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鹰走到孙远遥身前蹲下,先是什么都不做,只是仔细观察他的面容。
眼前这家伙,整个面容已经呈现出极为明显的窒息表象,口唇、颜面青紫,鼻尖上是紫兰色,再看看他的耳朵尖,那上面的紫绀也明显得很。唐鹰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一下,见得瞳孔正在散大,对光反射也正在消失。
不妙,非常之不妙,这人虽然还没挂掉,但正在挂,离挂掉没多远了。
正想去试他的呼吸与心跳,突听得旁边有人大声喊道:“来了,来了,德仁堂的桂大夫来了!”
还没搞清这个桂大夫是怎么回事,唐鹰只觉腰上一痛,竟又吃了那青年一脚,再次被粗暴了踢了开去。
就算是泥人都有三份火性,被人连续像垃圾一样踢来踢去,纵是唐鹰心想要扮个低调的小厮也忍不住脾气从脚底板直往脑袋顶上窜!
“滚开!”那青年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唐鹰,口气依然是原先那样直白而轻视。
苏容一直在观察着这两人的动静,眼见得唐鹰的眼皮子危险的眯起——依她对唐家这位三少爷的脾性了解,这百分之百的是他发飙的症状。
唐家三少爷要是发脾气,那是连天都敢捅个窟窿的!他可不管不顾会有什么后果,一定要等他飙完他的脾气再说。如若不然,这货又何以会被他家的家人隐名改姓,又换了一副毫不起眼的模样送到自己这青楼里来避难?
只不过现在这脾气可万万发作不得!
苏容大惊之下,疾声道:“小药罐子!”
唐鹰狂暴着就喷涌而出的脾气顿了顿,本能的转头去苏容。只见那丰华无限的女子一眨不眨眼的看着自己,眼里有着惊惧,更多的是乞求。
唐鹰一下就明白她在想什么,自己若是不管不顾的一通乱来,以自己初初摸索出来的自己家的能力,自己的后续故事大约也就是事发后再次跑个无影无踪,然后继续换个地方,也许下一座青楼,也许去哪个名不经传的穷乡僻壤里呆着躲僻风头也就是了。
可苏容不行,这是她的青楼,是她赖以生存的地方,就跟跑得和尚跑不了庙一样,她无处可去。
这女子虽然不怎么待见自己,可自打来到这里以后,被她好吃好喝的供着,待着自己并不差,算得承了她的恩情,自己便要对待恩人这般不忠不义么?再说双鱼,小丫头片子这阵子跟着一起玩耍,也算小有情谊,可不能害了她。苏容倒霉,她也是要跟着倒霉的。另外更不要说大宝,自己闯祸,他百分之百的跟着遭殃。
想明白这一层,唐鹰什么火气都没了。微微冲苏容点点头,表示自己心里明白,然后收手收脚的老实退到一边,龇牙裂嘴的揉着的自己被踢得生疼的部位。
操了!这二逼青人踢人踢哪儿不好?怎么专挑着人屁股踢的?操他姥姥的,莫非是想暴自己的菊?
眼见得唐鹰在自己的眼光下竟然真的忍着脾气退让了,苏容心里一时间惊疑不定:唐家三少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但现下容不得多想,疾步走向刚刚进门的人,苏容恭声道:“桂大夫,麻烦您老人家了,请赶紧过来看看这位贵人。”
唐鹰转头过去,瞧见那个什么桂大夫是一个六十左右的老者,白头苍苍,一脸的老人斑,贴他脸上让他的脸活像一大块桔子皮,所以童颜白发说不上,鸡皮白发倒是真的。除了他之外,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小药僮——电视电影上都那么演的:一个半大少年,穿着跟自己的小厮装很像的衣服,头上梳着很搞笑的发髻,肩上背着个硕大的药箱,不是药僮难道是人形拐杖?
身边的大宝悄悄拉了一下唐鹰的衣角,低声道:“这位是桂大夫,附近最有本事的大夫就是他。说起德仁堂的桂大夫,半边城的人都知道。”大宝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崇拜:“桂大夫真的很好,名声好,医术也好,真的当得是仁心仁术。”
听大宝这么夸这位桂大夫,唐鹰忍不住仔细的去看他。就见这位老者看上去很老,走路的动作可不老,两脚生风的走得很快,当真有股老当益壮的感觉。他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孙远遥身边,并起两指在他鼻下探了一下,脸上的神情便是一惊。
青年的眼瞳一缩,上前问道:“怎样?”
桂大夫又拿起孙远遥的手臂,按到了脉上。
半晌过后,桂大夫脸露难色,冲青年拱手:“请恕老夫无能……”
青年又惊又急:“来不及了吗?”
桂大夫又是拱手:“这闭气之症,到了现在这个无气无脉的境地,就算是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唉,晚了,要是早些时候还能摸到气脉,能进汤药,或许还能……现在却是不行了。”
听了这话,青年呆呆的,脸上的神色一片灰败。
很显然这时候桂大夫已经无法再插上手,便又歉然的冲青年抱拳,说了那句同样是电视电影里很经典的台词:“大人就节哀,还是准备后事吧!”说罢,领了药僮转身要走。
啊咧?!
这就完活儿了?
唐鹰好一阵惊悚,这也太那啥了吧?这话的意思岂不是说孙远遥那倒霉催的孩子就这样被人下了死亡通知书,该用草席卷卷,洗涮涮后放棺材里头扔土里任虫子咬,三五天以后长蛆,三五个月后烂掉,三五年以后骨头上再长蘑菇?
大汗……这就是名气大到半边城的人都晓得的德仁堂桂大夫?能不能不要这么坑爹啊……虽然孙远遥那货确实是挺背时的,可他还没死,还有救呢!隋灭古代的医术,特别是与急救外科有关的,着实让人蛋疼!
唐鹰这货缺实缺心眼兼二百五,特别是换了芯子之后由唐胤变成唐鹰后非常的不着调。可唐鹰和唐胤相比,前者有着后者绝对没有的开朗与热心肠,唐胤的冷情冷性会觉得孙远遥的死与活完全无意义,那人活着时在他眼也跟死物没有区别。可唐鹰的性情却是热的,眼看着一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消失,就算与自己无关,不会给苏容等造成什么影响,他同样看不过去!尽管他实在不怎么喜欢这个心眼多多的孙远遥,但还是接受不了他挂掉这件事。
只是,目前的情况有些糟糕,那青年并不相信自己有搭救孙远遥的能力。而事实上真正的唐鹰确实没有这样的能力,但把芯换成了唐胤后的唐鹰有!
有可为却受限于人为因素不能为,那么——桂大夫,为了救下那倒霉催的孙远遥同学的小命,只好拿您老人家来垫垫脚,借势一下。这事儿有点对不住,怎耐人家眼光高,不把青楼的小厮放在眼里呢?所以,您人家可要忍忍,我这也是为了救命。
唐鹰咳了一声,冷声嗤笑道:“桂大夫就这点本事?仁心仁术的名头是假的吧?您说治不了就治了?且让我来试试。”
说罢,也不顾那青年的眼光,只拿眼去看着那桂大夫,眼里露出小人般的挑衅眼光。
桂大夫一怔,鸡皮般的脸上顿时怒气显现,随即又忍下来,低声叹了口气,垂头领着药僮继续走。
咦,这桂大夫脾气真的很好啊,这么惹他,人家都没有怎么地。唐鹰在心里对他有了一丝好感。
那药僮倒是不乐意了,回头怒道:“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师傅说不能治就是不能治,有本事你来治!像这样的病人,你救治得了他,我叫你一声爷爷!”
嘿,果然年轻气盛入了套,中了激将之法。唐鹰展颜一笑就待上前,却听那桂大夫低声喝斥道:“陈皮,莫跟人争吵,跟我回吧。”
那小药僮居然叫陈皮,以中药为名,果然是个老大夫才干得出来的事。
换了平时唐鹰肯定要笑,此时却容不得那已经上了套的陈皮药僮离开,哈哈大笑了两声,道:“我等着你叫我一声爷爷。”
也不容别人反应过来,转头就冲大宝叫道:“大宝,镜子!”
镜子?
桂大夫又是一怔,疑惑不定的看着唐鹰,然后又转头去苏容,眼光里带着疑问。瞧见苏容冲他微微点头,桂大夫心里一喜,这就是那个骨痹方子的出处?然后又是疑惑不定,莫非这个小药罐子真有什么过人之法,可以将这无气无脉的人救治回来?如果可以救活人,那当真是大仁大德!但是,他拿镜子来又干什么?
心里又疑又好奇,眼见得大宝还在拿眼光询问苏容的吩咐,桂大夫已经沉声道:“只要是救人之法就可以试,陈皮,立即跟苏大家去拿镜子。”
苏容也搞不懂这个工夫拿镜子来干什么,但孙远遥要是死在这里了可不是件小事,她也不指望唐鹰能真把孙远遥救活过来,但眼下的状况,除了死马当活马医,还能有什么办法?当即吩咐双鱼去卧房里拿镜子。
片刻后双鱼气喘吁吁的跑回来,把镜子往唐鹰手里一塞,转头离开时低声道:“你这恶人真是胆子大……唉,你……自己……要当心!”
小丫头片子这几天一起跟着玩,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挺维护自己的。唐鹰心中温暖,低声回了一句:“别担心,我晓得。”
说罢,拿着镜子奔到孙远遥身前,道:“看,镜子是这么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