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昱轻声吟念整首诗,眼神渐亮,问道:“徐兄弟,此诗赠在下如何?”
徐良爽朗笑道:“好,此诗便赠崔兄。”
崔昱闻言,脸上的笑意温淳如美酒,认真抱拳作揖,道:“多谢徐兄弟成全,为表达谢意,在下送徐兄弟与杨昭少爷出城。”
说完,他双手合掌,再打开时,从中飞出一支朱红大笔。
对面,持枪挡道的八品武道大宗师岳华在见到这支朱红大笔后,脸上神色瞬间凝重起来,惊声道:“姚先笔!”
崔昱似笑非笑地道:“岳前辈果然见多识广,一眼就认出了此笔的来历。”
岳华的脸色又变得阴沉,眼里闪过恼羞成怒之色,他认出此笔的来历不是因为见多识广,而是曾在此笔下吃过大亏,甚至可以视作是他成名以来最大的屈辱。
他恨这支笔,更加恨使用这支笔的人。
于是,他杀气腾腾地盯着崔昱,“此事与你无关,容你五息之内离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崔昱没有惧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恍然道:“对了,晁师兄把姚先笔借给在下的时候特意交代了,让在下见到岳前辈,务必要转达他的问候与感谢,他说岳前辈五年前赠送的那件礼物,对他很有帮助,尤其是在大道参悟上,境界已经更上两层楼,还说下回见到岳前辈,还得厚着脸皮再讨要多一件那样的礼物。”
“你!”
岳华听完这番话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样,立刻暴怒起来,提枪隔空指着崔昱,咬牙切齿道:“你们山阴学宫的人果然无耻,欺人太甚!晁水棠呢,怎么不敢来见我?替我回去告诉他,他敢离开山阴学宫半步,我必杀他!”
崔昱很风轻云淡地笑了笑,道:“晁师兄说入秋了,他养的那几只雁尾鸭正值养膘的好时候,走不开。”
岳华眯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冷笑道:“果然是一群只会逞口舌之利的小人,真要敢出现,我一枪打杀!”
“非也!”
崔昱文绉绉地摇了摇头,道:“岳前辈误会了,晁师兄还说了一句话的,他的原话是,你崔昱拿着姚先笔,虽说要杀死岳华那个大老粗的确不容易,但是要将那家伙扁成猪头应该不难。”
岳华憋红了脸,手中的那杆梅花烙重重的往前一刺,竟然有枪罡出现,朝着崔昱掠去。
崔昱不慌不忙,握笔一点,如画龙点睛。
瞬间,朱红色的光芒大盛,在笔尖处涌出,轻而易举地冲溃了那道枪罡,更是以破竹之势卷向岳华,期间,可以看见朱红色的光芒里有一个个金色小字隐没,如荧光闪烁。
旁边的徐良眼眉狂跳,好家伙,这支姚先笔至少是一件半圣文宝,而且隐隐还有种趋于大成的圆润浑厚气势,假以时日,成为一件真正的圣级文宝也不是问题。
最重要的是,与赤芒剑相比,这支姚先笔似乎还多了某种无法言语的苍远气息。徐良很肯定正是那股气息,才让身为八品武道大宗师的岳华忌惮不已。
到底是什么呢?如果赤芒剑也能拥有那股气息,会不会真正的圆满完整无缺?
在徐良失神的间隙,朱红色的光芒已经到了岳华面前,后者不愧是八品武道大宗师,气贯长虹,力能摧城,加上又是枪道大家,此时挥枪断空,红缨银枪在面前劈出一道巨大的圆弧,从地上到半空中,仿佛天堑,要拦阻朱红色光芒近身。
徐良见着这一枪,神色十分凝重,这样的威力,他只在不久前发生在白帝城的那一战中见到过,那是第五境以上强者的力量,岳华的这一枪,要远远超过他催动那截铜锈剑尖积蓄已久的能量,一举劈断白帝城的城墙那一剑的威力。
他坚信,此时若是换做一个初入第五境的强者来,恐怕也轻易接不下这一枪。
电光火石间,枪弧与红芒相撞。
撕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道清脆如同撕裂布匹的声音。
气势惊人的枪弧被撕裂,岳华身上凝聚出来的罡劲气罩被冲破,朱红色光芒势不可挡,如洪水猛兽一般,撞到岳华身上。
砰的一声,岳华倒飞了出去,往后退了近十丈,落下时将石板街砸出一个大坑。
徐良凝神观望,眼睛一眨不眨,直到岳华从大坑里冲出,挥枪杀向崔昱,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这个岳华,体魄恐怕已经攀上了第十重楼。
修为境界与体魄境界是分开的,有的人武道境界不高,但是体魄境界可能因为某些缘故却高的吓人,比如小和尚觉心,天生罗汉金身,尚在襁褓之中,体魄就接近十重楼。
徐良所知道的体魄接近十重楼的人当中,孔武算一个,但是那家伙只是金刚境大成,连罗汉境都未达到,原因就在于他修习的是专注锤炼体魄的佛门功法。
如今,岳华不仅武道境界高,体魄境界也高,这才是让徐良震惊的所在。一心二用,还能做到出类拔萃,这个人就很可怕了。
此时,他开始担心崔昱拦不住岳华了。
然而,崔昱很有自信。
他自知比不上那个自打进入山阴学宫后就一直压得同门抬不起来的天才师兄,但是与除晁师兄之外的所谓天才相比,他自问从不输人。
除了山阴学宫里少数几个了解他的人外,在这灵泉县城里,即使是被他尊称为县公大人的殷正,也不曾清楚他的厉害。
湖畔书院有进士温兰亭才气九斗,他崔昱稍有不如,进士才气八斗半。
此时岳华凌空一枪,发挥出了超越顶峰的战力,石板街上,枪芒白练如巨蟒,横空游野,威猛无匹,与其相比,那西斜的太阳也要为之黯淡。
徐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竟也紧张起来。
崔昱动了,他手执姚先笔,以才气为墨,以天地为纸,挥毫成字。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他竟然在写侠客行整首诗!
徐良怔住了,随即狂喜。这首诗在此人、此笔、此情、此景下写出来,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堪称完美。
笔走如龙,一气呵成。
半空中,全诗六十个字凝成实质,排兵布阵般冲向岳华,一时间宛若天花乱坠。
铮铮铮。
十字破枪芒。
铮铮铮。
十字断气虹。
铮铮铮。
十字裂罡劲。
余下三十字,锁天地。
咚的一声,岳华跌落到石板街上,那杆梅花烙自他入江湖以来首次脱手,接连洞穿十余堵泥墙后,斜插入远处的一户人家的院落里,连连颤动。
震惊之色,在岳华的脸上浮现,他败了,败在了生平最恨的那个人的师弟手里,如此干脆利落。
轻轻的咳嗽声响起,崔昱抬起头,看向逐渐面如死灰的岳华,神色平静,没有半点胜者的骄横和得意,目光温和,轻声道:“岳前辈,得罪了。”
被一个个字困住无法动弹的岳华死死地盯着这个明明很强,却低调到几乎不为人所知的读书人,狠狠地道:“你藏得可真够深!”
崔昱轻轻摇头,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修行在心,不在形,凡事要弄得人尽皆知?那样的虚荣难免会乱了本心,在下不喜欢。”
岳华怒道:“虚伪小人!”
崔昱笑了笑,不置理会,扭头对已经收起天魔铃的徐良道:“徐兄弟,赶紧出城吧,在下就不送了。”
徐良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想了想,道:“有时间你一定要来河洛城,有个姓温的读书人会很高兴结识你的。”
崔昱微愕,旋即恍然,点头笑道:“一定。”
此时,那四名公门捕快忽然从大街尽头奔来,到了崔昱面前后,立即凝立如老松,其中一人恭敬地道:“禀大人,事情已经办妥,出城路上的所有危险全部扫除。”
崔昱点头,示意徐良快走。
徐良这才注意到这四名公门捕快身上都血迹斑斑,各自带伤,心中便已经明了,拉着杨昭抱拳对几人郑重道:“几位仁义,徐良铭记在心,日后但有差遣,杨家上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声告辞。
一声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