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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微晃,烛火不稳,薰然不顾芷然的抗议,命春柳吹熄了铜灯上的火苗。

    “阿姐,我还没看完呢,为何就让春柳吹熄了灯?”芷然埋怨道。

    “行车时点灯十分危险,还是小心些好。”薰然声音轻柔,脸却有愠色,只是黑暗中芷然看不见。

    其实,薰然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气。此人并没有欺骗自己,他也不知道前世发生了何事,只是,当薰然在落款处看到这个名字时,还是忍不住变了脸色。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这才命春柳吹熄了灯。

    黑暗是最好的保护色。

    深深地吸了口气,薰然慢慢将手中的方纸揉成了一团,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似乎想透过沉沉的夜幕看到些许光亮。

    工整的诗句最后,端端正正地写着长阳镇范庭梧。

    这个名字,让薰然无法坦然面对。

    范庭梧,落轩郎君,竟然是同一个人。

    如此看来,落轩二字许是他的字。

    丰姿奇秀、清雅细致、乐于助人,薰然实在无法将自己亲眼所见的范庭梧与前世那个出手狠辣、致人死地的范庭梧交叠在一起。

    又或许此人早就知道自己是叶家的女儿,所以一切并非偶然?

    薰然只觉重活一世后,对所见之事都变得不确定,对所见之人也不敢轻易相信。

    前世所经历的一切告诉她。许多笑脸的背后是一把血淋淋的刀子。

    缓缓闭上眼儿,身子随着马车颠簸,微微晃动,闷热的车厢越发让人觉得气闷。

    回到府中,汀然不愿与她们同行。快步就朝自己院子去了。

    今晚一直陪着她的茹然却是重重地吁了口气。

    “大姐就如爆竹一般,一点就着,整个晚上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她折腾出什么丢人的事来。”茹然待汀然走远,立即就到了薰然、芷然身边诉苦,“二姐。您今晚交给我的可是名副其实的‘重担’。”

    薰然笑了,摘下头上的金蕊芍药戴到茹然头上,夸赞道:“阿柔今晚最是辛苦,这朵金蕊芍药就给妹妹戴吧。”

    茹然连忙伸手去拦,却被芷然抓住手儿动弹不得。

    薰然为她戴上花儿。退后一步瞧了瞧,含笑道:“阿柔戴着更显娇华,二婶看了也高兴。”

    茹然微红了脸,轻声言谢。

    “阿姐、阿柔,今日可是七夕,我们吩咐丫鬟摆上些瓜果乞巧如何?”芷然显然对今日的七夕品香会尚未尽兴,瞧着时辰尚早,便提议姐妹几个一起乞巧祈祷。

    茹然今晚的时间都耗在了盯着汀然上。这时候听了芷然建议,自是拍手称好。

    薰然见二人兴致勃勃,也不好扫兴。只说让她们快去准备,自个儿先去桂喜堂回禀父母。

    芷然、茹然兴高采烈地前去筹备,薰然则快步去了桂喜堂。

    叶慕贤和周氏早已在屋中等候,见了薰然进屋,连忙让人端上杏仁酪、各色点心让薰然填填肚子。

    薰然边吃边笑道:“阿爷、阿娘怎知儿不曾用晚膳?”

    “你阿娘说你做事认死理,要是不顺利而归。定是吃不下饭的。”叶慕贤瞧着女儿,满脸笑意。“瞧你现在这狼吞哭咽的样子,倒真被你阿娘猜对了。”

    天下只有父母最懂儿心。薰然动容,撒娇般地往周氏身上靠了靠,拿了枣泥糕往周氏嘴里塞了一块。

    “你这孩子,阿娘又不饿。”周氏嘴上嗔怪,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叶慕贤瞧着两人亲昵样儿,心中温暖,笑容更甚。

    吃饱喝足后,薰然便将今日斗香之事说与叶慕贤与周氏听,当然各中曲折薰然未言,只说了汀然窃香之事。汀然背后还有三婶和祝姨娘,薰然觉得理应让父亲、母亲引起警觉。

    待听到薰然拿清水煮香之事时,叶慕贤忍不住哈哈笑道:“我儿竟有这急智,虽说如此有些投机取巧,但能想到用甘栀香和杏仁汁调制茉莉香,确是妙招。不知阿宛是如何想到的?”

    薰然笑道:“是从太祖父的配香随记中看到的,没想到今日竟能用上救急,也是太祖父在天有灵,庇佑着儿。”

    叶慕贤闻之笑得更甚:“阿宛竟连你太祖父的配香随记也熟记心中,看来是真心喜欢制香,又能变通使用,可见天赋。”想了想,叶慕贤靠近女儿,低声问道:“阿宛可愿随阿爷学制香?”

    薰然眼睛一亮,正想说好,却听母亲周氏干咳两声,低声训斥:“好好的女儿家,略懂些皮毛就行了,何须去正儿八经的学。”

    薰然和叶慕贤相视一笑,知道周氏是担心她正经学香后落得和祖姑母叶惠一样的命运。

    吐了吐舌头,薰然朝父亲眨眨眼,示意私下再说,这边取出红木雕番莲匣子转移了母亲的注意力。

    “阿娘,这是儿取得斗香头名后,岑娘子给的奖赏,儿觉得此物不俗,价值不菲,本不想要,却因是奖赏,不好拒绝。”薰然说着,打开匣子,取出里头的翠玉梳递给母亲。谁想,手刚伸到一半,梳子却被父亲叶慕贤拦路抢了去。

    薰然愕然,惊奇地瞧了瞧父亲,只见他瞧着梳子,变了脸色。

    “阿爷,可是有何不妥?”薰然心中暗叫不好,这梳子怕是有些来历,恐这次又着了岑六娘的道。

    叶慕贤翻来覆去地拿着梳子看了又看,好一会儿似乎才回过神来,将梳子交给了周氏。

    而周氏却看也不看。接过后直接将它放在一旁,似乎她已知晓这梳子是怎么回事。

    薰然既不安又好奇,从周氏身边取过梳子仔细瞧了瞧。

    这是一把半圆形的玉梳,梳柄上一边刻着诗句“玉容沐露月梳晓,玉梳钿朵香胶解”。一边刻着一枝桃花。

    薰然也学父亲翻来覆去的看了,觉得这梳子除了材质好,雕工精之外倒没再看出有何异样,如此看来,父亲、母亲脸色突变,定是这梳子来历有异。

    “阿宛。这玉梳赠予阿爷可好?阿爷那有一白玉香盒,是前不久从一西域商人手中购得,阿爷拿那与你换。”叶慕贤呆愣了一会,见女儿清澈见底的大眼睛里满是质疑,不禁有些心虚。带着丝央求,想要薰然将梳子留下。

    薰然想了想,笑道:“不是儿舍不得,只是这梳子可是女儿辛苦斗香赢来的,也算是儿的战果呢。”

    叶慕贤许是没想到薰然会拒绝,愣怔片刻,才说道:“阿宛如何才肯割爱?”

    薰然扁了扁嘴道:“除了那白玉香盒,儿还想知道这梳子的来历。”

    话落。屋子里便静默地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好半天,叶慕贤都未说话,倒是周氏叹口气道:“阿宛。我的乖女儿,你阿爷何时朝你讨要过东西,他既喜欢,你就给他吧,阿娘再给一对镶金芙蓉石耳铛与你换,可好?”

    薰然见母亲开了口。再见父亲寒着脸,估摸着是不会与她说这梳子的来历了。想了想,便装作天真的样子答应了。

    “那对芙蓉石耳铛儿可想了好久。阿娘都不舍得给,这会子愿意拿出来,加上阿爷的白玉盒子,儿哪还有不愿意的道理。”薰然将梳子装进红木匣子,交给了叶慕贤。

    叶慕贤接过后,忽然问薰然:“岑娘子赠予这玉梳后可有说些什么?”

    薰然摇摇头道:“不曾。”顿了顿,又反问:“阿爷,岑娘子应当与我说什么?”

    叶慕贤尴尬笑了笑,说道:“阿爷哪知道,只是随口一问。对了,你刚说今日玉颜长公主和惠歌公主也来了,最后决定你得头名还是惠歌公主所定,不知玉颜长公主可有异议?”

    薰然见叶慕贤如此急切地岔开话题,越发笃定这其中有事,却因对方是自己的父母长辈,不敢追问,只能顺着话题道:“玉颜长公主在中途歇息之后便没再过来,许是先离开了吧?”

    叶慕贤哦了一声,淡淡说道:“玉颜长公主性子随性,许是觉得无趣便先走了。”

    薰然眉眼儿一挑,赶紧问道:“阿爷认识玉颜长公主和惠歌公主?”

    问完,忽想起惠歌公主拉着她的手夸赞叶大郎的女儿果然是人才时的神态,顿觉自己是多问了。

    父亲曾在宫中行走,即便没见过两位公主,也该听说过,从惠歌公主口中也说明,她们是知道父亲的。

    果然,叶慕贤轻笑道:“我曾在宫中行走,自然对两位公主有所耳闻。玉颜长公主为圣人胞妹,嫁于了魏国公次子,而惠歌公主是先皇身边的端婕妤所生,排行第四,远嫁婆利突罗朱王子,谁料王子福薄,不幸病逝,圣人疼惜公主孤身一人远在他乡,便于去年与婆利突罗朱国王相商,将公主迎回,现居于邺城郊外一所大宅内。”

    薰然听后一惊,如此说来,惠歌公主是不可能怀=孕的,那么是自己的推断错了吗?如此,王紫汐真得是先行离开了?

    但直觉告诉薰然,这事不会如此简单。

    三人正说着话,忽见春福前来笑禀,说芷然遣了丫鬟前来催促,请薰然前去一起乞巧。

    周氏听了,连忙让薰然快去。

    薰然起身告别父母,随着春福出了屋子,还未迈下阶梯,就听身后传来啪地一声脆响,似是玉碎之声,紧接着便是父亲叶慕贤愤怒的低吼:“这贱妇到底要闹到哪样?步步紧逼,混不知耻!”

    春福和春柳皆是一惊,却不敢回头,春福反应较快,上前一步,扶着薰然道:“二娘子小心脚下。”

    薰然由着她扶自己下了那两步阶梯,心里头却是难过异常。

    赠玉梳是岑娘子的手段无疑了,刚刚的响声应是父亲砸梳子的响动。父亲平日一向温和,这次可见气成什么样了。

    泪水忍不住涌上眼眶,薰然只觉得父亲、母亲过得好生委屈。

    静静地走出院子,还没来得及收拾心情,就见守二门的姜嬷嬷急匆匆跑了过来,一见着春福,便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春福,快去禀报大郎和夫人,外头来了几位官爷,说是要见大郎和夫人!”

    “嬷嬷莫急,可知道是哪儿的官爷?所谓何事?”春福毕竟是夫人身边伺候的,遇事不急,问个清楚才敢禀报。

    “听祥总管所言,是玉颜长公主府的侍卫,所谓何事却没有说。”姜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这点消息自然会打探清楚。

    春福听了,连忙转身进屋去禀。薰然则花容失色,脑海中翻腾过此时玉颜长公主相邀的各种可能,却始终无法直接将各种可能与自己和母亲联系起来。

    想了想,薰然决定重新进屋,多探消息,揆情度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