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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电车上,童骏之美言(一)

    “我热惨了,我热惨了!呼——”

    戚筱泉站在电车车厢,仰着脸直对冷气口,呼呼直喘粗气。〾>

    “别对着冷气吹,小心感冒头痛。”

    童骏叮嘱了戚筱泉一句,抬手掩上自己头顶的冷气挡片,将搭在臂弯的运动衫穿上,且把拉链向上拉严紧后才坐下。候车区那里热得离谱,车厢内又太凉快了些,若不小心慢慢适应,想不感冒实在是难。感冒归根上是感冒病毒引起,但身体忽热忽冷受凉是诱发条件。

    戚筱泉没理他,还将左右另外两个冷气出口的挡片调整了下,使几道冷气集中吹向自己。童骏见状咂了下嘴,起身上前将挡片全都掩上,把戚筱泉按坐下来。“外套穿上。”,童骏将她丢在旁边的酒红色运动衫塞她手里,“公共场所什么病菌都有,不小心下,受凉感冒算轻的,顺带染上肺痨结核什么的就好玩了。”

    戚筱泉不以为然,但还是将运动衫穿上,却挑衅地捏着衣襟给自己鼓风纳凉:“肺痨有什么好怕的!‘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病菌到处都是,感染的人也不少,但真正发病的就不多了。我习武的,身体好,不怕,你不用担心。”

    “正因为是习武的才更要怕!”童骏认真道,“要知每次收功时,那半个小时的调息时间不是单纯为了解乏的。练武是为了激发、培养元气,但它本身却非常耗费元气,每次练功刚结束的一段时间,体内元气很空虚,抵抗力还不如常人,要是染病,那病势怕是比常人要严重多了,就算是感冒都可能要命。”

    “你说感冒会要命,你不会是指那位李宗师吧?李宗师是吃错了感冒药,他是被药毒死,不是病死。”戚筱泉有点不耐烦,“我不是大小姐,你也不是老妈子,计较这么多!”她瞅了童骏一眼,半是认真道:“我有一个妈妈就足够了,不再需要另外一个。”

    童骏无奈道:“这我知道。但这两天是我请你陪我特训,要是你因此生病,那就——”

    “知道了知道了。”戚筱泉不想听童骏碎碎念,提起衣襟擦擦额头冷汗,却忽地打了个冷噤,“冷气开这么足,车长大叔真是败家。”

    秋高气爽,白天气温并不高,但阳光仍旧炽烈,日头底下晒一小会就能让人浑身火烫。戚筱泉顶着日头赶来电车站,实在热得不行,刚才一吹冷气确是惬意,但现在就觉得冷气多余了。更何况这节车厢空旷得很,没人散发热力。

    戚筱泉无聊地扫了眼车内,发现座位靠近车厢连接处的挡壁旁,倚靠着一个缩成一团的家伙。

    那家伙倚靠挡壁坐着,两臂抱膝缩成一团,兜帽拉得很低,头埋在了怀里,简直快把自己团成一个球。那一身银灰卫衣套装和车内颜色很接近,戚筱泉一开始没发觉他。

    “装模作样,真的这么冷?”戚筱泉咬咬舌尖,收回目光,“奈薇,你冷不冷?”她朝童骏旁边隔一个座位的阳奈薇关心问道,“要是冷,我这件你先穿着。”

    阳奈薇此刻身着红色清凉连衣短裙。她身材高挑,姿容秀丽,安安静静坐着就格外楚楚动人。“有一些,不过我北方长大的,这点程度小意思。”阳奈薇微微一笑,嘴角的弧度俏皮又可爱。相比于寒冷,她更耐不得热,所以她出行没穿秋装。

    戚筱泉看到童骏出神地望向窗外,好奇问道:“外面天阴有什么好看吗?”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天色变得明显昏暗了。

    “天气预报上说今天晚上有大雨,现在看来下午就会下。”童骏仍盯着半空,乌云越来越厚重了,“预报上还说大后天有台风。”

    “真糟糕。”阳奈薇接口道,“在我们这里,秋台风明明轻易不会来的。”秋台风强度一般都不会低,到时候不但出行危险,恐怕地面路线的电车都要停运,只有地下路线的不受影响。

    “乌云里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有幽浮?” 见童骏仍定定看向卷积的乌云,神情凝重,戚筱泉不由好奇道。据说这个城市里有许多人目击到幽浮,她的一位朋友就信誓旦旦说有两次在雷雨天里目击到。

    “不是。我是想体会下气波的松紧。”童骏解释道,“你看那乌云不管怎么翻腾,都是因为被气浪催动,对吧?我就想,如果我们也能感应到赛场上气波变化,对手的明刀暗箭、虚招实作都无所遁形了。”

    戚筱泉失望道:“看气波松紧不是用眼睛,而是用‘心眼’才能‘看到’的,不是吗?再说‘气波松紧’、‘心眼’什么的只是比喻,只是一种玄虚的概念,可能有用,也可能无用。有的人都没听说过‘心眼’‘气波’,照样成为高手。”这两天童骏有点魔怔,不但练功异常刻苦,在休息期间还总是呆呆地观察风吹树叶、风卷尘沙、风扬旗帜,想通过体验所谓的“气波变化”来觉醒“心眼”。

    “就算是玄虚的概念、比喻,那也比真实更真实。”童骏认真看向戚筱泉,忽又自嘲一笑,“算了,我自己也没体认到所谓气波到底是什么玩意,空口无凭谁相信。”

    “这是因为你们的拳谱写得太深奥了。”阳奈薇安慰道,“你们师门的拳谱总纲写得浅显些就好了。”童骏所在的流派,其拳谱总纲是公开的,她也反复看过多遍,只觉艰深晦涩。她从没练过武,但武术书籍她看过不少,武术比赛、武者较技她见亲见过多次,自认为算是小半个武术理论家了,但她理解不了童骏师门拳谱总纲上所谓的“气波松紧”,只能归咎于祖师爷写得太深奥。

    戚筱泉闻言哂笑:“写浅显些?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浅显些!奈薇你没练过武,别乱说好不好!书读百遍,其义自现,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师傅教育弟子,语之以规矩而严守,要关心进度,更要耐心等待其成长领悟,不能示之巧,更不得为之工,不是把知识一股脑塞给弟子就能完事了的!直接说出标准答案,然后让人照猫画虎来练习,那是图懒省事,拔苗助长,不负责任!更何况真理本就言简而意繁,又怎能再浅显些?那些说得头头是道,让听众以为自己听得清楚又明白的,反倒是在故弄玄虚。”

    被戚筱泉这样一通抢白,阳奈薇面色不快,正要反驳,突听咚一声大响,然后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那个团成球的兜帽男从座位上跌了下来。那家伙没喊痛,倒是剧烈地咳嗽喘息,想来是肺有毛病。而且挣扎几次都没爬起来,最后还是一手扒着座位,一手抓着脖子,跪坐在地上,连呼带喘良久才算平静下来。

    “要不要通知车长?那人没事吧?”阳奈薇低声道。阳奈薇第一次见到有人那样,着实有些害怕。

    “不知道。”戚筱泉摇头,朝那人试探着喊道:“喂,那个跪着的,穿着卫衣的,你没事吧?没事站起来走两步!”

    那人闻言抬手,抓着座位扶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沉重地坐回了座位上。那人左肘支在大腿,左手抓着脸,一副头晕难耐的样子,不过倒是艰难地举了下右臂示意自己没事。那人右手苍白,但是筋骨匀称,骨节有些粗,可能是练过武的。

    “喂,你的手机。”童骏将一只白壳手机递给那人。那人刚才摔倒时,这只手机也摔了老远。

    那人有气无力地伸出右手,童骏将手机放他手里。

    “你晕得这么厉害,不要紧吧?要不要在下一站下车,帮你叫救护车去医院看看?”童骏问道。

    “不用。”那人声音嘶哑低沉,听声音年纪不大,他仰起脸朝童骏望来,“秦原站,过了吗?刚才过的是红江路站?”这家伙满手满脸都是冷汗,脸色苍白得很,表情呆滞,两眼无神。这家伙很年轻,看起来十六七八岁的样子。

    “离秦原站还有九站,刚才是虎将路站。”童骏沉声道,“我们也在秦原站下车,到站要不要提醒你?”

    “麻麻、麻烦了。”卫衣男生连呼带喘艰难回答道。

    “你这是低血糖了吧?红茶要不要喝一点?”童骏将手里红茶递过去。卫衣男生脸色苍白流冷汗,反应迟钝又眩晕,正符合低血糖的症状,一般而言,喝点糖水很快就能有效缓解。

    果然,那人接过喝了,倒是恢复了些精力,面色不像刚才那样苍白了。虽仍半死不活的样子,但至少有气力抬臂擦拭脸上、脖子的冷汗,擦完汗也能稳稳靠着椅背假寐了。

    “这家伙不会病死吧?”戚筱泉小声嘀咕道,“不过长得挺帅。”

    阳奈薇不以为然摇摇头。帅气是形容明星的,单纯的帅气必须搭配和气,否则其高冷之感往往压过俊美,吸引力有限,最多让人多看两眼。而这人虽面色苍白,但眉眼秀雅不减,且长相很柔和。虽然言语里没有多少热情,却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反倒让人觉得本该如此。

    “不帅你还看。”戚筱泉低笑道,“他和你长得像。我妈说美人长得都一样,丑人才千奇百怪,我现在觉得有道理了。”

    阳奈薇不置可否,压低声音耳语道:“帮我问下雷子的事,看看童骏那天有没有进展——三次必盛客,不准拒绝。”

    “再加上昨天那件衣服!”戚筱泉加上筹码,“我替你问完你就陪我去买!”昨天她看上了一件衣服,可是这个月的零花钱剩的不多了,就忍痛没买。

    “成交。”阳奈薇爽快道,“赶紧问,没几站就要下车了。”

    “喂,童骏,你和雷子进展怎样了?手牵了没?kiss get了没?”戚筱泉直截了当向童骏问道。

    “get你个头。”被从沉思中忽然打断,童骏没好气道,“上周约会进展为零。眼没对上,手没牵上,照片也没拍上,还没到夜行祭街区就分别各自回家了。”

    “抱歉,我当众问失礼的话了。”见童骏没好气色,戚筱泉立刻双手合十求原谅,“我会替你祝福,保佑你下次进展顺利,求别生气。”

    童骏却不接受她萌混过关:“你给我祝福什么?祝福就是赐福,上位者替下位者向神明求福才叫祝福,下位者对上位者是祈福,同等人之间也叫祈福!再说我生气不是因为你问我**的话,也不是因为你当众问我。”他扫了眼仍旧空旷的车厢,又看了看仍旧昏睡的那个卫衣男生,“我是因为你称呼上的没礼貌。”

    “?”戚筱泉有点蒙。

    “明明露娜年龄比你大,学习比你好,战力比你强,你怎么喊她‘雷子’呢?雷子雷子,雷霆之子,知道的晓得她是一个温和的女孩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脾气炸裂的男子。”童骏正色道。

    “这个雷子是女孩子名字,这个子是ko,就是k-o,是日语里女生名字的‘子’!就像阳子的子,惠子的子!”阳奈薇赶紧解释道。私下喊雷露娜为雷子的始作俑者就是她,她对戚筱泉也是这么解释的,但她心里其实是把雷子当男生名来喊的。

    “中文名也好,日文名也罢,给别人造成误会就是不对。”童骏没接受阳奈薇的解释,又转向戚筱泉,“还有,我虽然是你师兄,比你大两岁有余,你直接喊我童骏也完全没问题,但前面再随便加个‘喂’就真有问题!我虽然不配被你尊称,但你不能让外人误会你没礼貌!”

    见戚筱泉气得两颊涨红,眼圈也红了,童骏只好苦笑道歉:“抱歉,我又说狂话了!我这是鬼使神差,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混账话!”他起身上前,想要施展摸头杀。

    “哼!”

    戚筱泉忽地左拳击中童骏小腹,几乎同时右臂横斩在他胸口!

    童骏被打得接连后退,直到跌坐在座位上,嘴里不住抽气,整张脸痛得纠结起来。

    “疯婆子!”童骏疼得龇牙咧嘴。

    “疯婆‘子’?这名字我喜欢!”戚筱泉冷笑,抬手揉揉眼睛,“我不喊你‘喂,童骏’,那喊‘suman,童骏君’?kichiru i !”

    童骏愣了一下,面无表情哼了一声,转头朝那个仍旧昏睡的男生瞅了一眼,又低头揉揉自己胸膛。

    “我喊雷子,露娜都没说我!”戚筱泉怒气未平,“你这两天一直缠着我陪你特训,我问话你不好声气回答,还当众教训我,搓磨我的脸!我要不礼尚往来,给你下狠的,你就不知道我现在usi!”

    “gonsa 。”童骏叹了口气,目光又转向那个男生,不与戚筱泉对视,“我以后不会说这样话了。”

    “对不起,童骏!你和雷、露娜的事是我让筱泉问的!”阳奈薇慌了手脚,她没想到事情竟然变成这样,“求你们不要生气!”她朝两人鞠躬道歉,眼巴巴希望他们做出回应。

    童骏闻言苦笑:”其实该道歉的是我,是我先惹筱泉生气的——我这两天心情不好,是我的问题。”

    “既然你有问题,就别出来烦人!自己约会失败,就迁怒旁人,你还真是个人物啊!”戚筱泉冷笑,“可耻的失败者,大人物中的大失败者!”阳奈薇慌忙打了她一下,怕她激怒童骏。

    “大人物我不是,至于失败者,我也不是。”,童骏摇摇头,语气平淡地回答,“我不是失败者,我跟露娜都还没开始过,自然算不上失败。”

    “露娜都被你吓坏了,你还说不算失败!露娜都不愿想起那天的事,你还说你什么都没做!”戚筱泉讥笑,“那天晚上你到底做了什么,说出来我会让你死得舒服一些!”。这两天她去露娜家,发现露娜刀不离身,虽能强颜欢笑,但明显魂不守舍。

    每次她追问那天晚上的事,露娜都不愿提起。要不是露娜明说童骏没做过什么,她早就按捺不住了。以她估计,那晚两人打起来了,而且撕破了脸。至于童骏,他这两天练武成瘾了,她推测他是被露娜打得大败亏输,丢脸过甚,所以加倍练功想找回场子。她这两天一直陪着童骏练功,主要就是监视他,看他是不是对露娜怀恨在心。

    这两天,她心里对童骏一直是暗藏疑恨,与他和平相处不过是虚与委蛇,所以刚才一被刺激到就撕掉和平的假面,下手很黑,嘴巴很毒。

    “我真的什么都没做。”童骏无奈道,戚筱泉仍紧紧盯着他,苦笑道:“好吧,事情是我惹起来的——calm down calm down!你先听我说完!”他苦笑叹气,瞅了眼仍旧昏睡的卫衣男生,压低声音道,“我是真没对露娜动过半根指头,也没说过半句狠话!都是那个疯子吓到露娜了!实际上,那个疯子也没动过露娜半个指头,相反,他被露娜打个半死!”

    “真的?”听到露娜没吃亏,只是受了惊吓,戚筱泉安心不少,“那天的事你给我详细说,从头到尾别漏下半点细节。”

    童骏嗯了一声,抬头看看电车站点进度牌,眼睛余光扫过那个卫衣男生。“那我接下来就长话短说了。我们先离那家伙远些,让人听见了不好。”童骏压低声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