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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两人走后,无是非一屁股坐在地上,抓着马尾用力一揪,把脑后的马尾连着头顶所有的头发都给扯了下来。
头发揪下来之后露出他那颗光溜溜的脑袋,上面竟然一根毛都没有。
这是个稀奇事儿,这个时代的人虽然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作什么打扮的都有,但是不论男女,无一例外都蓄着长头发,头顶一根毛没有的,只有一种人,和尚。
“癞子老七个王八蛋,卖的我什么胶水,头皮都快撕下来了。”
无是非现在是典型的心里有火,看什么都觉得不爽,他越想今天的事越觉得窝火,心里有口气,总咽不下去。
无是非在地龙湾的地界儿上大小也算个人物,平时打架斗殴就没怕过谁,今天甫一遇见世家子弟,竟被吓得跟冬天里的知了似的,叫也不敢叫,飞也不敢飞,只剩等死的份,不怪他觉得窝囊。
无是非歪着脑袋在地上坐了片刻,突然往地上狠狠打一拳头,地面没怎么样,他自己倒是先疼得叫出声。
——算了算了,再窝囊能怎么样,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世道本来就不公平,人一生下来就分三六九等,他只希望自己如果哪天不小心死了,重新投胎的时候一定得擦亮眼睛,挤破脑袋也要投胎到世家,最好能投到九皋家,至少下辈子让他尝尝当大少爷的滋味。
“阿非,你干嘛呢?还回不回去了。”
石头收完了报名费,此时正站在巷口等无是非,他身后背着布包和一只破烂的电音喇叭,瘦瘦小小地站在那里,看着怪可怜的。
“你半路跑出来算怎么个情况?我自己都快忙死了。”
无是非看了他一眼,总算从那种不切实际的期望中回过神,他从地上爬起来,拍拍屁股向石头走去。
“来了。”
“刚刚我好像看到有两个人,不会是来找你麻烦的吧?”
无是非含糊地应了,石头又自言自语地说下去:“不过来找你麻烦的人最后基本都会更麻烦……”
无是非轻轻“啧”一声——如果让他知道今天找自己麻烦的是谁,这小子说不定会吓死。
石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话题很快转移到今天的收入上,他抓着肩上沉甸甸的布袋,抬头看向无是非:“嘻嘻……阿非,我们今天赚了不少哎,去粮店买袋精米吧?”
后者不耐烦地骂道:“买你大爷的精米,有吃的不错了,老是幻想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你怎么不想考大学呢?”
“爷没有身份证!不然早就考上了!”
无是非翻个白眼:“爷个屁,毛还没长齐也称得上爷。行了行了别废话,我今天得着个好东西,我们回去……”
“无是非!无是非!”
无是非的话还没说完,身后却有人追了上来。
他回头一看,有个人正一瘸一拐地走向他,见他回头,还加快了追赶的步伐。无是非下意识把手里拎着的头套往脑袋上一扣——今天的人里面除了龙行竟然还有人认得不长头发的他?失策失策。
“嘿嘿,老子看着你剃的光头,在我面前戴个什么劲的头套子。”
那人追过来之后,无是非才看清他的脸,顿时松了一口气:“王瘸子?”
“是老子。”
无是非“嗤”地一声笑出声:“找我什么事儿?又借钱?我没有啊。”
石头听无是非这样说,下意识把肩头的背包抓得更紧了一点,生怕这个“王瘸子”给他抢去似的。
王瘸子笑了笑:“谁要借钱了,老子是要问问你那个修真培训班的事,你那培训班,不是骗人的吧?”
无是非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当然不是,石头,把花名册拿出来给这瘸子看看,我可是好好地把交过报名费的人都记着呢,价钱,人头,一一对应,我要是骗人,还不被他们一人一把撕成烂肉?”
王瘸子当场就说:“那你给我也报个名。”
“你报名?你们家锅都揭不开,报个屁名,你以为我的培训班是做慈善啊?没钱不教。”
无是非本来心情就不好,也懒得再跟他废话,说完这句转身就走,王瘸子却一瘸一拐地追上来:“等等等等,别介啊,我没钱找你干嘛,我这不是有钱了嘛。”
无是非冷眼看着他:“哟,这话儿新奇,你有钱不去买米买盐,给你瞎老婆买药,上我这儿来买培训班?还想着进世家呢?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您能不能实际点?”
俗话说生意上门不敢推,推了财神爷就不来你家了,但是对这个王瘸子。无是非实在生不出想打交道的心思——这人他是最知道的,没儿没女,就一个瞎子老婆子相依为命,身体还不好,顿顿得吃药,跟他做生意可不是指定赔本嘛。
王瘸子顿时有些不高兴:“我的钱是买完药之后剩了的钱!你懂个屁啊!”
他说完从怀里掏出一个口袋,差点摔在无是非脸上:“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老子到底有钱没钱!”
无是非疑惑地接过那个布袋,手轻轻一掂,惊讶道:“响儿?!”
“响儿”是地龙湾这里用惯的黑话,翻译过来就是银子。
王瘸子嘿嘿一笑:“狗娘养的……现在信了吧!”
“你哪儿来的响儿?我靠,王瘸子,你年纪一大把,小偷小摸就算了,还去劫道抢镖?!有钱人我都不敢惹,你他妈的不要命啊!”
“我呸!你才劫道抢镖!”
王瘸子一时说话太大声,他警惕地往四周看看,压低声音朝他勾勾手:“你凑过来点儿。”
无是迟疑着将耳朵贴过去,王瘸子便低声道:“老子前一阵拾到个好玩意儿,就在魏家坟儿那一块。”
他说着,用拇指和食指圈成个圈,比给无是非看:“这么大,圆溜溜的球儿,颜色碧绿碧绿,跟夏天的冬青叶子似的。底下还缀着一个金穗子,我见四下无人,就捡去当铺卖了,才换了这么些钱。”
石头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哇”了一声:“一听就很值钱!”
无是非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边儿待着去!”
石头被打得很委屈,跑到一旁。无是非皱着眉,迟疑地看看王瘸子,又看看手里的布袋,最后搭下眉毛,把布袋扔还给他:“老贼,运气这么好,别是折寿换来的。”
“呸呸呸!你狗嘴里吐不出点好东西。”
无是非懒洋洋地打个哈欠:“行吧,既然你有钱了,那也给你记上个名儿,培训班开课的话通知你哈。来来来,先把报名费交了,一人十个大子儿,一个不能少。石头,过来收钱。”
石头立刻把背上的包袱放下,从怀里拿出根干了的毛笔,往头儿上舔两下,然后在花名册上歪歪扭扭地写下“王瘸子”三个字。
无是非将一张收据交给王瘸子,让他好好收着:“那袋响儿够你跟你老婆花个两三辈子了,不过有一点,这事儿我听着不像什么好事儿,哪个富贵人家吃饱了撑的往魏家坟儿跑,那块荒地什么都没有,净是土馒头(坟包)。”
他瞥王瘸子一眼:“捡着宝这事儿可别再跟别人说了,钱也不要拿出来给谁看,省得惹祸上身,把你这条老命搭进去。”
王瘸子冷哼道:“我还用你说,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哟呵,您口重,我比不了。”
石头在一旁咯咯咯笑个不停,气得王瘸子跳起来要踹无是非:“我打死你个兔崽子!”
无是非拉上石头就跑,王瘸子腿脚不好使,也追不上,在后面直跳脚。
无是非把石头送到家,天已经擦黑,石头这时候突然想起来无是非之前跟他说的好东西,便问起来。
“差点儿忘了,把灯掌上。”
现在虽然政府有给供电,但是贫苦人家还是用不起那东西,多用蜡烛、油灯照明。无是非将怀里的布拿出来,对着油灯展开。
他看了半天,摸着下巴说:“嘶……这四个字,我也不认识啊,石头,你认不认识?”
石头凑过来,嘴里嘟嘟囔囔的:“让你跟着先生一起认字你不认,现在大街上走的还有谁不识字,真是的……”
“嘿!我有那闲工夫识字吗?!废什么话!让你认你就认!”
石头早就习惯了听无是非的话,也没多反驳,对着油灯仔细看了一阵,才开口:“嗯……看着好像是个人名。”
无是非有点暴躁:“我知道是人名!我问你什么名!”
“我再看看……第一个字是百……里,百里?阿非,百里不是世家姓吗?”
无是非“嗯”了一声:“下面两个字呢?”
石头有点不自在,两只乌溜溜的眼珠子不安地转来转去,声音也越来越小:“百里鸣……鸣什么,我不认识,我还没学到这里呢。”
无是非突然一拍手:“百里鸣岐!”
“啊?”
石头还没反应过来,有人突然从外间撩开帘子走进来:“阿非?你来了。石头,来客人也不告诉我一声,你们俩又聚在一起商量什么呢?”
来人是个瘦弱的女人,二十来岁的模样,是石头的姐姐,名叫腊梅。
无是非朝她笑了笑:“没事儿,我们说闲话。”
他说着赶紧把桌上的布抓起来,团了团塞进自己口袋里。
石头在一旁偷偷笑,无是非皱了下眉头,站起身笑嘻嘻地说道:“时间不早,那什么,腊梅,我先走了。”
腊梅急忙抬起头:“这么急吗?不如吃了晚饭再走。”
“不了不了,天色这样晚,再磨蹭下去师父该罚我了。”
他说完站起身就往屋外去,石头急忙跟上:“姐,我去送送阿非!”
石头跟着无是非来到街上,见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忍不住笑着问:“阿非,你真要回去啊?”
“事儿没办完我回去个屁。”
“那你骗我姐?”
无是非叹口气,心里却别扭起来。他心知腊梅好像是对他有点意思,却正因为这样儿,才见着她就赶紧避出来——不对,不是避出来,更确切地说是落荒而逃。但是无是非一个大男人,要他承认自己被个女人吓得落荒而逃,像话吗?
石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扯扯无是非的衣袖:“其实你要是能当我姐夫倒是不错。”
无是非朝天翻个白眼:“老子是和尚。”
“哟,你这会儿又是和尚了。”
石头惊讶地说:“喝酒吃肉无恶不作的和尚,还怕给别人当姐夫?”
“喝酒吃肉无恶不作都可以,就是不能给你当姐夫!”
他说完又觉得费解,腊梅这什么眼光,喜欢谁不好,喜欢个和尚……
无是非最终叹口气:“跟你争这些干嘛,老子还有正事儿要办,你爱跟就跟上,不爱跟就回家去,别在我耳边叨逼个没完。”
他说完就迈大步往前走去,石头剁了一下脚,急忙追上去:“阿非!等等我!我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