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前荣承帝借故端了董家世族的老窝,这事似乎是个风向标,金州城内外的世族大家私底下都在接触,再不联合起来,只怕各家都有危机。
自然,荣承帝的直截了当导致的最直接后果就是叫一部分心怀不安的人主动跟腾王接触,这些人看着荣承帝和皇后的变化,实在让人后怕,好好的人哪有昨日还是老态龙钟的模样,今日就这样年轻的?实在觉得匪夷所思。
金州城里的女人都要疯了,这世上竟然真有长生不老之术,否则怎么都说宫里的皇帝皇后都变年轻了?
立储这么大的事都被耽搁了,更别说其他了。
西关那头战事不断升级,西溟三番五次去挑衅,回回被打回去都要出来,根本就是个长期战,如今打了大半年还没消停,对方也没有要和谈的意思,而荣承帝如今的心思也不在这方面,反正西关有付振海守着,失守就是他失职,压根不需要荣承帝担心太多,他要是就是捷报,至于过程不是他操心的。
与此同时,皇后掌权的野心即便被打击了,但是也没有垮下去,荣承帝因为董家的事搀和其中,让部分世族和他有了隔阂,今日他能对付董家,明日就能把矛头对准他们,谁都不比谁安全,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寻求出路。
部分家族和腾王站到了统一战线,而部分家族则选择和皇后家族靠拢,剩下的那些家族则对荣承帝抱有希望,依旧站在皇党这边。
世族分门结党,人心分离,每次朝堂之上皆是一轮唇枪舌战,各种维护着各种的利益,吵的荣承帝一脑门的火气,只是天禹本就是世族撑起的,除去一个董家那是借了董贵妃的事,对外而言那是名正言顺,若是再破坏现在的平衡,显然会晾成更大的动荡,荣承帝再生气也不敢肆意妄为,否则他的帝位怕是也做不踏实,特别是在如今西关战事频繁,需要军饷响应的时候,就更加不能轻举妄动。
单看朝堂争吵,其实不易划分党派,只是涉及到关键利益的时候,他们就会各自拉帮结派,再者,随着腾王在北兵营的声望越来越高,荣承帝心里的忌惮也就越来越深,唯恐腾王生了二心,时不时打压一下,反倒让腾王一肚子怨气没处撒。
其实腾王想掌权的目的就是被折腾怕了,想要保护腾王府一家,他对皇位真没有觊觎,偏这话说出去也没人信,被荣承帝推到他身边的各家世族就是要找个新主子,自然也在怂恿腾王有点野心。
世人百态,人人都在追逐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
皇后发现荣承帝服药的效果比她好,三番几次叫人带话给仙尊,询问自己的效果怎就变慢了,按理自己服的和他一样多,该是一样的效果才对。
相卿笑笑,叫人传话回去,“那是陛下之血,效果于陛下自然更好。”
皇后的危机感愈发深重,若是能赢得陛下的心,她也算达成目的,可如今陛下分明是挑年轻的宠幸,她如今这模样,哪怕没了老态,与陛下来说也不新鲜,皇后心神烦乱,便只能招娘家母亲入宫,叫母亲带话给父亲商议对策,这样下去,耗的是所有人。
对那位仙尊,皇后其实不确定他究竟是什么目的,毕竟,那是个别人不了解的人,他跟人说话的时候,别人压根分不清他究竟是怎样一种心态,他似乎不怕死,任何的威胁恐吓对他来说都不管用,他似乎不知道死是什么意思,哪怕他说要拿皇家子弟当药引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也是没有任何的情感,犹如说的是一只再平常不过的动物。
只是,皇后一直记得他说过的一句话,他对她说天象注定女帝星的光辉耀过帝王星,天禹女帝即将现身。
他说这话时的视线落在她身上,似笑非笑,脸上那抹看似赏心悦目的笑看在皇后眼里却别有深意。
女帝星。
放眼天禹,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是谁?自然是她自己!
后宫之中地位最高的女人是谁?当然是她!
摄政太后不是她想要的,原来她是光彩夺目的女帝星,她的光芒注定要盖过帝王星。
皇后心中对权利和皇位的野心瞬间腾身而起,原来她不是要垂帘听政的人,原来她是要登基称帝的人,她会和天禹曾经那些名垂千史的帝王一样,成为天禹史书记载的传奇人物。
所以,皇后不但想了,甚至还朝着这方面做了。相卿这样一个在天禹被百姓传奇化的人物必然要拉拢,再一个就是后宫里的那些皇子一个都不能留,只要留下任何一个,她都没有成为女帝的可能。
刚好可以借着药引的之事除去那些皇子,荣承帝心知肚明除去他们是为了什么,顶多做做样子发一阵脾气,孩子于他的皇位来说算什么,那自然是皇位才是他的心头肉,连死去太子的命他都能拿来续,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的孩子都没了,其他的皇子陪着太子去了,皇后的心里反倒好受一些,要死都去死吧,天禹的江山她来接手就是!
腾王嗅到了来自荣承帝和皇后的双重危险气息,如果说荣承帝对他忌惮腾王还能理解,那么皇后突然冒出来对他极力打压是为了什么?
于腾王而言,他对天禹可谓真心实意的拥护,可惜他自认的真心实意却始终抵不过上位者对皇权掌控的欲望,他们会费尽心思排除所有可能,让他们成为至高无上的唯一,而不是之一。
腾王终于在步入而立之年后的尽头,体会到了最是无情帝王家的悲沧感。
若是十多年前的腾王,或许他会认命,会无可奈何,会为成全皇兄的宏图霸业成全他的江山而牺牲自己,只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等他不再是孑然一身,等他有了想要一心保护的妻女之后,那份被时光磨灭的激情逐渐被星火燎原,最终形成熊熊的烈火。
这世间利益本就有得失,你得意时我失意,你落魄时我风光,看只看究竟谁比谁强,成王败寇胜者为王,不过是一场权势的算计。
腾王的沉默让腾王妃注意良久,对于腾王妃来说,如今的腾王是她的全部,虽然他如今权势在握,她却更喜曾经温润如玉的腾王,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如今。
她怕自己乱了她的心神,只盼着他压力不要大,腾王妃没有那么多的野心,她唯一的想法就是保护腾王府,保护她的几个孩子,而腾王是府里的顶梁柱,她只能全身心的依靠在腾王身上。
晚膳后夫妻二人偎在房里,腾王一如往日的一言不发,他心事重重,再如何掩饰也挡不住多年了解他的人的目光。
腾王妃不说话,可腾王知道她在担心,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抚:“柔儿,不要担心,为夫一定会保护你和孩子。不用担心……”
腾王妃的声音带了哽咽:“妾身听外头的人说……”
“不用听他们说,”腾王低声道:“他们都是道听途说,皇兄待我一如往常,我也会当个尽心尽职的好臣子,他信任于我,我必不过辜负皇兄的嘱托……”
其实这说就是说给腾王妃听的,腾王自己最清楚荣承帝待他如何,朝堂之上三番五次的争吵为的什么,不过就是为了打压警醒他罢了,让他认清形势,不要以为掌了兵权就有和以前不一样。
皇后一党突然矛头相向,叫腾王纳闷很久,他何时得罪了皇后一党的人?
怀里搂着腾王妃的时候,腾王无意中再次想到了仙尊的话,女帝星光芒四耀,天禹必出女帝。
似乎就是有人提点了一样,是不是仙尊也对皇后说了同样的话,所以皇后和池儿一样,轻易就被仙尊蛊惑,觉得她本人就是天禹未来的女帝?
若是真是这样,皇后针对自己这事便也能理通,若皇后想称帝,除了所有皇子必须除掉以外,恐怕皇后最香除掉的人是腾王,毕竟腾王是个成年人,而宫里其他皇子不过都是些孩子,相比之下,腾王更加棘手。
腾王瞬间想通了这些事,他接下来只要看宫里那几位皇子的命运如何便能知道皇后所想。
同样再看结果的还有魏西溏,什么是杀人不见血?什么是润物细无声?想来就是仙尊那样的刽子手。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亲生父母杀死自己的子女更让人难受接受的?又有几个父母能做出这样的事?荣承帝做到了想必也只有皇家的人才做得到。
不论旁人说什么,毫无疑问,皇宫里最有决定权的人无疑是荣承帝,若是没有他的首肯,谁敢对皇子动手?
高小胖阴气深深的跟魏西溏讲宫里的鬼故事:“听说冷宫里都是惨死的女人,晚上竟然宫女太监看到很多穿白衣服的人在里面走来走去,还经常有人听到里面传来女人的哭声,还有人听到有女人一直在喊还我命来!”他瞪着眼看她:“殿下,你不害怕吗?”
魏西溏看着眼前茶杯里那片晃动的叶片,半响才道:“只能在晚上出来的东西,有甚好怕的?”
高小胖不相信:“我听人家说,我就觉得害怕,殿下你都去过宫里,你怎么能不害怕?那些都鬼!”
“你见过?”魏西溏问,“你觉得是冷宫的死人多还是西关战场的死人多?裴宸在哪里生活十多年都没见到一只鬼呢。”
裴宸点头附和:“未曾听说。那些将士是墓冢都是集体掩埋,还请了和尚超度,亡者不计其数。还真没人说闹过鬼,不过就是有些人边境百姓觉得墓地死人多,觉得害怕罢了。”
高小胖抿嘴,满心的不服气说:“反正女人的心眼小,冷宫的那些鬼都是女的……”
魏西溏扭头盯着高小胖看,高小胖立马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捂嘴,“我不是说的殿下……”
魏西溏阴测测的问:“你也知女人心眼小?”
高小胖改口:“殿下你是女孩子,你跟那些女人是不一样……”
然后高小胖挨了一顿踹,裴宸扭头当没看到,好男不和女斗,殿下生气他就不多言了。
高小胖嗷嗷叫:“殿下!殿下我错了!”
魏西溏收脚,“知错便好,本公主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明日开始不许随本公主蹭食,否则你离胖佛陀一步之遥。”
高小胖:“……”满腹委屈。
裴宸一本正经的站在旁边,绝对没有要嘲笑高公子的意思。
好在金州城内外的百姓各自过自己的日子,丝毫没觉得和以前有甚区别,胡九的生意也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还是混的风生水起。另外,九爷刚得了新闺女黑面儿,现在就开始盘算要怎么给黑面儿过满月了。
黑面儿小姐长的不单比一般小姑娘小,还长的黑,见过的人无不咂嘴,真是丑的太有个性了。
初念每回抱着黑面儿的时候都想哭,怎就随了爹了呢?
好在九爷有钱,养!
照着白胖胖的程度使劲儿养,就不信大把的银子都没办法把面儿养白了。
等到黑面儿满月,九爷在客来酒楼宴请四方友朋,魏西溏接到了请帖,一想到那黑脸小姑娘,魏西溏就有种幸亏她这身体是个正常人的庆幸感,要是生成那样,是不是她整日得盘算怎么才能弄白点?
虽然养了一个月,不过黑面儿长的还是又小又黑,包在襁褓里抱在怀里都没什么份量,身边围了四五个嬷嬷精心照顾,丑是丑了点,不过她娇贵是真的,哭的声音也不像人家小孩,就跟小老鼠哼哼似得,还不怎么能发出声。
魏西溏看了一眼又走开了,实在开不了口夸好看,只能说了句:“长命百岁。”
满月宴上送了黑面儿一个小小的黄金长命锁,初念和胡九自然是千恩万谢,似乎在来的所有人里头,大多都是嘻嘻哈哈的粗人,称得上贵人的也只有唐公子。
孩子满月宴,有贵人撑场和没有贵人是可是不一样的,这意味着黑面儿沾了贵人贵气,以后跟旁的孩子也是不一样的。
当然,这时候的胡九和初念不知道,唐公子送的这把黄金锁在未来是何等尊贵,等他们知道的时候,眼前这个少年早已是万万人之上,再想求见则难于上青天。
钦天监夜观天象后,上奏荣承帝,天有异象,彼时夜中将会星陨如雨,若有坠落,只怕死伤无数。
钦天监认为,乃凶兆。
荣承帝一听是凶兆,便有些急,疑神疑鬼的特征愈发突显,再看到腾王言辞愈发严厉,朝中文武皆知荣承帝针对腾王,好在腾王耐性足,荣承帝训了什么,只管应下认错,只是神色也愈发凝重。
钦天监上奏一事传入皇后耳中,倒是觉得荣承帝的凶兆,于她而言却是吉兆。
下朝以后,荣承帝直接召见仙尊,仙尊是天上的神仙下凡,听钦天监的话不如听仙尊如何说。
相卿只是淡淡一笑,道:“陛下,是凶兆还是吉兆,唯有待那日来临才能知晓。万星过境,百年难遇,想必此景极为壮观。”
听他说的这样轻巧,倒是叫荣承帝放下心来,若是吉兆,仙尊岂不是早早就说了?
金州城内外的百姓也听了这样的传闻,一时之间人心惶惶,生怕万星过境的时候会掉下来砸他们,毕竟以前没碰到过这样的天灾。
吉兆凶兆没人关心,百姓之间传成天灾却是千真万确。
曾经大豫境内有过一次陨星过境的说法,不过那时魏西溏年纪尚幼,记得并不真切,后来她是从史书看到了记载,倒不觉得是什么天灾。
休沐的日子,魏西溏带了无鸣直接去国子监隔壁的那处名宅,叫院里的小童传话,今日务必见见到仙尊。
传了话后她便回府,晚上的时候便有人禀报,府外有人要训小殿下。
魏西溏出了府便看到门口停放了一顶轿子,若不是轿子旁边站了个孪生小童,只怕她都不敢认。
那人撩起轿帘:“殿下。”
她走过去,“去宅子那边说话。”
相卿伸手放下轿帘,“恭候殿下。”
魏西溏上了后面那顶轿子,一路朝着那宅子行去。
他们刚走不久,腾王便从王府大门后走了出来,什么话没说,抬脚跟着两人走去。
到了那处宅子里,宅子里的小童似乎知道他们要来,早早挂起了灯笼,引他们入了院子。
魏西溏在亭子里坐下,等相卿入座,她才开口:“听说钦天监观察天象,看出他日有陨星过境,不知道仙尊可知此事。”
“自然知道,殿下有话可直言,相卿必知无不言。”过了晚饭时间,如今也是喝些茶爽口。
魏西溏直接道:“金州城内外都在传言这事凶兆,本公主要仙尊改此传言,改为吉兆。”
他笑:“殿下何意?”
魏西溏道:“仙尊远居世外,不知民俗风情。但凡新帝登基之前必有吉兆,本公主以为,此番就是吉兆。”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他目光温和的看她,认真的等着她的下文。
“天降吉兆,凰女降世,佑天禹万寿无疆江山永固。”她伸手一指自己,道:“本公主便是象征天禹蒸蒸日上的吉祥之人。”
相卿低笑,然后他起身:“谨遵殿下之命。”
“另外,本公主想问一句,皇后最近是什么意思?”腾王想到的,魏西溏也想到了,只不过要从相卿嘴里得到确切的消息罢了。
“正如殿下所料,相卿抛出一饵,暗示女帝星降临,皇后娘娘便自认距离皇权最近的女帝星。”相卿解释:“只是近来王爷略有不顺。”
魏西溏伸手端杯,笑笑道:“父王只有不顺,他才会知道做什么。”顿了顿,忍不住又添了句:“还请仙尊多替父王探些消息,以防皇帝和皇后狗急跳墙对他下狠手。”
相卿依旧一笑:“王爷智慧过人,必然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对了,本公主在宫外还听说皇帝皇后返老还童,仙尊的丹药真有这样的功效?”其实她好奇多日,虽知不是好东西,但是总想看到神奇后的效果。
相卿道:“不过是回光返照的路,皇帝距离死路不远。他求保持长生年轻状,服药服的过勤,不懂节制,不过早晚的事。之事无需他人动手,他那位结发皇后自会提前送他上路。”他往她杯里添水,嘴里道:“殿下吩咐之事,相卿即将完成,望殿下稍安勿躁。”
魏西溏看他一眼,应道:“不急,等得起。”
相卿忽一下看向院子门处,朗声道:“王爷,既然门外听不到,何不进来一叙?”
有小童过去,伸手开门,果然看到腾王站在门外,魏西溏出了亭子,“父王?”
腾王面色不善的站在门口,“池儿,你这么和仙尊怎在这宅子里?”
魏西溏过去,伸手拉他的手,道:“有要事和仙尊商议,父王知道的事。”
相卿也走了下来,“王爷,别来无恙。”
腾王眼睁睁看着他们进了宅子,可惜他在外头什么都听不到,看着恁不起眼的小宅子,又不是封了顶的,按理说话应该听得到,他在外面绕了一圈,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门口挂的那灯笼还是灭的,叫人以为宅子里的人早已熟睡一样。
亭子自然是坐不下三人,又不能叫腾王像高小胖一样,相卿伸手示意客厅,“王爷请上座。”
魏西溏一人坐在下手,那头腾王和相卿坐在上首,小童重新上了茶,腾王端了热气腾腾的茶杯在手里,只是拧着眉头,一句话都没说,他不做声,相卿也不做声,只扭头对魏西溏道:“殿下可要用些糕点?”
她摆摆手:“不必。”看向腾王:“父王怎找到这里来了?”
腾王没好气的说了句:“跟过来的。”跟着别人还这么理直气壮的,只怕除了腾王也没别人了,他没好气的训斥道:“大晚上的,你一个小姑娘怎么能这样乱跑?”
魏西溏解释:“孩儿带了无鸣。”
腾王气结,那无鸣还是相卿送的,叫他如何信任?这要不是自己跟着,是不是这妖道还打算把他小闺女拐跑了?“带了也不行!你晚上私自往外跑还不知会一声,真是好大的胆子!”
魏西溏只好闭嘴,总归是不放心,算是为她好,再一个,就算是腾王想偷听什么,这不是什么都没听到嘛。
腾王原地坐了一会,突然问:“宫里这几日不太平,皇后娘娘似乎也有了针对本王的意思,想必是仙尊跟娘娘说了什么误会的话吧。”
魏西溏抬眸看了相卿一眼,“王爷料事如神。”
腾王差点摔了杯子,还有这样就承认的?他垂着眸,冷着脸道:“当初仙尊也是这般跟池儿说的,搅的池儿老师异想天开,如今你又扯上皇后,一样的话跟两个人讲,不知仙尊是何用意。”
“王爷既然这样说,那在下便实不相瞒,”相卿伸手一指魏西溏:“真正的女帝星并非旁人,正是王爷家的这位小殿下,此间只此一人,再无其他。至于皇后那里,不过是在下免去诸多麻烦,让他们自相算计的把戏罢了。”
腾王沉默了一下,反应不像早前那样极力否认和排斥,他能在魏西溏面前提起,便是一种默认。半响,他对魏西溏喊了一句:“池儿。”
她抬头:“父王。”
见腾王对她伸手,魏西溏走过去,腾王伸手拉了她的手,问:“你可是想好了?可曾有过后悔?”
魏西溏应道:“至始至终。无论仙尊是否相助,孩儿的目标从未变过。”
“那若是失败呢?”腾王问。
她淡淡一笑,道:“帝王权术从来都是成王败寇。”
腾王被她说的一愣,随即他伸手,拍了拍魏西溏的肩膀:“父王的小闺女一眨眼就长这么大了,大的父王不仔细瞧,都快认不出来了。”
她只笑了笑,“孩儿永远都是父王的孩儿,未曾变过。”
腾王点头:“父王知道,是父王老了,眼睛花了,不敢认了。”顿了顿,他突然又道:“天禹百姓对亲民的君主素来贴近,而历代帝王重战功,若是不能取得一定功绩,怕是无法服众。池儿,你是女儿身,又是旁系,实是难上加难,所以父王一直不赞同,开始也以为你是闹着玩,毕竟你贪玩,年岁小,人家说了什么容易被蛊惑,父王不敢对外乱说,一直瞒在心里,哪怕仙尊跟父王说了多次父王也是极为反感……”
他叹口气,“父王胆子小,不愿你们涉险,只盼着你们几个姐妹平平安安到老,只是如今这种盼头没了指望,宫里乱成一锅粥,自从太子死后,储君一直是个问题,如今宫里那几位皇子,竟然接二连三病故,父王琢磨这不是真的是仙尊说的那个征兆。”
相卿直接道:“在下记得俗间有句话,叫‘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王爷只管看着是上天注定便可。”
他这话说了,腾王直接噎住,什么征兆,分明就是谋出来的事,这样说来,他等着看那几个皇子的结局,其实不是等着看,而是等着眼前这人收拾那几个皇子的结局?
腾王看着眼前身量已经很高的小女儿,“池儿,你回答父王一个问题,你可知什么是帝王之道?”
毕竟是个那孩子,再聪明又如何?腾王压根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女儿到底懂不懂帝王的含义,不过是个孩子,在腾王眼里,眼前的这个小姑娘永远都是个孩子,叫他如何放心,叫他如何相信就是眼前这个孩子一心一意要当女帝。
什么是帝王之道?古往今来,真正了解的又有几人?
魏西溏后退一步,认真看着腾王道:“心宽以容天下,胸广以纳百川。”
腾王看着她,没说话。
“父王,”她开口:“父王可还记得孩儿曾说过,想取‘西溏’二字为字?孩儿如今依旧盼求此字,大豫女帝能成就的帝业,亦是孩儿目标。父王曾说过,志高不在年纪,孩儿从不以为女儿身年纪小是女儿行事的阻碍,若是以年纪论英雄,这世上便不会有英雄出少年之说。”
腾王伸手,最终点头:“若是真如仙尊所说,池儿是上天注定的女帝星,那父王便一路相扶,若真到了成王败寇哪日,那我们一家人就死在一起罢。”
魏西溏先是愣了下,随即明白这是腾王正面回应了女帝星一事。
不论信不信,腾王也是被逼到了尽头,与其把宝压在外人身上,不如把宝放在自家人身上。
“王爷,”一直静立一旁的相卿突然开口,“王爷如今正值壮年,手握兵权,相较殿下怕是更加名正言顺,在下以为,王爷若是事成称帝,似乎更加合情合理,也更易获得百姓支持,王爷以为呢?”
魏西溏垂眸,脸上表情一片漠然,腾王忽一下笑了出来,“本王一直担心仙尊用心,仙尊问了这话,倒是让本王松了口气。”他点头,“仙尊所言不假,本王相较池儿,确实更加名正言顺。只是,”
他站起来,嘴里道:“若是本王对皇位真有觊觎,只怕二十年就有定论,要么成王,要么成亡。”顿了顿,他才继续道:“若干年前本王确实想过若是本王称帝又该如何,只是,看着宫中横尸遍野手足相残,百姓流离民不聊生……这些纷争本该避免,却因帝王之争烽烟四起。那时起本王便发誓,宁肯当个闲散的王爷,也不愿任任何一个黎民百姓因本王而死。这也是本王阻止池儿的原因,她日后要如何面对血流成河的画面?”
魏西溏缓缓抬眸,看向他,腾王伸手摸摸她的脸,“我家池儿生的这样乖巧,哪怕是天定的女帝星她也不过是个孩子,那些残忍杀戮是她必然要经历的,若是她一个心慈手软,就会让她丢了性命……只是,事已至此,既然身为皇家子孙,逃避解决不了事,那父王便当你手里剑,替你扫清路上的障碍,不叫池儿的手沾上污浊的血,父王要把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池儿送到那位上,堂堂正正取一个叫‘西溏’的字,所有杀戮罪孽父王替池儿来担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