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一个金矿的出现,让连家陷入一片火热之中,自从连修主掌连别家以来,表面上看一如既往强大的连家暗里却在一天天地衰败着,可是从那次松宁之行后,连家突然前所未有地兴旺起来,聚鑫源钱庄内突然被运进大批的黄金,加上钱庄的官准印记后转变成合法的银财,再经流通后兑换成银票,一部分补充着连家几挥干涸的财力,另一部分被秘密送进三王子骆骞的府中。
这些黄金的来历连家名下各钱庄的管事也说不清,只知道是族长从别处周转来的。
而更让人奇怪的是连家这位手眼通天的族长虽然弄来大笔的黄金,可人却不知道去哪儿了,有人说他提前去了高丽,在那边接应连家大少连恭良,也有人说连族长积劳成疾,在家养病呢。
不管坊间传出什么样的说法,却没有一个人能猜想到一场惊天巨变正在无声无息地逼近个繁盛的家族。
这一年的春节,不知是因为府中人丁越来越稀少,还是因为近来财源广进,朱氏竟然突然大方起来,给每房都增加了三千两银子的额外花销。
由于恭良和连昭在高丽不能及时回来,她还把连儿子一家的连昭一家也都接回连府,连府的大宅因此又热闹起来。
只是神秘的家主连修却还是不露面,弄得府里的下人们各种猜测。
此时的香徕已是智珠在握,或是悠闲在徕香居中凭窗看雪,或是游走于名下各商号收银结账,心底有种在一较生死前的决绝与解脱。
这一年的三十当天,消失了消失了两三个月的连修才顶风冒雪从外地赶回来。
本来正应该意气风发的他却没有朱氏想像中的红光满面,而是眉心暗锁,似乎有什么心事。
等了他十几天的朱氏已经望眼欲穿,进到房中后一边殷勤地帮他解着披风一边道:“老爷怎么才回来,今天都三十了,可把我急死了,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连修捏着雪狐皮的帽子等朱氏为他解衣,声音中说不出的忧愁,道:“可真是没准要出事。”
朱氏惊得手一抖,紧张道:“怎么了?难道金矿的事有人告密了?”
连修把身上的披风扯下来,和帽子一起放在她怀里,闷声走到一边坐下,低头道:“暂时倒是没有,但是我却担心,突然间这么大一个便宜落到我们手里,会不会是要大祸临头!”
朱氏胡乱把衣服和帽子挂到一边,来到连修身边坐下,惊疑地打量着他,道:“老爷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讲?”
连修道:“你猜我在松宁听说什么了?”
朱氏道:“什么呀?”
连修道:“我新招了一批矿工,里面有个姓吴的,他说帮助香徕种稻起家的隆盛钱庄少东家姓是骆的。”
朱氏道:“这个我们不是早就打听过么,隆盛钱庄的东家是姓骆,听说混得不怎么样,现在钱庄都要开不下去了。”
连修道:“可是……他说那个骆少东家竟然叫‘骆谨行’!”
“啊!”
朱氏听了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老大,道:“‘谨行’!那不是骆轩的字么!”
连修道:“是啊,不只如此,我还向姓的矿工打听了那骆少东家的长相,竟然、竟然与骆轩一模一样!”
朱氏腾地站起身,道:“连香徕是骆轩的人?!”
连修捂着额头烦躁道:“如果那个骆少东家真是骆谨行的话,那就很有可能了,而且,没准杨梦婉都被他收买了。”
朱氏一听就急了,道:“当初我就说了,你怎么可能就莫名其妙地弄出个女儿来,保不齐她混到连家来是别有用心,可你却偏偏说没有,现在倒好,她若是骆谨行的人,那家里的事肯定是她搞出来的,还有、还有现在这个金矿,没准都与她有关!”
连修坐在那儿不动,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好在她们已经走了……”
听他这样说朱氏道:“什么走了,往哪里走啊?”
连修道:“她不是和魏曦去高丽了么?”
朱氏道:“哪有去,刚刚人家还在徕香院里放鞭炮!”
连修拍桌子道:“可恨,我到松宁没两天骞儿就给我送信,说他送香徕和魏曦离开,让我安心采矿,这怎么还没走?!”
朱氏道:“那日骞儿是来送了,连香徕也收拾东西,好像整个院子的人都要走,可是就在他们要走没走的时候骆谨行来了,他竟然给连香徕要了官职,现在连香徕是北辽王钦点的农史,时不常去户部点个卯,据说前几天刚拿了这个月的奉禄,现在已经是朝廷命官了,郁子曦哪还娶得走她!”
连修道:“又是骆谨行,我们这次肯定是上当了,对了,那我让你管香徕要在袁东启那借银子的凭据,她可给你了。”
朱氏道:“这个倒是早就给了,她说走的那天早上让人送来的。”
连修松了一口气,有些疑惑道:“她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了呢,若她是骆轩的人,不可能不拿我的家产做文章啊?”
说着又问道:“那我让你派人去把家产赎回来,你可去了?”
朱氏闻言脸色有点变,道:“派人去了,是让内府管拿着借银凭证去的,可是那个袁东启说当初借银的时候是香徕去借的,现在她和那个王同州都不到场,人家不能随便把东西还了,我还想着等你回来再让连香徕去呢,谁知道……唉,没准这也是要出岔子了!”
连修老脸板得木板一样坐在那,眼睛左右一阵乱转,道:“没关系,王同州就是王石,只要有他和借银契约,袁东启再怎么也不敢不还我的产业,现在最重要的是他们别用金矿的事咬我们就行!”
朱氏道:“金矿毕竟是顶着骞儿的名义开的,即便真被北辽王发现也不能怎么样,我倒觉得这连香徕才是最大的祸害,既然老爷现在已经认清她的真面目,倒不到趁早解决了她,省得我们总要疑神疑鬼地提防她!”
连修道:“怎么解决?若是从前她无官无职的时候,我们随便给她扣上点什么罪名殾有把她折腾死,还能让骆轩没理由出头,可是现在她好歹顶着农史的官职,无论我们对她做什么朝廷都有权插手。”
朱氏道:“老爷您傻了么,为什么一定要弄什么罪名啊,想解决一个人办法多了,明面上斗是最禺蠢的!”
连修道:“你是说暗地里弄死?可是她身边有那个护卫,实在不好动手。”
朱氏阴笑了一下,道:“老爷,你可还记得芷湘?”
连修没想到她突然提起芷湘来,脸色顿时一红,神情闪烁道:“你提她作什么。”
朱氏道:“我知道老爷和芷湘肯定有事,如果她从前是妓子的话,老爷是不是……”
连修恼火地转过去头,道:“你在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会去烟花之地!”
朱氏撇了一下嘴,道:“老爷就不要不承认了,自从听重雪说芷湘可能是妓子之后我就在想,一定是这么回事,在我看来,若是比起调戏自己的儿媳,倒还是去妓馆好听一些。”
连修寒着脸道:“不是说解决连香徕之事么,你怎么没完没了地说芷湘!”
朱氏道:“说她当然是要用到她了,她先跟了老爷,后又嫁给恭良,如此不知廉耻无情无义,老爷就不恨她么?!”
连修阴沉着脸道:“不要拐弯抹角的,直接说你要做什么。”
朱氏见状便痛快道:“我的意思是让芷湘去把连香徕毒死算了,这样即解除了你和恭良之间的芥蒂,也解决掉连香徕这个祸患,一举两得,该是多好的事。”
连修策在想着芷湘仍是有些眷恋,可是想到她跟了儿子后就翻脸不认人把自己当傻子耍,他怒火中烧,觉得这芷湘确是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于是问朱氏道:“你打算怎么做?”
朱氏道:“自打连香徕进府我们从没对她真正下过手,想来她一定没防备,我看便直接让芷湘送点东西过去把她毒死算了,若是朝廷查问下来,便把芷湘往出一送,随便安个什么杀人的动机便没事了。”
连修冷眼打量着她,道:“在你眼里要解决谁一直这么容易,难怪当年和重雪能想出那么绝的点子。”
朱氏道:“那是自然,解决一些和我没什么亲缘关系的绊脚石不是大事,我做了就是做了,可不像某些人,做完了还害怕!”
连修道:“是啊,只要与你没有亲缘关系的都可以杀,那么若连香徕真不是我的女儿,那杨梦婉肚子里的那个孩子是不是也是因为你才活不下来的?”
朱氏也不否认,道:“哼,害死那孩子的元凶不是我,应该是她那母亲,如果杨梦婉不在我眼前作威作福,我会把她视作敌人么?不过倒也好,若不是我帮那孩子一把,难道让她生出来和她那没用的母亲一起去做洗衣妇?!”
连修站在那里辨不清喜怒地看了她一会儿,道:“算了,快办正事吧。”
说完便出了房间。
他出去之后朱氏寻思了一下,然后叫婢女把儿媳妇林氏找了来。
要说朱氏挑儿媳妇的眼光不差,这林氏不只人样子不错,性格也温婉,不惹急了轻易不会把别人怎么样,对朱氏和连修更是礼数周全,所以看在旁人眼里,她们婆媳的关系还是很融洽的。
林氏进门之后朝朱氏施礼,道:“婆母,不知唤儿媳来有何吩咐。”
朱氏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先坐下说话。”
林氏走到椅子六坐好,等着朱氏的下文。
朱氏问道:“那个芷湘在你们府里可本分?”
说到芷湘林氏的脸色有点不好看,离了朱氏的眼皮,芷湘当然不可能再像在这个府里那么老实,不只一个人占了连恭良的宠爱,更是时不常在林氏和董氏面前耀武扬威,完全不把她这个正室夫人看在眼里。林氏有凡向连恭良说,可偏今世芷湘又极会作戏,每次都弄得她被冤枉一样,林氏不只没讨来理,反倒弄得连恭良对她更加厌烦,好在那芷湘到现在也没“再次”怀孕,不然她和董氏的日子更加不好过了,想到这里她坐在那里低着头不言语。
朱氏问完之后便在那里察颜观色,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道:“那女人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本以为既然她心术不正早晚会有露馅的时候,让她跟在良儿身边用不多久良儿就会发现,那样的话比谁劝良儿都管用,可是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你们三人也还是没把她摆弄明白,唉,也罢,我便帮你们一把……”
林氏听了心头一喜,道:“婆母要怎么帮我们?”
朱氏道:“要弄没一个人还不容易,让她出点事就行了。”
林氏道:“可是她好端端的怎么出事,若是用强的话被夫君发现岂不要恨我。”
朱氏道:“用什么强啊用强,真是没脑子,难怪拢不住良儿的心。”
林氏羞愧地低下头,道:“是,儿媳愚钝,还请婆母指点一二。”
朱氏俯下身子把头伸向她,低声道:“正好我有点事要办,你帮我借一下她的手就成了。”
林氏听完脸色变得苍白,道:“婆、婆母,这样的事儿媳实在做不来。”
朱氏绷着脸道:“看你这点出息,能成得了什么大事,不过死两个人,咱连家上有连妃娘娘和三王子撑着,下有亿万家财铺着,只要不谋逆造反就没什么大事,你只管安心去做好了。”
林氏想了想也下定狠心,嫁到连家这几年,即便耳濡目染也知道,若想在这样的盘根错节的大家族里生存,手段不狠是不行的,于是站起身道:“是,婆母,儿媳这就去。”
朱氏点头道:“嗯,小心点,别让她看出破绽起了疑心。”
林氏道:“是,儿媳知道。”
说完见朱氏摆了摆手,这才转身出去。
回到边府后林氏和芷湘及连恭良那个总是不声不响的妾室董氏住的还是从前的院子。
现在的芷湘不再像初进府时那样处处对林氏小心回避,无论是在槊陵的家里还是现在,都时不常在一人面前出现,而且态度十分嚣张,一点不把这两人放在眼里。
今天更是不例外,左等右等也不见有人来叫她们过去开饭,摆着臀从她的往处扭到林氏的屋里,见林氏和董氏都在,无聊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撩了下鬓边的钿坠子,道:“真是的,真是的,怎么还不见开饭啊,想饿死人么。”
林氏垂了垂眼皮儿道:“哦,刚刚婆母跟我说了,公公刚回来,等他缓过乏来、暖了身子再说。”
说到连修,芷湘不说话了,被连恭良宠惯了,现在在连家她也就有点忌惮这个名字,毕竟她对连修有些愧疚,除此之外,她甚至觉得朱氏都没什么,不过一个半大老婆子而已,再有手段不还得指着儿子养老,自己把握住她儿子就等于掐住她的命脉,她能把自己怎么样。
她坐在那目光闪烁了一下,看到林氏和董氏中间茶几个放的那个精致的盒子,道:“哟,这是什么呀,难不成夫人要给我们发红包。”
林氏似乎不愿与她多说,把那盒子往里拔了一下假作没听见她的话。
董氏一副老实马交的样,坐在她旁边看了看她的脸色,低声道:“不是什么红包,不过是些莲子糕,夫人说从前与三小姐连香徕关系不好,想借着这次回来的机会缓和一下,亲手做了这小点心想要送过付出,可又不知道该与她说些什么,我正在商量着,妹妹就来了。”
芷湘撇了撇嘴,道:“大过年的,送人东西就送点莲子糕,怎么拿得出手来着……唉,倒也是,从前人家刚回来时瞧不起人家,变着法的嘲笑,现在人家当官了,又想去巴结了,难怪不好意思去……”
林氏抬眼道:“这算什么巴结,连家的女婿不是将军就是王子,她一个小小的农史算什么,不过是看着她那里大过年的也没人去,想着毕竟是自家妹妹,替恭良去看望她一下罢了。”
芷湘站起身来,道:“那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去就是了呗……”
说着走过去抻手掀开盒盖子。
往里面一看,只见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摆了八块莲子糕,每块都做成莲花形,而且还点点着嫩绿的莲心和水粉的莲尖,做得是相当精致。
芷湘从没学过这些活计,看到不由得暗暗为之艳羡,眼睛眨了一下,道:“少夫人若是不好意思,不如我替你跑一趟吧,虽然和与三小姐没有交往,却也不曾有过隔阂,比你们好说话多了。”
林氏看向董氏,两人心照不宣交换了一下目光,董氏低头假作与自己无关,林氏故意迟疑道:“这样好么?”
芷湘抬手把盒盖子盖上,道:“这有什么不好的,我就说少夫人太忙,没时间过来,让我帮忙送的。”
林氏不太心愿似地点头道:“好吧,那就这样吧,不过芷湘妹妹可告诉三小姐,这是我亲手为她做的,让她一定要笑纳。”
芷湘道:“我知道,不过一盒糕点,她一定会收的。”
说完捧起盒子便出了门。
只是她一边向外走却一起边想着:说是你做的?想得美!当我会那么好心,哼,拿到我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
她一边想着一边来到徕香居,进到屋里后见几个丫鬟正在凑在一起玩羊骨头,说道:“哟,这还挺热闹的。”
丫鬟们听到有人来,连忙站起,有人认出她来,说道:“这不是大少爷房里的芷湘姐姐么,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芷湘道:“哦,我来看看你家小姐,她在吗?”
丫环们说道:“我家小姐不在,今天王上大宴群臣,世子让我家小姐也去了。”
芷湘心道:“难怪林氏想要巴结香徕,做为一个女子,能和其他官员一样去出席宫宴,还真是让人眼红!”
想着有些遗憾地说道:“竟然不在啊,为了过年添喜庆,我专门学做的莲子糕,本想给你家小姐尝尝,不想还没在。”
有个丫鬟说道:“是啊,当官也不好,大年夜竟然还要进宫去,哪有平常老百姓自在,那个,要不芷湘姐姐过会再来?”
芷湘想了想,道:“算了,过会府晨的家宴也开始了,我便没时间出来了,而且你家小姐没准什么时候回来呢,若她过了子时才回来,我这东西岂不要成了明年送的了,我还是把这东西留这吧,等三小姐回来你们告诉她,就说我来过,这莲子糕是我专门给她做的,请她一定尝尝。”
丫鬟应道:“嗯,芷湘姐姐放心,我们一定告诉我家小姐。”
芷湘点头道:“那好了,我也没什么事,就先走了。”
几个丫鬟把她送走后回来,几人把围桌边叽叽喳喳道:“她做的多好的莲子糕啊,大过年的就送这点东西来,也不怕人笑话。”
一个名叫念桐的丫鬟道:“打开的看看不就知道了,说是莲子糕,没准里面放的是珠宝美玉什么的呢。”
她这里说着,有手快的已经把盒子打开。
几人向里面看去,见果然是几块莲子糕,只不过这莲子糕确是做得十分精美。
有丫鬟失望道:“啊,果然是莲子糕啊,据说芷湘不是可受宠了么,怎么给咱家小姐送东西就送点吃的……”
几人正说着,却见最早提议打开盒子的念桐竟然伸手去拿那莲子糕,丫环们知道她嘴馋,打了她手一下,道:“你做什么,人家这可是送给小姐的,你还想偷吃不成。”
念桐道:“没事,咱家小姐大度,不过就一块糕点,吃了她也不会生气的,而且,我这不叫偷吃,我这是帮小姐试试,你们没听沈澈说么,有身份的人是不能随例吃别人的东西的,万一有毒怎么办……”
说着她已经捏起一真塞进嘴里,其他丫环虽然对她不满,但却也管不了她,只好把盒子盖上放在那里给香徕留着。
朱氏给林氏的毒糕点不是那种立刻就会要人命的,毒发的时候也不会让人痛苦。
念桐吃完糕点之后又和丫鬟们玩了会,没一到子时的时候觉得困到不行,和众人说道:“不行,我困死了,先回去睡觉了。”
其他丫鬟道:“你怎么现在就睡,还没守完岁呢,小姐也没回来,你那能自己先睡。”
还有人给她出主意,道:“我看你不如用冷水洗把脸精神一下,怎么也得捱过子时吧。”
念桐听了有道理,便一个人奔水房去了,其他的丫环不以为意,倒又继续玩去了。
再说香徕,今天一大早便得到消息,说晚上北辽王要大宴群臣,所有够等级的官员必须参加。
其实从前很多聚会香徕都有资格参加,可是毕竟朝中只有她一个女官,所以一般她轻易不愿到场,而众官员们也只当她的官职是北辽王父子俩闲得无聊弄出来逗趣的,都没把她当回事。
今天她本来也不想去,可是无奈北辽王下旨,不去便是违抗王命,没办法也只能带着慧玲和徐澈按时来到王宫。
徐澈和慧玲没有资格进宫,便在宫门外的马车里等着。
香徕随赴宴的其他官员一起进入宫中。
因为北辽没有女官服,香徕便作了男装打扮,再加上她极少出现在人前,因此走在她身边的官员尽管看她长得细皮嫩肉实在俊俏,却也没想到她就是那个稀罕物一样的女农史。
参加宴会的人太多,从大殿门口一直排到柱子后头。
而以香徕的品级正好被排在宫门的第一根柱子后头,以至于北辽王和骆谨行进来后众人行礼叩拜香徕都没太找准方向。
天寒地冻的日子,设宴的大殿又太过空旷,尽管殿中点了不少炭火却还是冷得要命,香徕坐在那里冻得直哆嗦,哪里还有心情吃桌上那些冰冷当硬的菜肴,只是双手不信地在桌下搓着,希望这场折磨人的宫宴早点结束。
身为世子,这样的场合骆谨行必须出席,可是他吃到一半的时候便向北辽王请命告退。
他每年的宫宴都不曾坚持到最后,北辽王习以为常,便准了他的请求。
可是骆谨行离席之后并没有从后面的侧门出去,而是直接向正殿门方向走去,北辽王有些奇怪地看着儿子的举动,却见他越过众人竟然走到一根柱子后面去,北辽王在心里算了算那里的官员品阶,顿时恍然大悟。
想明白后他却坐在王坐上捏着酒杯思忖起来,暗自琢磨着这事究竟要怎么办。
此时的骆谨行已经在群臣之中找到香徕的位置,径直向她走去。
香徕还没意识到骆谨行会这样来到自己的身边,闷头坐在那里摆弄着手指头发呆,想着军时候要是能在家里烤着炭火,和慧玲等人嗑瓜籽聊天就好了,再不然弄只外酥里嫩的香酥吃啃啃,岂不比这样对着一桌子冷菜发抖强得多。
正在她在心里腹诽着北辽王没事找事折腾人的时候,面前本来就昏暗的灯光却不知被什么挡住。
她抬头看去,却见那个让她见到便感觉温暖的人影出现在面前。
她坐在那里呆愣了一小下,连忙起身出到桌案外边,要按照宫里的规矩给骆谨行见礼。
骆谨行抬手把她拉住,道:“行了,都已经冷成这样了,就别再往地上跪了。”
香徕闻言便停住,心道当我愿意给你跪,这是不是逼不得已么,就当冲着一副画儿下跪好了,别以为我会像别的女子一样认可什么夫为妻纲之类的……
骆谨行拉住她的手便没再松开,完全不在意旁边官员诧异的目光,道:“这里太冷了,走,带你去暖和一下。”
说完拉着香徕便从柱子后头走出来。
香徕再怎么没想到他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这样不避讳,竟然罕见地害羞起来,被他拉着向殿门走去的时候才想起来,低头道:“臣、臣还没向王上告假呢。”
骆谨行闻言位着她停下,转身面对北辽王,道:“父王,新任的农史身体孱弱,儿臣带她暂时离席,暖和之后再送她回来。”
他这一说殿中的官员们才惊觉,原来世子手里牵着这个漂亮得大姑娘一样的官员竟然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女农史连香徕。
这样一来众人看着二人的眼光更加怪异。
骆谨行在这种情况下与香徕牵手,光明正大地走到人前,其意思已经不说自明,等于是向所有人宣示了他和香徕的关系。
北辽王听他说坐在那里闷声不语,定定地看着儿子和沈香徕。
香徕出任农史虽然是在冬季,但也有一些她份内的公务要做,北辽王曾经专门看过她处理的公文,看完之后方才发觉,原来儿子让她出任农史并不只是出于私心,香徕的很多提议的意见都对北辽的农业发展极为有益,在这些方面确实有她独到的才能。
对于香徕能力上的认可便他对香徕身份的排斥减轻许多,现在见儿子拉着香徕站在那里,面对自己看似面容平静,可是目光之中却难掩殷切。
他沉默了许久之后吐了一口气,面带笑容道:“去吧。”
有了他这句话,骆谨行算是彻底放心了,这等于父王认可了自己和香徕的关系,他顿时满脸喜色,道:“儿臣谢过父王。”
说着捏香徕的手示意。
香徕此时还有点发懵,不知道他们父子俩简单的话语中都有什么含意,于是按照正常的礼仪,道:“臣谢过王上,臣暂且告退。”
说完与骆谨行一起出了宴会宫殿出到外面。
来到外面后才发现,原来慧玲和徐澈都被徐麟带进宫来,此时二人正和徐麟、安广等骆谨行的随从一起在外面等着。
慧玲见香徕和骆谨行一起出来,拿着她的披风过来,道:“让你多穿你不多穿,现在冷了吧。”
香徕道:“我也没想到宫中会这么冷。”
骆谨行道:“你不是早就说过宫墙又高又冷么,怎么会想不到呢。”
香徕嗔他一眼,心道那只是种比喻,我又怎么知道宫中的冬天真是这么冷。
骆谨行把她往怀里揽了揽,道:“不过没事,我说过有我呢,走,随我去个地方。”
有了慧玲的披风,再加上骆谨行的怀抱,香徕觉得出到外面反倒不似先前那么冷了,便随着他一起向前走去。
徐麟、徐澈和慧玲三人不敢远离,便在他们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
再说香徕和骆谨行出来之后,殿中比较冷清的宫宴上忽然有了话题,有大臣问北辽王,道:“王上,世子的婚事一拖再拖,是不是这次要有眉目了?”
北辽王道:“嗯,或许吧,回头我问问谨行是怎么想的,实在老大不小了,该怎么便怎么吧……”
群臣一听更加确定之前的判断,纷纷举杯提前庆贺。
香徕和骆谨行一起离开大殿向后面走去,宫殿走过了一重又一重,彩灯高挂却没有多少人声,偶尔听到一两道笑也都不敢放肆张扬,都低低的压抑着。
香徕心道:“长在这样的深宫中,难得身边这人还能保持着从容自在的心态,若是真的一辈子生活这里,身边没有一个贴心人陪着真是一种悲哀……”
想着的时候骆谨行已经带她来到一座宫殿前。
这座宫殿不算新,但却看出得从前的富丽堂皇。
骆谨行在宫门前停下脚步,看着紧闭的宫门道:“这宣华宫就是我长大的地方,十岁之前我和母后一起生活在这里,那时候天真又快活,一点烦恼和伤心都没有。”
香徕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她知道骆谨行十分思念他去世的母后,而且他似乎很早就知道他的母亲是被连重雪害死的。
她不知道若是骆谨行再说下去,到伤心崩溃之时自己该如何劝他。
可是骆谨行带她来却不是为了让她随自己伤心的,只说到这里便停住,道:“走,我带你到里面去。”
说着让安广打开门进到里面。
进院之后,香徕眼前却是一亮,只见这宫内到处都挂满了宫灯,有掐丝珐琅的八仙灯,也有巾金嵌玉的花鸟灯,还有玲珑精致的团花灯,总之大大小小,各种各样,挂满了整个宫殿,把这里照耀得如同仙境。
香徕看这美景呆了一瞬,惊叹道:“这么多灯?!”
骆谨行道:“是啊,我母亲生前最喜欢宫灯,每年过年父王都会为她准备好多,也也会专门叫宫人给我做一些小的来玩儿……正因为这样,当年我在松花江里看到你放河灯才会格外留意,那里距离离母亲很近,想必你放的灯她也会看到。”
香徕不说话,这样的话题继续下去只能让人更伤心。
骆谨行也很快收住,带她走向里面。
王宫中的宣华宫不似连府的凝芳园那般被视为禁地,这里原有的宫人还都留在宫中,把宫殿打扫得干干净净,骆谨行每次回王宫都住在这里。
听到宫门响里面的宫人出来把二人迎接进去。
见骆谨行带了一名官员回来宫人们心生疑惑,在仔细打量过清香徕的身形和面容之后忽然明白了什么,一个个虽然低头头侍候,却仍是忍不住好奇地偷眼往香徕身上瞄。
香徕与骆谨行认识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异样的目光,转头向骆谨行看去。
骆谨行知道她不适应,问宫人们道:“饭菜准备好了么?”
宫人点头道:“回世子,早就准备好了。”
骆谨行道:“哦,准备好了你们便都出去吧,用得着你的时候再叫你们进来。”
宣华宫的宫人们答应一声都退了出去。
安广站在那里发了一下愣,道:“世子,那我们呢?”
骆谨行斜眼瞟向他,道:“你觉得呢?”
没等安广想明白,徐麟已经拉着他向外走去,边走边低声道:“安总管不是一直挺机灵的么,今天怎么犯傻了……”
看到这情形,慧玲和徐澈想都不用想也知道自己一样该离开,两人眼含暗笑溜向宫外。
香徕道:“怎么,你又让他们准备了饭菜?”
骆谨行道:“我早知道宫宴上的东西不会好吃,便让他们提前准备了,不然这大半夜的,还能让你冷着肚子回去么。”
说着摸起桌上的一个手炉放在香徕手里,帮她把披风解开放在一旁,道:“怎么样,还冷么?”
香徕道:“这宫中烧得这样暖,怎么还会冷。”
骆谨行道:“即会不冷便来吧,饭菜在里边。”
香徕随他走到里面,见楠木的八仙桌上果然已经摆满了各色菜肴,看着上面冒出的淡淡热气就知道一定比宫宴上的强多了。
在大殿中冷嗖嗖坐在现在,她的肚子也早就饿了,便与骆谨行一起坐在桌边。
骆谨行拿起酒壶为她斟了一杯,道:“这是上好的樱桃酒,甘甜香醇,没什么辣气,先喝一点暖暖胃。”
香徕端起杯来喝下,见他望着自己,道:“谨行怎么不喝?”
骆谨行道:“不想喝,只想这样看着你,想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安安静静单独相处的机会真是不多。”
香徕想了想,道:“是啊,似乎能这样有一个单独没人打扰的空间,这还是第一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