“谁!?”欧冶棘大喝,抓住一张椅子护在身前!
床上一个影子惊退跌下床,失声痛呼。=两步,手里椅子如箭在弦!
那影子站起来移向床头,随后是咔哒一声,床头壁灯亮起了。
是狄凉。她对欧冶棘怒目而视。
欧冶棘有点蒙,赶忙在室内扫视了两遍,确认正是自己的卧室。
“sorry sorry sorry,吓到你了。”欧冶棘放下了椅子,见狄凉睡衣严整,欧冶棘长出口气,抹抹额头的冷汗,“但不要怕,一点不用怕,你只是梦游了,进错了我的房间。不用怕,我没动你一根头发。刚才你只碰到我一下下,我们什么也没发生,一丁点也没发生。”
狄凉恨恨瞪了欧冶棘一眼,揉揉身上跌痛之处,找个凳子坐下。
欧冶棘讪讪一笑,将自己的睡衣扯顺,解释道:“抱歉,真不是故意要吓你的。我这人神经过敏,一只蚂蚁也能使我惊醒。我又是练武的,一有外人近身就条件反射反击了——额,刚才没踢打到你吧?嗯,应该没有,我没感觉到打中什么。”欧冶棘仔细回想刚才的感觉,“对,没打到什么。刚才我感觉被人箍住了腰,还没被锁紧,而且那胳膊虚浮无力,绝不是练家子,所以我的身体遏制了反击的冲动,只第一时间窜离开来。嗯,只是窜离,没踢打到你。”
狄凉鄙夷地瞪向欧冶棘。
见狄凉一副不给交代就不罢休的样子,欧冶棘想了想,去厨房抱来一个小黑坛,两个小碟子,两副筷子。
“别生气了,我请你吃好东西。”他将小黑坛小心打开,从中夹了一些蘑菇似的东西到碟子里,“这是美味牛肝菌,你尝尝。”欧冶棘将碟子和筷子递给狄凉,“这是我在云南旅游时,从那里带来的特产,鸡油焗美味牛肝菌。我一共带了三坛,前两坛都吃完了,这是最后一坛。这坛还没拆过,味道一点没散,很香对不对?”
请人吃饭是消解仇恨的最常用方式。一般而言,若是仇人肯赴席,或者肯接受食物,过节多半就能消解。
狄凉皮笑肉不笑道:“‘很香’?鸡油的油腻味,还有芝士味,你觉得得芝士很香吗?你是没吃过芝士吧?”她接过筷子,在蘑菇上随便翻弄。她讥诮一笑,最后挥手让欧冶棘将蘑菇拿走。
欧冶棘哼了一声,将蘑菇都倒在自己碟子里。狄凉不肯接受食物,那就是不给面子,这让他有点不忿。狄凉说的也不错,美味牛肝菌烹调时最原始的气味和芝士味极为相似。但是,美味牛肝菌的“美味”可不是作为形容词加上去的。
欧冶棘夹起一片蘑菇,先闻了闻,确定一点没腐坏就放入口中咀嚼。不知是不是放得更久更入味了,这坛蘑菇的味道似乎更醇厚,鲜味更浓郁;而且,前两坛蘑菇有股淡淡的酸味,这坛就完全没有。
这坛蘑菇的汤汁,黑黄之中有点发蓝,他撕开一片蘑菇,见里面确实有点泛蓝——这种反常的蓝色是前两坛蘑菇里绝对没有的。
前两坛蘑菇完全没问题,但这坛的味道也完全没问题。欧冶棘贪嘴吃了二十片,终究有点不放心,只好忍痛割爱。
“你看我做什么?你有话就直说。”见狄凉审视自己,欧冶棘困惑道,“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哪里得罪你了?我说过了,我又不是故意惊吓你的。”狄凉一直目不转睛打量他,他感觉很不自在。
狄凉鼻子里哼了一声。
“不锁卧室门是我不对,但我又不知道你会梦游。我只是想克制下自己的锁门强迫症,才故意不锁卧室门的。”欧冶棘无奈耸肩,真心觉得自己这个黑锅背得有点冤。这里明明是他的住处,这间卧室也是他的卧室,狄凉莫名其妙出现在他卧室里,他被吓个半死,却还要向她道歉赔礼。
“这样吧,我今晚不睡了,只在客厅里看书,这样的话,你要是再梦游——”
狄凉看怪物似的瞪着欧冶棘,直看得他毛骨悚然,不等他再说话,她甩手走了。
她把欧冶棘的卧室门锁上,钥匙拔掉了,几分钟后浴室里响起淋浴水声。
“怪我喽?”欧冶棘苦笑,将手里的空水杯放回靠墙的书桌。他想喝水,可这间卧室门锁带有反锁功能,从外面锁上的话从里面就无法打开。而且刚才那一惊吓,他现在又想上厕所了,可是……
欧冶棘发了会呆,重新铺好床。他躺在上面尽量放松自己,好尽快入睡。
可他实在无法入睡,只好取出安眠药,倒出一粒服下了。
欧冶棘睡得很不安稳,口渴又内急,梦也接连做了好几个,而且每个梦都不愉快。
梦里环境不同,遇到的人物也不同,但欧冶棘知道那些看不分明,使他的心比蜜更甜,比胆更苦的女生们实际上都是同一个女生。
梦境往往是支离破碎、荒诞扭曲的,梦中的一个人往往是现实中多个人的集合,而现实中的一个人在梦境中也往往是以多个人的形象出现。
虽是在梦中,但他知道那就是他刻意要忘掉的人。他心底甚至隐约知道那女生的名字,但他强迫自己不准想起。
外面天还没亮。窗帘他睡前拉上了,室内很昏暗。
睡晚了,又接连做了多个梦,现在他身上滚烫又无力。
青少年本就血气旺盛,早晨**强烈,再加上他昨天站桩过度,血气妄行,他感觉脑袋有些不清明。
但不起床不行,空腹只能越睡越虚弱。他翻身伸手,在床头与床板的缝隙无意识地乱摸,竟然摸到一颗逸达。这让他大喜过望。早上精神不济,起床困难时他习惯嚼颗逸达清凉一下。这颗逸达应该是他前天早上弄撒的。
口香糖是清凉酸甜的,和梅子类似,古代有人望梅就能止渴,何况他现在真的吃到嘴里。他吃了糖份,嘴不渴了,空空的肚子舒服多了,内急也有精力忍住了,结果他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上由里到外都非常燥热,简直像是被火焰舔舐,脑袋也更加昏沉了。他疲倦地翻个身,脑袋埋进被子里,缩起的胳膊打横舒展开。
突地,他身子僵住了!他的胳膊搭在一个人身上,被子那边有人!
他强忍住没睁眼起身,因为他嗅到了一股异常熟悉的香味!玫瑰的清新苦涩,药油的干燥**!没错,确实是玫瑰和药油的气味!
“是莉娅,是莉娅,绝对是莉娅!”欧冶棘心底大喊,心跳如雷,浑身颤抖,但这不可能!他强迫自己别睁开眼,他怕这只是幻觉!但这不可能!莉娅跟他分手了——不对,他们从来就没开始过!莉娅跟他决裂了!莉娅对他最后的命令就是别再出现在她面前!
“不要想起!不要想起!我忘了!我忘了!!!”欧冶棘左手死死抓着脸,咬牙切齿屏住呼吸,强迫自己颤抖的身子挺直,强迫自己别回想深埋在心底的记忆!但他没法将搭在被子对面那人腰上的手臂挪开!
这不可能!“不是莉娅,绝对不是莉娅!”欧冶棘强迫自己相信现实,现实就是这是他的幻觉!对,这就是梦!有些梦比现实更真实,这不稀奇!自己只是仍迷恋着莉娅!这不是莉娅!这不是莉娅,这是别人!就算在梦里,这也只能是别人!
但这也不是狄凉,她不可能两次梦游到自己床上!而且她把这间卧室从外面锁上了,她就算再次梦游也进不来!狄凉身上的香水也不是玫瑰味,而是槐花香味的,昨天下午坐出租车,昨晚面对面喝咖啡时他闻到了,绝对是槐花香味!而且她身上有很强烈的沐浴露的味道!莉娅身上从来没有沐浴露味道,这人身上也没有!
莉娅不可能在这里,但这是莉娅的味道!没错,莉娅从来只用玫瑰香水。她是练武的,喜欢与同门切磋比试,身上常有瘀伤,总要涂药油,所以她身上药油香味经久不散。
但这不可能!莉娅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们连手都没牵过!!他的脸被自己左手抓得很痛,这是真实!但这比梦更空!
他不敢睁开眼,他怕一睁眼莉娅就消失了!他不敢把臂膀收回来,他怕再搭过去时触碰到的只是虚空!他喘不过气来,他的头脸埋在被子里,满脑子都是玫瑰和药油的香味!
这是梦!这是莉娅!但他不再喜欢莉娅了!!
梦是荒诞的,他梦到莉娅,但不代表他仍喜欢莉娅!
他有一次做这种梦,梦中的对象是他中三时的班主任,一个长相刻薄,脾气暴躁,多管闲事,总是找他茬的大龄剩女。那个女人在他讨厌的人物排行榜中排名第四,他绝对没对那个女人有丝毫**,但那次梦中的班主任……。
人是不可能控制自己梦境的。若是梦中他仍能理智思考,那么他思考出的东西将比现实中体验到的更真实、更准确。
欧冶棘喘不过气了,他的脸离开了被子,嘴里直喘粗气。他怀疑自己的口鼻在冒烟,他怀疑自己下一刻就会焚烧起来。
外面一片黑暗,屋里的黑暗似乎有重量,似乎能摸得着。现在是黎明前,星月已经潜藏,太阳还未升起,正是一昼夜中最黑暗的时刻。
梦是荒诞的,梦与现实往往毫无关系。这是假的莉娅,不,这与莉娅毫无关系。
想通这一点,欧冶棘感到心弦断了,被火焰炙烤的理智窜起火苗,转眼间焚烧成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