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双手撑在书案揉着额头两边的太阳穴,声音有些倦意。 </p>
“我们孟府已经许久未曾有桂花香气了,连那些长了许多年的桂花树都砍了,而你身桂花味的香囊也着实有些招摇了。”</p>
过尚贤将打开的扇子收起,在掌心一下一下的敲打着向重玄的书案靠近。</p>
“丞相不怕我把刚才听到的看到的说出去?要不是亲眼见到亲耳听到,还真的不敢相信原来您也有左右为难的时候。”</p>
重玄抬起头,双手尚放在两侧未曾拿开,过尚贤脸的戏谑让她很是不自在。</p>
“过将军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爱说闲话?要是将军说出去那边说好了,没有义务向我汇报。”</p>
过尚贤双手撑着书案,半身已经悬在书案之,脸距离重玄不过一拳距离。</p>
“看来咱们的丞相大人是做好了被揭穿的准备,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咱们皇那多疑的性子怎会在收到奏疏之后置之不理呢?难道咱们丞相还能魅惑人心不成?”</p>
重玄双眸清澈见底,过尚贤对那双眸子的时候不禁有种陷进去的感觉,那双眸子不该属于这么有心机的女子。</p>
“那过将军试一试不知道了吗?怎么,怕了?”</p>
重玄往前凑了凑,过尚贤猛然往后退去,重玄见状邪魅一笑,伸手抓住过尚贤手里的那把折扇。</p>
“过将军三更半夜来我们孟府,还带着凶器,不知道是谁那么可怜,成了将军的眼钉。可是我孟府有孟府的规矩,来者是客不可怠慢,可是对于不怀好意的客人,自然也有相应的待客之道。如果猜的没错,将军这是来警告我的吧?”</p>
过尚贤一把甩开重玄抓着折扇的手,重玄顺势将手往回一撤,虽然很是小心,掌心处依旧多了一道伤痕。细小的血珠渗出之时方察觉到微微痛感,刚才还以为他会暗下黑手,没想到自己倒是被扇骨的竹刺所伤。</p>
重玄将手背在了身后,又坐了回去,右手翻动着书案的册子,目光只是轻轻掠过,心思却全然不在这册子之。</p>
“过将军也别只是站着,这大半夜的煮雨阁不会再来人了,这儿对你来说怕是我熟,口渴了自己倒杯茶喝,也省了我动手,还免去了您心里的那份猜忌。”</p>
过尚贤踱步来到窗前,背对着重玄站在那儿看着院子里的槐树。刚才精神竟然有些恍惚,以为看见了云破,仔细看去原来不是云破,而是一只跟云破长得有些像的流离。</p>
“重玄,早在安定庵时我便告诫过你,为何你依旧我行我素?小岱死的那天见你那般维护小岱,我还以为你是想通了变了性子,没想到你竟然能对小岱的尸身做出那等疯狂之事。当时我拿你没办法并不代表我不介意,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算怎么伪装,你终究还是会暴露,如今南国大衍正在交战,你竟然要去战场,还要我带着玄牝。真不明白你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你休想再伤害我身边的人。”</p>
重玄捏起纸张的手突然一紧,手里的纸瞬间皱成了一团。小岱,如今竟然还要提起她,要不是她祖母也不会死,要不是她,自己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曾经的小岱,早该进入轮回不再忍受这世间之苦,如今不得超生依托她人身躯不清不楚的活着,那种痛未曾经历过的无论如何也不会懂。</p>
“过将军口口声声说小岱,好,那今天重玄便跟你聊一下小岱!那日小岱得知皇兄要将她迎娶回南国,伤心欲绝不知如何斡旋才能挨到你凯旋归来,可是您回来后做了什么?过将军您抱着另一个女子来找小岱救治,你可知当时小岱为了救我留了多少血?你以为孟家长女能活死人肉白骨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您问也不问便央求小岱救您的红颜知己,连带着一块来的将士也变相威胁她,她当时是怎样的心情你懂不懂?哀莫大于心死,她的心在那一刻已经死了,所以毅然决然地答应救玄牝,实则便是报了一颗必死之心。算当时没有那个士兵的一剑,当时的小岱也活不了多久,因为她的大部分血都已进入我跟玄牝的体内,一个仅仅剩下那么点血的人能撑那么久已是迹,恰恰是那位士兵让她得以解脱。”</p>
重玄被彻底激怒,重新站起身来,一掌拍在书案,左手手掌下已是一片血迹,粘在书案有种粘湿的感觉却不再感觉到痛。重玄说话的声音并不是很高,刻意压制着怒火字字铿锵,脸因怒气而涨得通红。</p>
过尚贤不敢回头,这些他一开始并不知道但并不代表他没有错,他的错在于他以为他与小岱之间已经到了心有灵犀的地步,没想到自己竟然在不了解情况的前提下,一步步将她推到了深渊。他才是那个真正害死小岱的人,原本义正言辞的质问重玄的他已是哑口无言。也许在重玄眼里自己已经成了大奸大恶之徒,刀刀刺向小岱尸体的她,实则是借小岱来发泄对自己的不满,变相为小岱鸣不平。</p>
其实在喂小岱喝下第二碗血,看到小岱睁开眼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他便已明白他的小岱再也不会复活,看似活过来的那具躯体不过是行尸一具罢了。可是他不甘心,琴笙孟老太太都愿意自欺欺人的用喂血的方式养着行尸,连郑旭也没有放弃,他又怎么可能放弃?如今重玄这么一说,原来是他们错了,而且错的有些离谱。</p>
“怎么,没话可说了是吧?其实你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如今这么针对我,不过是想为自己找个理由开脱。大衍律法是有杀人偿命一说,可没有杀行尸偿命一说,行尸终有一天会害人性命,之前没有出过差错不过是侥幸。小岱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说过会用尽所有去报答她,所以我宁可搭自己本来不太好的名声,也要在没有出事之前让那具行尸再无害人可能。过尚贤,你要是能看出孟小岱的悔不该让她的尸身两次进入过家,我想她宁愿草草下葬孟家也不想进过家祖坟,待你们百年以后看见你与玄牝其一人。”</p>
重玄周身突然冷得发抖,兴许自己太过于激动,又勾起了体内的毒,那种冷彻骨髓的感觉让她渐渐有些不支,强忍着慢慢坐到身后的座位,拉了拉身的衣服。许久未曾犯病,如今冷起来好像穿着一层纱衣身处冰天雪地一般,手不自觉的抓向周身的肌肤,更像是被火灼烧一般,原来人在冷极之时是这种感觉。</p>
过尚贤见身后没有了动静,转过头来之时发现重玄的异样,待他走近之时,椅子的重玄已经失去了知觉。试着伸手摸向她的额头,触手的冰冷让他不禁将手缩了回来,原本还以为她发烧了,没想到竟然是周身冷得像冰块。</p>
过尚贤将重玄抱起,怀里的人突然动弹了一下,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终于眸子半开。</p>
“过将军,此举,有些,过了。”</p>
“该训斥的你也训斥过了,该说的也说了,这般生气到头来还不是害了自己?你还是消停一些吧,虽然我自觉有愧,可是能在这时候还管你死活你偷偷心里乐吧。你一定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是出去叫人还是你有药?不说的话我可放下你便离开了,我本来是绝情之人,你知道我能做的出来的。”</p>
过尚贤将重玄放在床榻,拉过锦被为她盖好,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照顾一位女子。算自己深爱的小岱,也不过仅仅为她盖过衣服而已,自己一定是被这个异国公主施了迷魂药,不然怎会如此?</p>
重玄吃力的伸出左手指了指床榻旁边的柜子,手心的伤痕一览无遗,过尚贤瞥见伤口之时便已知道是被自己的折扇所伤,心里有一丝愧疚感油然而生。几步来到柜子前,打开后里边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禁让他吃了一惊,如此年轻的女子竟然备着这么多药,平时都是怎么过来的简直难以想象。</p>
“红色……”</p>
重玄见过尚贤站在柜子前未曾动手拿出里边的东西,知道他被里边的东西整懵了,开口说了两个字后不住地咳嗽起来。</p>
过尚贤从柜子里翻找着,找出两三个瓶子,一个是红色瓶身,两个系着红色丝带,所幸一块拿了过去放在床头,又从桌子拿了个茶杯,走到后殿屏风处提了一壶水过来,倒入杯之时已成了凉水一杯。</p>
重玄摸索着拿过其一个系着红丝带的瓶子,将边的丝带用嘴叼开,将药粉倒进了嘴里。过尚贤将水端到重玄跟前,将药瓶拿到一边,试图将重玄扶起,重玄用力推了推。</p>
“我知道你不屑于我为伍,但是总得起来喝些水吧。气可以等好了之后再生,要是再逞强命没了可别怪在我的头,那样我可又背负一条人命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