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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年的夏天, 在兵荒马乱里开始了。

    热辣辣的阳光下,打着铁钉的无数马蹄,碾过滚烫的土地。

    尘埃涌起, 遮天蔽日。

    尘土里,惊叫声、哭泣声、铿锵的刀剑相击声,响成一片;热浪里, 硝烟味、焦味、血腥味,混成战场上的腐臭味。

    八人一组的炮兵动作整齐,不断填装着大炮。轰隆隆如惊雷似的爆炸声一时掀起巨浪,坚固的城堡上终于悬挂起了一面白旗。

    排成一列列的士兵放下了手里的火/枪,向后退去。

    两翼的骑兵伏在马上,在堡垒大门被放下的一刹那, 扬鞭冲了进去。

    “你们为什么抓我?叫你们的主官过来!”披头散发,身着金线长袍, 留着胡子, 戴着假发的中年男人被粗鲁地拖了出来,不断挣扎着,惶惶大叫。

    押着他的军官踢了他一脚:“闭嘴!叛国者!”

    中年男人一路被拖到了长官跟前。

    骑在银鞍马上,戴绣着狮子的红绒军帽的年轻长官,一幅病态苍白的面容, 轻轻咳嗽着。

    被副官提醒头号俘虏到了,便低头看了这位俘虏一眼:“把这位先生‘扶’起来。”

    中年人的假发早已落在了尘埃里, 他被拖得身上的长袍破损, 身上多处是伤。此刻被拽起来, 以为要挨打,瑟瑟发抖地抱头尖叫。

    长官嘴角弯了弯,细细、笔直的眉毛八风不动,居高临下,一个傲慢的假笑:“您好,子爵。听说您想见我?”

    子爵听到他准确地叫出了自己的职位,又位于阵中诸人簇拥,料定这是皇帝亲派的主官,挣扎着大喊起来:“我是贵族!我是贵族!我应当受到礼遇!你们没有资格抓我!”

    而此时,不远处,城堡里,被骑兵驱出的还有女眷,蓬蓬的大裙子,窄窄的腰,簌簌掉下的粉,闻到血腥味,便颐指气使,尖叫着叫下等人滚开,面孔惨白的贵族女眷。

    “副官。”

    “在。”

    长官过度苍白的面容上,玫瑰一样红润的嘴唇轻启:“宰了。全部。”

    副官和子爵都愣住了。

    “副官。”

    “在在!”

    “第二遍了。”长官伸出戴着洁白手套的手,比了一个“二”。

    副官刹那脖子一麻,再也顾不得震惊,并腿,行礼,一溜烟地跑去执行命令了。

    金灿灿的阳光下,石头的城堡前,硝烟混着尘埃中,所有士兵、军官亲眼看着娇嫩的贵族夫人、小姐被押到阵前,轻巧巧,如花似玉的头颅被大刀劈落,滚在尘土里,鲜血“澎”地喷了一团血雾。

    子爵也看到了。他一下子晕过去了。倒在长官的马边。士兵把他拖到那些头颅旁,很快,子爵的脑袋和他妻子儿女的摆在一块了。

    士兵都是雇佣来的雇佣兵,在别国打仗惯了,顺手割下耳朵——换军功拿财宝的保证之一,并讨好地要献一袋给上级。

    长官厉声喝止他:“别拿过来!”

    他指点着士兵手里一袋血淋淋的耳朵,蹙着眉,病恹恹地叫副官:“太野蛮了。叫他们拿远点。”

    不是您下令灭了子爵满门吗?副官和周边的士兵都摸不着头脑。

    长官却已经文雅地驾着马,从这一排排的人头旁踱开了。

    同时,城堡里涌出了最后一批人——被骑兵、步兵从城堡深深的地牢里放出来的,大量农奴。衣衫褴褛,瘸腿或残手,有只剩了半边身子,苟延残喘。

    他们先是缩瑟在一边,望见领主一家的头颅,眼睛猛地瞪做了铜铃,有人眼睛瞪着瞪着,眼睛里忽然流下了血泪。匍匐在地,狂喜地大哭起来,嘴里含混,似乎是诅咒,又像是感激。

    几个站在一边的士兵,面露不忍之色。

    长官的马却丝毫没有停歇地经过了喜不自禁的农奴们,绿眼睛既没有为子爵一家的死去而流露半分动容,也不曾为自己下令放出的农奴显露半丝怜悯。

    *

    “呼。”艾伦一世将这封信扫完,轻轻呼出一口气,笑着喃喃骂了句:“尤金这个小王八蛋。尽给我惹麻烦。”

    皇后从门后进来,眨了眨眼:“尤金又做什么了?他一向是个礼貌善良的好孩子,只是从小身体差了些,行为性情难免有些乖僻。陛下您既要他的学识,派他去做事,可不能因为他的脾气,就怪罪于他。”

    皇帝无奈地摇摇手:“朕哪里敢?你的两位表弟,尤金和克雷梦特,都不是省油的灯。”

    皇后面露好奇,张了张嘴,似乎想追问,艾伦一世却不欲将尤金的作为告诉他的表姐,以免吓到了她,便向后递了一个眼色。

    跟在皇后身后一道进来的海瑟薇从罗帐后迈出来,含笑打断了她:“陛下,臣妹有要事禀告。”

    皇后一听这话,便忙收起小女儿情态,温顺地向丈夫告退了。

    宽敞的房间里只剩了皇帝,女大公,以及侍立一旁的仆从。

    “海瑟薇,主考的怎么样了?”

    女大公兼实际上的帝国女宰相答道:“已经筛过两轮笔试了。只待下一场的面试。”

    面试的地点就在皇宫的大花园里。雕塑被清理到一旁,一群从没有资格进入皇宫的年轻考生惶惶又激动,不停地掖着衣角,擦着手心的汗,跟着引路的侍从,鱼贯而入,僵硬地站在御花园里,等着面试的考官来到。

    从落地窗看下去,这些考生黑压压的脑袋,像一群群拥挤的蚂蚁。

    花园虽大,挤了这么多人,已经显得局促了。

    皇帝高高在上,向下扫视着他们,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那些年轻而青涩的面孔:

    这么多人,挤在皇家花园里,是局促的。

    但分散到整个卢士特去,就好像滴在海里的几滴水罢了。

    还是不够多啊。

    他忽然发问:“那些辅助你组织考试的东方文人怎么样。”

    “”海瑟薇沉默了片刻,答道,“对于组织考试,知无不言。使唤起来,却不大合用。”

    皇帝登时嗤笑:“真是委婉。不如直说罢:臭毛病多,使唤不动?”

    这些从海路重金聘请来的东方文人,学识不怎么样,脾气倒是一个比一个大,又酸腐。动辄看不起这个,看不起那个。一会子嫌弃考生里的工商之人,一会子嫌弃蛮夷女子的不知廉耻。

    连带着对她这个女儿身的主考官都没个好脸。

    杀,又不能轻易杀了。

    “他们恐怕和以前的神教中人相当合衬。”海瑟薇终只能,略带讽刺地答道。

    皇帝叹道:“辛苦你了。实在忍受不了这些人的时候,就拿着授勋的文书去找安娜罢。告诉她,东方的皇帝,早已向我国发了叛党林黛玉的肖像和缉拿文书,而东方的使臣,也早已到了波拿。问问她,是要在我国做一位女男爵,充当皇室顾问;还是要回国当阶下囚。想来,安娜的才华,应该是足以帮助你的。”

    说着,他深深吐出一口气:“再忍忍罢。再忍忍罢等各地的叛乱清缴完毕等这这一批,下一批的考生,都长成,等我们的初等学校、文法学校再多建几座”

    *

    “东方使团?”林黛玉放下了手里的笔。

    “是啊!听说是东方皇帝亲派的,派来的都是些老爷少爷,有钱有势。还带了一大批的东方特产来呢。也不知道啥时候静悄悄地就来了。等他们从皇宫搬出来,住进别馆的时候,我们波拿人才知道咧!可轰动,大家都争先恐后去看他们咧!小姐,会不会有您的老乡啊?”侍女眉飞色舞。

    林黛玉微微吸了口凉气,站起来,来回踱步,眉宇之间,却没有侍女想的开怀之色,反而双眉紧蹙,神色颇为冷峻。

    过了一会,才停下脚步,语速颇快:“我要出去一趟。立刻备马车。”

    “是。”

    侍女应声去准备了,却听到楼下的门铃响了。

    开门的时候,林黛玉听见一声久已不闻的中原官话,带着些金陵的软糯:“林姐姐是住在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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