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56.第五十六章 春游

    ,最快更新我等你到风景看透最新章节!第五十六章春游

    又是一个周六, 周遥一大早在家翻箱倒柜, 装背包,找衣服, 找鞋。

    “昨晚不都给你收拾好了?”当妈的也起早,在房门口伸了一脸, 瞅这小子又忙什么呢,起这么早,真积极啊。

    “唔, 再装点儿吃的。”周遥顺手就是好几包麻辣锅巴和辣牛肉干, 都是瞿嘉同学特爱吃的。

    “水多带,容易渴。”俞静之说。

    “嗯, 带了!”周遥说。

    “衣服你要穿哪件?”俞静之皱眉, “找什么?你找不着我给你找。”

    “就上回,二叔给我的……您放哪了?……”周遥嘟囔,“就那双旅游鞋?”

    “那双是白鞋吧?”他妈妈无可避免地说他一句,“你去爬山, 你穿新鞋,还是白的?”

    “白的好看么……”周遥继续嘀咕,就是要打扮得最帅么。

    说是帅, 其实就是男生那一套运动装, 不带袖儿的宽松恤衫,运动长裤, 一双白色带金边的新款乔丹篮球鞋。那双鞋是真挺贵的。

    这打扮, 就是瞿嘉平时打扮, 除了鞋比他买的便宜多了。

    周遥左手腕子上,多了两条编织手链,红绳还穿了珠子,当宝贝似的,洗澡睡觉都戴着。俞静之早就瞄见了,也没问谁送的谁给你编的,好像都不需要问了,猴子拔毛儿编的呗。

    “你吃早饭,桌上呢。”他妈又说。

    “啊——几点了来不及了!”周遥拎着大背包就往楼下冲了,“我去学校门口小摊儿上吃了!”

    学校早点摊儿上,有人约着一起吃,这早点都吃得比家里的香……当妈的没话可说,唉。

    “你桌上东西落了吧?”俞静之冷不丁说了一句。

    周遥书桌上放着一对新的耐克运动护腕,昨晚就翻出来准备今天戴的,也是亲戚送给他的时髦小玩意儿。

    周遥低头又跑回来,抓走东西,一阵风似的飞出楼道。

    男孩儿也“外向”了,就真的没治了,家里什么好东西,都一件一件地往外划拉。俞静之平静地望着儿子背影,再次在客厅饭桌前坐了很久,让桌上早饭凉掉,话都咽在喉咙口,仍然没说出一个字。

    ……

    这个周六,是他们学校高一高二年级的春游。

    一年一度,学生最盼望的集体活动,春游啊!

    学校胡同口的早点摊上,全是学生,好多人都端碗站着吃。周遥老远就瞅见瞿嘉,比他还来得还积极呢。

    他一抬下巴,清晨的阳光下露出笑容。瞿嘉抬头也看见他,没袖儿恤衫特意还往肩上撩着,露出肩头和上臂很好看的肌肉线条,也对他笑了一下。

    俩人开始刻意穿一样的衣服。默契。

    瞿嘉掏钱,跟卖早点的大妈说:“俩糖油饼,俩炸糕,俩茶鸡蛋,两碗豆腐脑。”

    正宗的老北京胡同摊子,瞿嘉从来都是这么吃早点,周遥现在也爱这么吃了。

    “够么?”瞿嘉问。

    “够了。”周遥小声地献宝,“我包里还带好多零食,待会儿慢慢吃。”

    “车来啦,什么时候出发啊!”有同学喊起来,一片激动,校门口陆续驶来几辆公共汽车。

    “班长呐!!”有人喊。

    “老子在呢!”周遥吼了一句,“我去问我去问,等会儿,炸糕噎着我了!”稀里呼噜喝完豆腐脑,抹嘴,拎包追着车冲去……

    每个班的上同一辆车,女生都坐着,叽叽喳喳地狂聊,座位不够男孩儿们就站着。周遥被指派在“班长专座”,其实没座,他就坐在司机右手边那个发动机大盖子上。

    瞿嘉拖拖拉拉在最后一个上车,反正也没座位。

    跟周遥擦肩而过,被从后面拽住。

    周遥打眼色:你跟我坐这儿。

    瞿嘉回一眼色:去你的吧,我才不坐那儿,忒傻了。

    周遥小声说:“这是咱们班委专座。”

    瞿嘉回他一个嘲弄的眼神:你嘚瑟吧,老子去最后一排待着。

    “不行……”周遥持以威胁的眼神,“我给你带零食了!”

    零食能让嘉爷屈服?瞿嘉对周遥和周遥鼓鼓囊囊的回以一记王的蔑视。

    “麻辣牛肉丝吃不吃?……锅巴你吃不吃?!……虾味圈!!”周遥抛出诱惑的杀手锏。

    俩人嘀嘀咕咕半天,低声地笑,瞿嘉被拽着就坐到了地上,干脆就坐那发动机盖儿旁边的台阶上,撕开一袋牛肉干,旁若无人地开始咀嚼。

    小姜同学也在狂吃,还热情地分给周遥和周围其他同学。小姜抬头看了瞿嘉几眼,也就犹豫了两个回合,用塑料袋捏着递过去:“哎,我妈在家自己做的,川味烤香肠,你要不要吃?”

    瞿嘉微感意外,但香肠太诱人了,这诱惑不能抵御,吃啊。“谢谢啊。”

    小姜一乐。

    “好吃。”瞿嘉点头。

    “我妈四川人。”小姜笑嘻嘻的,“做这个小意思,你喜欢啊,我午饭经常带的!”

    瞿嘉知道小姜中午经常自带饭盒,带家庭作坊版的辣香肠辣猪肉铺辣牛肉丝辣豆腐干,全班人都吃过了,号称本班级的招牌名菜“辣味四拼”。就他没吃过,因为以前没有同学那么主动地找他凑近乎,跟他分享饭盒零食什么的。

    现在有了。现在什么都有了。

    瞿嘉挺感激瞅了对方一眼。

    暗自又觉着对不住人家。那天踢完球赛,大伙儿都开玩笑说,场上最倒霉的就是一班潘飞和二班的小姜。潘飞竟敢进二班三个球,疯狂上演帽子戏法,结果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输给了周遥瞿嘉联袂上演的定位球神技,回去肯定被女朋友当沙袋打。

    还一倒霉的是小姜,庆祝个进球竟然能摔大屁/墩儿,怎么摔的?尾巴骨没裂了吧?

    ……

    “有晕车的同学吗?有药,我还带了呕吐袋儿啊。”班长大人时不时地吆喝。

    “水都带了吗?”

    “都要打牌啊?”周遥又说,“打牌多没劲,不然拉个歌,嘉?”

    “别他妈随便叫我。”瞿嘉嘴里嚼着辣烤香肠,辣嗓子了,小声咕哝。

    “最近谁发新专辑了?……林忆莲?辛晓琪?……伍佰?”周遥转过脸说,“嘉爷来一个,把新专辑唱它一遍。”

    操,过分了吧,瞿嘉低声骂。满车的人已经开始笑,喊“把专辑给我们唱一遍!!”

    “闭嘴,坐下。”瞿嘉抬头瞅周遥。

    “不坐下。”周遥回道。

    “你给我坐下。”瞿嘉眯眼。

    “我不坐。这发动机盖儿烫着呢烫我屁/股了你坐一个试试啊?!”周遥怒道。大伙就笑。

    他们班主任老爷子舒舒服服地坐在后排,笑眯眯地仰着,歇着,把喊话的大喇叭直接给周遥,让周遥负责。这一路就拎着喇叭臭贫话痨,讲笑话,特别二,就跟旅游大巴上一个专职导游似的。瞿嘉觉着,就周遥这种人太适合干这活儿了。

    他们去了西山植物园附近,但学校没有组织学生去游人众多的香山,而是绕道旁边的樱桃沟。

    这片地方,上风上水,是京城龙脉的一部分,地貌极美。春雪融化,汇成一条不大不小的溪流,从山谷里潺潺地流出,乱石堆满一条沟子底,四面山花掩映。

    特别的美。

    他们班老爷子哪爬得动这山路啊?拄个木拐杖,也用一个环保布口袋揣了一堆面包零食,直接往沟口的一块巨石上一坐,就岿然不动准备闭目养神坐一天了,然后抬手指着班长同学说:“周遥啊,你,你带路,你去爬哈,我呢,我就不走了呵呵。”

    “成,您就歇着,我带他们爬!”周遥在前面喊。

    “你们都听着哈,周遥在前面带路,你们谁都不准超过他!不准给我乱钻野路子,不能超他,都在他后面,进去多少个给我回来多少个。”老爷子定规矩了,就这样玩儿,“周遥你在前面把着,有多少人你给我带回来,你必须最后一个回来!……”

    “明白了!”周遥又吼了一句,“没问题您老就放心吧!”

    “全能王子”周班长于是领着大家走樱桃沟了。

    这样玩儿其实特好,周遥就堂而皇之地、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身形矫健,在沟子底的乱石堆上大步如飞。

    其他人都追不上他,也不追他。男同学女同学们相熟的、或者偷偷相好儿的,就自动各自扎堆儿,慢慢悠悠跟在班长后面。一个班级的队形迅速拉开,稀稀拉拉地散开了瞎玩儿。

    当然,只有一个人,是紧跟周遥的速度,闷声不响一路开道钻进沟子底的。

    他俩人,一个沿着山谷左边,一个沿着山谷右边,在乱石丛中迈步,跃过小溪,一路往桃花源的深处。互相丢个默契的眼神,不用招呼对方……

    隔壁一班同样稀稀拉拉的队形靠拢过来,几个班的人都混在一起。

    黄潇潇拿野花编了手环,递给潘飞:“你戴这个。”

    潘飞随手把手环挂自己耳朵上了,几朵娇俏的野花就耷拉着,一抬头:“诶……那是谁啊?还以为你们班有俩周遥呢。”

    黄潇潇往前方一看:“瞿嘉么。”

    潘飞说:“他们俩怎么老穿一样的衣服?”

    黄潇潇说:“他们俩就是喜欢老穿一样的衣服啊。”

    潘飞眯眼看了半天:“靠,我现在看背脸我都分不出来他俩!”

    “这还分不出来?”黄潇潇一语中的:“腿粗那个是周遥呗,裤子大腿都绷着的。裤子空管儿的是瞿嘉!你们踢球的男生腿都粗!”

    潘飞哼了一声:“呵,挺牛掰的啊?”

    黄潇潇笑:“就是都挺牛掰的么!”

    其实已经很明显,只是那时候,也没人会特意要往那方面琢磨两个男孩儿,去解释那份呼之欲出又特立独行的默契。瞿嘉穿无袖白色大背心,周遥就也穿无袖白色大背心;瞿嘉穿纯黑嘬腿运动裤和高帮旅游鞋,周遥就也穿黑色嘬腿运动裤和高帮旅游鞋。

    他俩左手腕上都戴水晶石头编的红绳手链。

    今天右手腕儿又多了一对儿耐克护腕,白色的,带个显眼的大标。一人戴一个,擦汗方便。

    这俩人就一路通关似的,过了好几道水潭,走了大概两个小时,走到像是沟子底水源头的地方。

    一道细流,从峭壁的石头缝里流出来,瞿嘉伸了脖子,在水流下面洗一把脸。

    “凉快。”瞿嘉抹一把脸,恤衫前襟一片湿漉,有水,有汗,有胸膛的轮廓。

    周遥也伸脖子洗:“真挺凉的!”

    “山上融化下来的雪水。”瞿嘉说。

    “我找个什么东西当盆儿,接着……把我带的水果冰一冰!”周遥四处嘀咕寻么,又想玩儿新花样。

    瞿嘉就回身捡了好几块板子样的石头,戳在水潭很浅的地方,围成个小水坝的样子:“嗯,冰你的水果。”

    周遥一乐,桃源深处真好。

    其余同学已经远远地被他俩甩在后面了,只隐约听到那些熟悉的热闹的声音,知道同学们都在后面,但看不见影儿。无人打扰。

    春花成林,无数花瓣儿随风飘落,洒在溪水里,在眼前打着旋儿漂走。

    他们就坐在一棵很大的海棠花树下,吃午饭。

    周遥刚要翻他的巨型零食大包,瞿嘉说:“吃我带的。”

    “你也带啦?”周遥那眼立刻放出狼光,“你妈做的?”

    周遥腆着脸笑:“我瞿阿姨又给他亲儿子做啥好吃的了?!”

    瞿嘉一撇嘴,掏包,薄薄的塑料食品袋。一股喷香的味道就蹿出来了,香得让周遥嗷嗷的——装的是一兜子猪油烙的薄饼。

    还有呢,又打开一个破铝饭盒,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一饭盒的猪头肉。

    卧槽,卧槽,周遥馋得要疯了。

    烙饼卷猪头肉,他俩的野餐。

    零食?零食君滚蛋吧。

    “还有热乎气儿,趁热。”瞿嘉说。

    “还给你带了个菜,觉着光有肉没有菜不好吃吧?”瞿嘉又说。

    “好吃!”周遥嘴里塞着,一个卷饼三口两口已经下去了,“真好吃!!”

    瞿嘉又打开另个饭盒,是炝炒胡萝卜土豆丝,带点儿花椒麻椒味儿,和猪头肉卷在一起,太他妈香了。

    “这猪头肉酱得好,老字号水准。”周遥边吃边抹嘴,乐,“替我谢谢阿姨啊,对我真好。”

    “谢我吧。”瞿嘉瞅他一眼,谁对你真好?

    “啊?”周遥瞅对方。

    “我做的。”瞿嘉说。

    “……”周遥盯着瞿嘉,“是不是啊?……你、做、的?!”

    笑模样是缓缓从掩藏的深处流出来的,瞿嘉白了周遥一眼:“我做的,吃不出来啊?”

    对你最好的人是谁,遥遥你说。

    周遥今儿一大早六点多就蹿起来了,在自己屋里捣鼓,兴奋,惦记对方。

    而瞿嘉,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平时懒死了,从来没这么勤快过。

    他起来了就悄悄在厨房做饭,半扇猪头是瞿连娣前两天买的,让他头天晚上偷偷搁在窗台上化冻了。一大早儿,酱肉香料的浓郁气味蹿出厨房,擀面杖在砧板上擀出“吱吱呀呀”的动静,把他老妈也就闹醒了。

    “你干吗呢?”瞿连娣从床上探个头。

    “烙个饼,酱个肉。”瞿嘉背着身干活儿。他从小看着他妈妈怎么做这些面食,他其实都会,就是平时能不干就不干。

    “你烙饼干吗啊?”瞿连娣还睡迷瞪着,“不就春游么?……不是给你买面包火腿肠了?”

    “这个好吃。”瞿嘉说,“您甭管了。”

    “烙饼用你自己烙啊?”瞿连娣也起来了,准备进厨房干活儿。

    瞿嘉立刻皱眉不乐意:“不用您……我自己做……睡觉去吧。”

    瞿连娣多瞅了儿子两眼,哼了一声:“把那半瓶蒜蓉辣酱也带着呗,遥遥口重,他爱吃那个酱。”

    瞿嘉小声说:“我自个儿吃呢。”

    “呵,真逗!”瞿连娣也一撇嘴,心里门儿清,儿子你这德性,你再活三十年再忽悠你亲娘吧,“你自个儿吃,你会自己烙?你吃不都是等吃现成儿的等着我给你做啊?”

    瞿嘉闷头没话说了。

    瞿连娣瞅瞅砧板上的,再瞅瞅锅里的,指点着:“成,味儿还挺正。你再弄个切丝的菜,切细点儿啊,遥遥不是爱吃春饼么,卷肉卷菜的!”

    瞿嘉皱眉:“您赶紧睡去,成么?”

    瞿连娣才是憋不住话的,盯着瞿嘉看了一会儿,有点儿吃味了,冷笑一句:“真勤快。我还都没吃过,我儿子做的饭!”

    ……

    俩人把一袋子烙饼全部瓜分,还有饭盒里所有的肉,狼吞虎咽。卷饼包着猪头肉、炝土豆丝和蒜蓉辣酱……怎么能这么好呢?

    山间的风轻轻吹过来,吹起头发帘,吹落树上的花瓣。

    有那么几片粉红色的海棠花飘飘扬扬地落下,落在肩膀上,然后落在卷饼瓤子里了。周遥看到那些花瓣儿,闷一大口啃了,痛快地嚼,好吃得让他想哭。

    心里蔓延丛生开来的,都是一片粉红色的花海。

    再来两瓶冰红茶下肚,又在溪水边洗水果吃,两个勇猛的吃货也吃撑得站不起来了。周遥往四面扫了一眼,猛地凑向瞿嘉的脸,瞿嘉迅速躲开:疯了你?后面好多同学呢。

    周遥伸手抚摸瞿嘉鬓角的头发。

    然后就往对方大背心里摸,瞿嘉一掌挥开了:“别摸我,你手上都是猪油!”

    周遥把手伸回来,还故意舔一舔几根手指,很坏的,“那用我口水摸你”,再掏过去摸瞿嘉身上。

    瞿嘉一闪身爬起来就跑,又被周遥从后面抱住了腰,凶猛地扑上,压住……树都动了,更多的海棠花瓣儿疯狂飘落,落在俩人眉梢和身上。

    山沟里隐蔽的荒野的角落,又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和讲话声,还有人看上这好地方,往这边儿来了。

    瞿嘉迅速甩开周遥,低头转弯走开,周遥猛一回头。

    “哎呦——”拖长声的一句熟人音。

    “老子说谁呢,有动静儿,以为这沟里能遇见野生动物!”唐铮歪着头笑道,“以为是野猪呢!”

    瞿嘉眼尖就瞅见唐铮身后还有个人,回道:“可不是有野生动物么。”

    周遥不甘示弱:“别躲了我都瞅见了,两只!”

    唐铮身后,跟着穿球鞋、一身运动装打扮的叶晓白。谁也别嘲笑谁了,这儿有四只溜边儿钻山沟的“野生动物”。

    叶晓白脸色微红,额头冒汗,爬山爬得也够利索的,竟然到顶了,爬到水源头了。

    这要是以前,这女孩绝对懒懒得不上来,体力能上她也不会爬上来。这在周遥眼里,后来回想,这他妈就是初恋的爱情力量,最庸俗而真实的一句话。

    叶晓白把长发梳起在后面,一撩头发帘,抿嘴笑。

    紧身T恤扎在腰里,长裙早就换成轻便的裤子。往日里,校园里,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女神,如今就是一脸汗水淋漓、一身人间烟火的气质。太热还把短外套脱了,潇洒地系在腰上。

    唐铮平时傍晚在田径队训练,叶晓白下了课就坐在场边,安静地埋头看书,其实是看人。

    唐铮不训练的时候,就教叶晓白打篮球,或者一起去游泳馆游泳。

    在校外,就是去逛东大桥、蓝岛大厦或者胡同口的外贸小店。女孩在店里挑漂亮的小玩意儿,唐铮就守在门口抽根烟等着,也是有这份耐心。

    “你眉毛上有花瓣,”叶晓白瞅周遥,伸手帮弄,“弄脸上了?……你嘴上也有!”

    叶晓白然后又瞅见瞿嘉不对:“你后面衣服,腰上黏的全是花瓣,自己掸掸啊……”

    “你甭给他俩掸!”唐铮哼了一句,“别瞅,瞅多了瞅出事。”

    “什么啊。”叶晓白说。

    唐铮嘴角一动,笑得就不怀好意:“再多瞅两眼,又得瞅出他们俩这儿有点儿什么东西,那儿也沾点儿什么东西,身上沾着见不得人的东西,不禁看,不能看。”

    “少废话啊贱人。”瞿嘉回瞪一眼。

    叶晓白要护身边人了:“不准老说我们了么。”

    唐铮伸手就一指周遥:“你们家小贱人那儿呢,满嘴吃得都是花,笑得那个欠抽的样儿!”

    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嘴都不闲着。周遥扔给对方两袋零食,心里憋不住美事:“来晚了只有虾味圈了,猪头肉卷烙饼你们俩没吃着吧。”

    “瞿嘉做的?”唐铮挑眉。

    “嘉爷做的!”周遥一笑。

    “没那么稀罕,”唐铮也一笑,“我们俩刚吃了,已经饱了。”

    叶晓白透出的笑容没有作假,话不多说,几乎形影不离跟在唐铮身后。这俩人钻在山沟里野餐吃的,是唐铮带的一大饭盒京东肉饼。

    “谁做的京东肉饼?你买的吧?”周遥瞪大眼睛。

    “哥做的。”唐铮指一下自己胸口。

    唐铮就是另一个早上五点半从床上爬起来做饭的,这就是心里有人惦记。千层肉饼,最实惠好吃的猪肉大葱馅儿,再配上生黄瓜条和生白菜丝,蘸椒盐芝麻酱吃,这又是老北京人最土的吃法,土气的才吃着香呢……

    叶晓白以前都不吃猪肉,不吃油腻的,减肥。

    现在?现在什么都能吃,怎么腻歪的怎么来,还扭扭捏捏的讲一身忌讳?这饭就得看是谁做的。

    周遥说:“咱铮哥就是重色轻友,只给女孩儿做饭,我们都捞不着么。”

    唐铮回他:“瞿嘉是给谁都不做,丫就给你做饭了!”

    “铮哥手艺可以,下回给我们尝尝。”周遥心里特美,夸了一句。

    “那是……你们都有妈,老子又没妈。”唐铮低声道,“我都是自己做。我不做,我就饿着没得吃了。”

    这都是大伙知道的。唐铮他爹那号人,死了老婆好多年,平时在厂子里就是邋里邋遢一个糟人,身上无好物,烟酒不离身,不受人待见,谁见谁捏鼻子躲着走。老婆当初估计就是忍无可忍,被这人给邋遢死的。

    平日里,这儿子要是不做饭不洗衣服,当爹的都得袒/胸露怀饿死在大街上。平房家里一老一少俩穷光棍,唐铮是什么都能干的,也不在乎了。

    他们上一回在学校门口碰见的,叶晓白她爸,那时候是燕山一家石油集团的管理,坐的公家车。随后不久,她爸就从大型国企集团调离,升任帝都某行政区的建设发展部门主任。而叶晓白妈,就是跟周遥妈在同一间学院教书的同事了。

    好像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几个人。

    青春年少前途未卜时,如瞿嘉和周遥,如唐铮和叶晓白,相距实在太远了,就好像地下来的和天上来的,但他们那时就是亲密地在一起的。

    晃荡到下午,这位一马当先走得最快最远的周班长,也该吆喝着他的“羊群”往回返了。

    周遥在大后方吼着,赶羊喽,回去喽,孩儿们都跟我往回走!他拖在所有人最后,沿着沟子源头再往回返。

    跨一条很宽的溪水,唐铮自觉停下来,往后递出一只手:“青苔滑,你踩我鞋底儿磨过的地方。”

    叶晓白低头,小心翼翼地踩点儿,一手拽住唐铮后腰,正好拽了裤腰上的皮带。一步,一步,踩了几块石头过河去了。

    “我这双鞋也脏了,都是水和泥。”叶晓白低头瞅自己也很新的皮面运动鞋。

    唐铮瞟了一眼:“能刷的,回头哥给你刷出来。”

    “不用你,别洗了,就这么穿吧。”叶晓白说。

    “挺贵的吧?能刷回白的。”唐铮说,“以后别穿这么漂亮鞋出来趟泥。”

    “漂亮鞋怎么就不能趟泥了?”叶晓白从后面揽着唐铮腰,走在河边泥地里的,一笑,“我就放在教室里,以后每天放学我们打篮球穿呗。”

    周遥蔫儿不唧也瞟了一眼,哦,哼。

    都上手拽裤子了。

    肯定都亲亲摸摸干坏事了啊。

    以为我们俩没拽过没摸过?

    “哎,拉你一把!”他回头伸手给瞿嘉,很绅士的。

    可是,他对象儿用他拖着手迈一条小河沟么?

    瞿嘉莫名瞅他一眼,干吗,什么姿势?……“太后吉祥”啊?

    瞿嘉都没理那只手,大跃步,过河。周遥的手拉空了,顿时不甘心,顺势上手一把拽了瞿嘉的裤腰,想拉着一起走。

    然而瞿嘉穿的运动裤,就没系皮带。

    一拽就扯开裆了,啊,给扒开了!瞿嘉一惊,搂回自己的裤腰捂住,怒视周遥,你丫又犯毛病啊?

    “啊,我不是故意的。”周遥腆脸一乐。

    里面黑色内裤的颜色一晃而过,瞿嘉耳垂突然爆红,扯住宽松大背心,把上衣一拽到底,也拽成裙子,拼命遮住某些见不得人的起伏。

    周遥也不知道自己手指碰哪儿了,他的嘉嘉那时就一脸被拉开电闸通了电似的,脸色和走路姿势都不对了。他还是头一回从瞿嘉眼底偷窥到那种异样,明明就兵荒马乱却又拼命地掩饰、很害羞又瞬间恼羞成怒、陷入某种强烈冲动的神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