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先生的住所与诊堂相连,过了药柜旁边的小门便是客厅,香徕扶着骆谨行进去后听见内堂内隐约有妇人的哭泣声传出,看来韩先生说的父亲去世是真的。
徐澈和香徕一起扶着骆谨行在椅子上坐下后,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骆少爷,那个、徐麟去哪儿了?”
骆谨行道:“昨晚我在城南受伤,他把我送到这里后和一个假扮我的人又到城南去迷惑对手去了。”
徐澈这才放心一些。
香徕问道:“从昨天搜到现在,就没人到韩先生这里来搜么?”
韩先生道:“他们知道骆公子受伤,当然要先搜医馆,昨晚就来过一拔了,不过带头的在我这治过病,我只说没有受伤的人来,他便带人走了,看样子今晚跑不了挨家挨户搜,我这里也不安全了!”
香徕听着外面隐隐似有人声传来,道:“看来要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韩先生道:“可是城门已经封死,现在又已经宵禁了,根本不可能安全离开。”
徐澈倒是没像香徕和韩先生那样着急,看着骆谨行,道:“要不……直接到官府去算了。”
骆谨行也看着他,道:“这里没人认识我,到官府去是自投罗网,只会被当成刺客处斩。”
徐澈又道:“城西的城墙有个缺口,我们找到徐麟,背着你直接杀出去!”
香徕瞪眼道:“你少在这乱出主意,谨行少爷都这样了,你们再背着他杀敌,他受得了么!”
徐澈恼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香徕道:“出城是得出城,但也不能这么硬闯啊……”
四人正商量着,听外面有官兵走近,有人说道:“那是谁家,怎么门口有两匹马?”
又有人回答道:“那家是我们这儿最有名医馆,他家无论白天晚上都可能有人来,着急救命的人有的是……”
韩先生一听顿时再次紧张起来,道:“糟了,又要来查!”
香徕也听到外面的人又说要进来看看,下意识地去扶骆谨行,可是徐澈却已经先她一步把骆谨行架起,问韩先生道:“后门在哪儿?”
韩先生带他们再次回到诊堂,向另一个小门一指,道:“出了这个门是后院,直走就是后门……”
说着话店门已经被敲得山响。
韩先生急匆匆从腰间摸下一串钥匙,捏出其中一个交给香徕,道:“后门被我锁了,这是钥匙,你们先出去躲一躲,一会搜查过了再回来,我先去拖延一下……”
说着转身去到店门处叫道:“天黑了,不看诊了……”
香徕和徐澈见状连忙推门出去,通过堆放杂物的小院来到后门前。
听着诊堂那边的敲门声越来越急,韩先生还在那里胡扯,香徕急忙用钥匙打开锁门的铁链,三人出到后院外的胡同里。
徐澈道:“怎么办,去哪里?”
香徕稍微想了一下,道:“跟我来。”
说着当先便走,却听骆谨行道:“慢,等会。”
香徕和徐澈都是一愣,骆谨行又道:“‘沈澈’,去把门锁上,不然搜到后院一看便知有人出来。”
香徕暗暗佩服这人心细,这种关头还能想到这些,于是她过来扶着骆谨行,徐澈转身钻回院子,快速把门锁好后从墙头翻了出来。
三人向前走没多远,便听到韩先生的后院里也响起官兵的说话声,三人连忙拐进旁边的一个胡同里。
香徕在黑暗中辨认着方向向前走,此时的骆谨行已经被徐澈背在背上,走起来快多了。
徐澈一边走一边问道:“沈香徕,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香徕心中暗骂,这小子平常看着愣头青,原来也是个势利眼,口口声声叫骆谨行‘少爷’,却对自己指名道姓,真是搞不清谁是主子了!
想着气鼓鼓答道:“茂升杂货行!”
“茂升杂货行?就是那个郁子曦那儿?”
那天买马遇到郁子曦和齐兴后徐澈曾经向香徕打听过,知道那人就是卖她稻种又送她马匹的人。
香徕生他的气,见他明知故问便没有回答,徐澈又道:“那人可靠么,会不会出卖我们?”
生气归生气,可是这个问题香徕还是会考虑的,她琢磨了一下,道:“应该可靠吧,郁大哥不是见钱眼开的人,何况出卖我们他得不到多少好处。”
徐澈心道:“也罢,就信你一次,若那家伙真敢打什么歪主意一刀宰了他就是。”
两人说话骆谨行却一声不吭,他在徐澈的背上正好压着伤口,已经痛得快昏过去了,哪里还有力气搭茬儿。
三人捡着僻静处,沿着墙根拐来拐去,走了很久之后才来到茂升杂货行门外。
香徕看着店面里一片漆黑,道:“不行,若是这样敲门一定会把官兵引来,咱们还是到后门去。”
转到后门处,香徕让徐澈把骆谨行放下。
此时的骆谨行已经痛得无法站立,只能靠墙坐着。
香徕向徐澈道:“你直接翻进院子找郁大哥,告诉他我带了一个朋友来。”
徐澈可不在乎做这种冒失的事儿,翻过墙头便进到院中。
茂升杂货行的人刚被搜查过不久,郁子曦、齐兴和几个住在店中的伙计也才安静了没多久。
郁子曦正让齐兴再去打听下情况,可是二人便听到有人跳入院中的声音,郁子曦一使眼色,齐兴提着把刀便推门出来。
徐澈进院并没有刻意放轻音脚步,到这里是来作客的,又不是偷东西。
见到屋里有出来,他连忙说道:“别误会,我不是坏人,是沈香徕让我来的。”
齐兴借着灯光细看,认出来人果然是沈香徕买的那个“逃兵”。
他好生奇怪,道:“你怎么大晚上的来?还不敲门直接跳进来?”
徐澈道:“香徕带了人来,怕敲门引来官兵,让我进来和郁老板说一声。”
齐兴站在那里犹豫了一下,道:“你等会儿。”
说完转身进屋,低声对郁子曦说道:“是沈香徕买的那个逃兵,说是沈香徕来了,还带了个人,怕引来官兵才没敲门。”
郁子曦眉头沉了沉,道:“带了人来、怕引来官兵……她究竟带了什么人来?”
齐兴回头向院子里瞄了一眼,道:“二爷,你说她不是把外面要抓的人给弄来了?”
郁子曦又稍加思忖,道:“走,去看看。”
说完大步走向外面,来到院中问徐澈道:“香徕妹子在哪儿?”
徐澈向院门一指,道:“就在门外。”
郁子曦来到门边,让齐兴开了门,出到外面一看,外面果然不止香徕一个,还有一个坐在地上的人,夜色漆黑看不清面容,但看那姿势显然有伤病在身。说道:“这个兄弟是受了伤么?快点扶进院去。”
香徕一边向起扶骆谨行一边道:“是啊,他是受了伤,郁大哥,我这个朋友身份有点特殊,我们在松宁实在没地方去才来麻烦你。”
郁子曦一听便明白了,果然被齐兴说中,官兵要抓的就是这个人,不过他不是个怕事的人,帮忙藏个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道:“没事,我这儿刚刚被搜过一遍,相信短时间内不会再来了。”
香徕见他完全没有迟疑或者回避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和徐澈一起把骆谨行架进院中。
齐兴在后面把门关上锁好。
郁子曦一边引着香徕三人向自己屋内走一边道:“他的伤可有包扎?我让齐兴去拿药。”
香徕道:“应该不用,我们是从医馆来的,他的伤已经包扎过了,只是刚刚来时被沈澈背着,大摡又抻到了。”
郁子曦道:“哦,那还好一些。”
说话间进到屋内,郁子曦和齐兴借着灯光打量骆谨行。
郁子曦没有见过骆谨行,可是齐兴却远远地见过几次,见郁子曦看完骆谨行后向自己看来,齐兴目光向王都的方向瞟了一下,示意他这就是那位世子。
郁子曦的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咯噔了一下,暗道:“这北辽世子怎么落到这步田地?竟然会在自己的国境内被官兵捉捕?是北辽王宫有变还是……”
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自己打听来的消息,据说北辽世子与他的弟弟三王子骆骞面和心不和,甚至暗地里骆骞和他的母亲连妃娘数次派人刺杀,这次松宁城捉捕“刺客”之事便是连妃弄出来的,看来是又一次要除掉骆谨行的行动。
郁子曦在确定的眼前之人是谁之后立刻有了决断,如此好的机会,简直是天赐良机让自己结交北辽世子,当然说什么也不能错过。
想到这里他假做不知骆谨行的身份,道:“这位兄弟伤得不轻,看样子三天两天无法自己行动,便让他在里住着吧。”
香徕道:“不行啊,郁大哥,我们要尽快出城,不然官兵再官兵再搜到这儿来就麻烦了!”
郁子曦皱眉道:“出城……现在四门紧闭,又在满街搜捕,虽然我知道城西有个缺口,但估计也不是那么好出的。”
香徕道:“我和沈澈来时便是从缺口进来的,齐师爷带了衙门里的捕快都守在那里,若不硬闯不可能出去,况且那里走不了马车,以谨行少爷现这样子,实在不宜那样折腾。”
郁子曦道:“若是那里走不了,便真没办法再出城了。”
香徕道:“不知把守城门的都是什么人,能不能使银子贿赂过去?”
郁子曦道:“若是平常夜里倒好办,有银子就有人肯为你办事,可是今天怕是不行,听说是连妃要捉拿刺客,陈县令都自己跑出来守城门了!”
香徕眼睛一亮,道:“他也出来了,他守哪个城门?”
郁子曦简洁道:“北门。”
松宁东西两侧山多人少,城门向来不开,惟一的一个缺口外来人不可能知道,而骆谨行是在南面受伤,徐麟又一直在南面闹腾,骆骞的人便都到城南抓人,陈长治为防止刺客从北门逃跑,便亲自率兵在那里守着。
这些事情都是郁子曦刚刚听齐兴说完的,所以张口就来。
听他说是北门,香徕拍手道:“太好了!我就说我娘病重,我来请先生,他应该能给我开门!”
郁子曦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陈长治会给她开门,道:“你若确定陈长治会给你开门倒是好,只是要把这位兄弟藏好了。”
香徕道:“嗯,我打算现在就出城,我们都坐在车里,让骆少爷躲在后面,黑灯瞎火的,估计也看不清楚。”
说着问道:“郁大哥,你这儿可有闲着的马车?”
郁子曦道:“有,我有一个比较宽敞的带厢车,方便藏人。”
香徕道:“好,那便借我用一用,改日给你送回来。”
说完又朝徐澈道:“沈澈,你能不能再摸回济安堂把咱们的马牵回来,顺便再和韩先生说下一,让他转告徐麟骆少爷的去向。”
徐澈道:“没问题,我这就回去。”
徐澈答应一声便出去了,也没用齐兴再开门,又翻墙出去。
他走后郁子曦吩咐齐兴去准备马车,把车里用棉被垫得厚厚的,以免骆谨行再受颠簸。
马车准备好后香徕和郁子曦、齐兴三个人焦急地等着,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把徐澈等回来,只是这次回来的不是他自己,随同而来的还有韩先生。
两人进到屋内后香徕惊讶地问道:“怎么韩先生也来了?”
徐澈道:“韩先生听说咱们送骆少爷出城,说他给陈长治也治过病,陈长治肯定不好意思细搜他的车,与咱们一起出城能保险点。”
太好了!香徕心中暗道:自己来就是请他的,不想中途改成救骆谨行,现在他能去,真是两全齐美。
想到这里忽然又想起韩先生父亲去世之事,问道:“可是,您的父亲刚刚过世,您离开能行么?”
“唉!”韩先生叹气道:“家父就是为了见骆公子一面才撑到现在,骆公子若不能平安离去,家父死也不会瞑目,我也只能遵从他的遗愿,先把骆公子平安送出去再回来办他的丧事……”
他的话听得香徕一阵疑惑,敢情骆谨行到济安堂医馆并不是为了治伤,听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骆谨行专门来见韩先生的父亲呢?
尽管她心中疑惑,此时也不是细问之时,连忙各另外几人一起把躺在炕上休息的骆谨行扶了起来,送到院中的马车内,靠里面卧着。
韩先生提着药箱也跟着进去,坐在骆谨行外面。
有这一人一药箱挡着,谁也看不清车里还躺着一个人。
郁子曦向齐兴交待了几句后坐到车上亲自充当车夫,香徕和徐澈仍旧骑着来时的马跟在车旁。
几人出院子后齐兴从里面把院门关好锁上,看起来好像没有跟来。
徐澈骑着马在前方探路,发现哪里有官兵搜查便提前回来报信让众人绕路而行。
就这样两骑一车绕来绕去终于来到北城门附近,香徕等人在僻静处等了一会儿,徐澈下马从暗处摸过去确认了一下,见果然是陈长治带人在北城门把守,这才回来告诉香徕。
香徕先进到车里看了一下骆谨行,见他一翻折腾下来,此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
她出到车外,定了定神道:“走,出城。”
车内的韩先生已经紧张到不行,把车帘撩个缝向外看,而郁子曦却没见害怕,一抖缰绳催动马车向前走去。
和香徕骑马并排而行的徐澈此时手中却已经扣了一柄匕首,决定若骆谨行被发现,便直接捉住陈长治,逼他把城门打开,只要出到城外,一切都好说了。
一行人还没走到城门前便被把守的士兵发现,有人叫道:“站住,什么人!”
此时的陈长治正趴在一张桌子上打盹,旁边还专门有人给他打着扇子赶砇子。
听到有人叫陈长治立刻跳了起来,惊慌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抓到了人?”
他身边人有回道:“不是的大人,是城里有人和车过来。”
说话间的官兵们已经快步跑过去,把香徕等连人带车围在中间。
陈长治扶着睡歪了的帽子也跑了过来,问道:“什么人,三更半夜的还敢来这里,是不是要偷运刺客出城的?”
他这一说,官兵们便要冲上来挑开车帘检查,却听一声阴沉的怒喝,道:“都给我住手!”
喊这一嗓子的并不是香徕而是徐澈,他带兵多年极具威严,这一声比陈长治的话还具震慑力,吓得官兵们竟然不敢再动。
陈长治循声寻声望去,却见车旁骑着马的两人竟是那个让他头疼的沈香徕和长着一身瘆人毛的“逃兵”沈澈。
他惊讶地指着二人,道:“怎么、怎么是你们啊?你们什么时候进的松宁?这大半夜的,又是人又是车的,是要做什么?”
香徕催马来到他面前,也没下马,假作什么都不知道,说道:“陈大人,我们是今天下午来的,家母病危,特意到松宁来请大夫,想要快点赶回去给为母亲治病,只是不知陈大人为什么好好的不在家中睡觉,却在城门这里守着?”
今天下午?陈长治琢磨着,今天下午这丫头是从哪里进来的?
稍微一琢磨他便想到了城西的那个缺口,心道跑不了齐师爷是收了她的好处放她进来的。不过相比起来自己拿的好处更多,而且答应人家的事还没办好,此时听香徕问,他立刻收起之前扔横眉冷眼,苦着脸说道:“嗨,你当我不想好生在家呆着,可是挡不住有事啊!对了,你不知道这今天宵禁么,还到处走什么,若被官兵拿住可不是闹着玩的!”
香徕笑道:“什么事让陈大人这么大惊小怪的,这松宁城可是陈大人的天下,有您在,我即使被捉了也会平安出来的。”
陈长治暗暗叫苦,这姑姑奶奶可真是有恃无恐,天塌下来都不当回事儿。他连忙道:“哎哟,今时不同往日,你可别这么托大,这次你要是被抓住,别我说我了,就是曹大人来都保不了你!”
香徕看他紧张的模样道:“看大人您说的,可真够吓人的!既然是这样,那大人便快点开门放我出去吧,我娘还等着大夫救命!”
陈长治之前虽然和香徕正常说话,可是一听这话却立刻绷起脸来,道:“这可不行,这次封城不是我的主意,是、是……‘上头’的意思,没有他们点头,任何人都不能出城!”
香徕道:“陈大人,不放别人出去也就罢了,可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谁,我一个种田的,犯歹的不吃死法的不做,你把我死拦在城里有什么用?我娘那边还等着救命呢,若非逼到节骨眼上,我又怎么会赶着半夜出城!”
看着香徕急切的模样,陈长治在心里核计,这丫头说的应该不是假话?再怎么她也不能拿自己娘的生死来懵人,可是若是王都里来的那几位发现自己往城外放人,恐怕也要交待不清啊……
他正在这里想着,身边的官兵指着前方道:“听,大人,城南那边又闹起来了!”
陈长治抻头向城南看去,见那边光线明亮,喊声阵阵,似乎刺客又出现了。
他早就听刺客在城南受了伤,很可能就藏在那边,所以才带着人跑到北门来,即显得自己出力,又不至于和刺客正面交锋。
既然那边有刺客出现,眼前的沈香徕就更没嫌疑了,而且她手里攥着自己和许宗德的把柄,若真在这闹腾久了被王都那几个人发现,她把什么事都说出来那可真是什么都完了,倒不如把她打发到城外去省心。
想到这里他丧气地咂嘴道:“诶!你说你怎么净能给我找麻烦呢……”
一边说一边走上前去,抬手把车帘子挑开。
他这一个动作不要紧,香徕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而握着匕首的徐澈也蓄势待发,打算稍有异常便冲出去。
可是陈长治挑开车帘后却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立刻换上笑脸道:“哟,竟然是韩先生?”
车门口处的韩先生胳膊架在身旁的药箱上坐着,说道:“是啊,这女子来找过我好几次……”说着又压低声音道:“她家那个家丁又实在难缠,我也是不得不去,陈县令便行个方便吧!”
陈长治回头看了看香徕和沈澈,心道估计又是对付自己那一套,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银子和拳头一起砸,韩先生想不去也不行。
想到这里他又抻头向前,打算看清车里的情况便把香徕放过去。
可是他的眼睛还没等扫过去,却听背后的香徕突然问道:“对了陈大人,我托你办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她这一问陈长治当时便僵在那儿,挑着车帘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回过头干笑着说道:“呃……这个、这个事情我一直在办啊,就是、就是许宗德那边太忙,我派的人几次去也没找到他,你……再等等哈,回头我就叫人再去!”
香徕一听就知道事情有岔子,冷笑道:“陈大人,当着明人不说暗话,你就交给我一句实底,究竟是你的人没见到他,还是许宗德不肯答应我的要求?”
陈长治之前想得好,许宗德不拿香徕当回事儿,自己也豁出去不管了,可是当王都的人出现在眼前时他却吓了一跳,以为真是来查金矿的,直到这时才知道自己有多在意头上这顶乌纱帽,所以此时香徕一问,他立刻心虚起来,想着再怎么也不要这个时候把香徕惹恼了才好,于是打着哈哈道:“哪有哪有,真的是没见到,要他真给了回话,我能不告诉你么,你再回去等几天,有消息我立刻差人告诉你……”
说着放下车帘子招呼兵士道:“快,开城门让香徕姑娘出去,人家母亲病着呢,急等大夫!”
这些兵都是松宁城的守城兵,当然以他的命令为先,他说开城门,谁也不敢发表异议,连忙跑去把城门打开。
香徕虽说明知道陈长治的话不尽不实,可眼下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先把骆谨行安全带出去、尽快回到家中给母亲治病才是正事,于是只好说道:“陈大人,那我便等你消息了,希望你不要拖我太久才好。”
说着和徐澈打马向前,郁子曦催动马车便要向前走。
可是此时的陈长治却眼光一闪,再次叫道:“哎哎哎,慢点,那个、那个人是谁呀?不明身份不能出城!”
香徕的心又是一紧,回头看去却见他指的是郁子曦,心这才放下来一点。
郁子曦陈长治问自己,平静地回答道:“陈大人,在下是城中茂升杂货行的老板郁子曦,与沈香徕是知交好友,她夜间出城雇不到马车,我便用自己的车来送她,也顺便到她家中去探望伯母的病况。”
杂货行?陈长治在心中默念着,想起梁有德说的香徕“勾搭”的那些男人里有一个就是开杂货铺的,看来就是这个啊!
想到这里看郁子曦的目光顿时怪异了些,不过这有名有姓有来路的,肯定不是外来的刺客了。
杂货铺的老板,为了表示殷勤去看姘头的娘,嘿嘿,这沈香徕还真是有手段……
虽然这家伙想得猥琐但却也因此解除了疑惑,挥手道:“走吧走吧,快点出去,别跟人说我放你们出去过……”
见他终于放行,香徕几人再次向前,顺利地通过城门来到外面。
在香徕几人走出城门的那一刻,暗地里悄悄跟来的齐兴握刀的手才松了下来,悄悄向分散开的其他人做了个手势,然后在夜色的掩护下又悄无声息地撤走了。
他们是奉郁子曦的命令在暗地里前来护送的,郁子曦既然决定要借这个机会结交骆谨行,当然要全力以赴。
香徕远比其他人更紧张,她即不知道后面有人保护,也不知道骆谨行的真实身份,若非她是穿越而来,对这个时代的制度没有那么强烈的畏惧,恐怕她也不敢做这种表面上看来是与官府做对的事。
直到城门在后方缓缓关上,她的心才终于落到实处。
她骑在马上悄声向车中问道:“韩先生,骆少爷情况如何?”
韩先生道:“呼吸平稳,应该是太过疲惫睡着了。”
香徕心道:这家伙还真是心宽,旁人为他吓得提心吊胆,他却睡得安稳,唉……真是什么人什么命!
出了城骆谨行算是安全了,可是香徕却担心娘的病,村里那个曹先生说娘不行了,可是她说什么也不愿意相信,认为他这个庸医在胡说,盼望着韩先生早点到家,把娘治好,因此不住地催促郁子曦加快行程。
天亮之时,一行人终于回到沿江西屯。
此时骆谨行早已经醒来,只是一翻折腾,情况更加糟糕,伤口流起血不止,好在韩先生专门为他备了伤药,在车上为他重新包扎妥当。
来到家门前,香徕顾不得骆谨行,跳下马去便飞奔进屋。
香徕走后香徕娘一直弱弱地躺在那里,偶尔说一句话,也是问香徕去哪儿了,张氏在这照顾了大半夜,后来熬不住,躺在香徕娘身边睡着了,至于她家那边,大昌回来后烧了屋子,秀芬也东西院的帮着忙活,后来桂芳和顺子又从外村回来一起帮忙照应着。
香徕进屋时,桂芳做好了饭菜端过来,和张氏一起唤醒香徕娘正喂着。
香徕见娘正在吃东西,心里踏实一些,问道:“娘,你怎么样?我请了松宁城有名的韩先生来,这回你的病能治好了。”
香徕娘见香徕回来,眼里又有了些光亮,推开桂芳手中的碗,道:“我吃饱了……”
说着转向香徕,道:“你怎么又去请大夫,我说了我没事。”
香徕连忙坐到娘身边,问桂芳道:“我娘吃了多少?”
桂芳把碗给她看,道:“同共吃了四五口,小半碗还没吃完,菜一口也没动。”
香徕隐约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娘虽然一直胃口不好,但这也太少了。
她正想劝娘再吃几口,可是香徕娘的脸色却悄悄一变,抬手推着她吃力地说道:“香儿,你们都忙去吧,不用管娘,娘没事,就是有点困……再睡会儿就好了。”
说着转过脸去便要往下躺,香徕见状连忙扶着帮躺下去。
此时骆谨行在徐澈的搀扶下也进到屋来,徐澈往香徕娘的屋里看了一眼,便扶着骆谨行进了自己和天徕住的屋子。
见沈家没有人出来接,郁子曦只好充当自家人,帮韩先生拎药箱把他让到屋内。
见两人走进来香徕才发现自己失礼,连忙起身从郁子曦手里接过药箱,道:“谢谢郁大哥……”然后又转头朝韩先生道:“不好意思,韩先生,我是急懵了才多有怠慢,请你不要见怪。”
韩先生摆手道:“没事没事,你帮骆公子出城也是帮了我大忙,没什么怠慢不怠慢的……”说着看着炕上的香徕娘道:“这就是病人么,我来看看。”
香徕向旁让开,道“你快看看吧,我娘昨天中午提了桶水回来,走在半路上就不行了。”
韩先生说着来炕边,先向香徕娘的脸上看了看,自语道:“气色差成这样,似乎不太好啊……”
说着又拉过手来摸脉。
此时的香徕娘不知是睡过去还是晕过去,总之一点反应也没有。
香徕没再去唤醒娘,只是搬了凳子过来放在韩先生身后,道:“先生请坐。”
韩先生坐下后一边摸脉一边叹气,问道:“病人的饮食是不是一直都不好?”
香徕点头道:“嗯,这两年一天比一天吃得少,也没有力气,动一就累得不行,经常无缘无故出冷汗。”
韩先生又问道:“她是不是经常右肋疼痛胀满?”
香徕愣了一下,道:“这个……似乎没有吧,从未听她说过。”
韩先生不再说话,又摸了一会脉后站起身来,看着香徕和桂芳、张氏,问道:“那个,我可不可以按按她的腹部?”
张氏和桂芳没吱声,心道一个大男人要摸女人的肚子,即使是大夫却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香徕可没她们那些封建思想,道:“没事,先生按吧。”
韩先生很有分寸地用指端在香徕娘右侧软肋下轻轻按去,按了一下,感觉坚硬如石,手向旁移了一些后再按,还是一样的硬。
他脸色沉重地叹气道:“唉,竟然病到如此地步了。”
香徕一听就急了,问道:“韩先生,我娘究竟怎么样啊?”
韩先生看了看香徕娘,见她一点声音也没有,暗想病成这样应该也没什么意识了,于是也没往外躲,道:“肝部臃肿,似是结了瘤子,这种病不要说已经到了现在,就是发现得早也未必治得好,现在病人到了这种地步……已经、已经没什么药可用了。”
香徕听完又怔在那里。
肝上长了瘤子!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在现代来说,或许就是癌症,即使不是癌症,也不是什么能轻易治好的病,以现在的医疗条件,真是没有治好的可能。
可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得了这种病呢!她怔一会儿,转头看向炕上躺着的那个瘦弱女子,自己自打来到这里之后,虽然口口声声叫她“娘”,可是心里却总隔着层什么,总以为这声“娘”是形式化的东西,现在突然听说她要死了,却是那样锥心刺骨的痛、割肉一样的痛,那么希望她能好好的,像从前一样站在自己身后,默默地看着自己,关心着自己!
想着这些,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瞬间划过面颊。
第一次曹先生说的她不相信,这一次韩先生也这样说,她不能再不相信了,况且即使还是不信,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桂芳见她哭,边来拉她的手,道:“香徕,你别这样,二婶看到会伤心的……”
旁边的郁子曦见状也劝道:“是啊香徕,你为你娘做的我们都看到了,你尽了人事,现在只能听天命,如果不甘心,就想办法让你娘这些日子舒服一点吧。”
香徕知道他们说得是实话,颤抖着气息抽泣了一下,强忍着泪水朝韩先生道:“谢谢韩先生了,您请到堂屋休息吧。”
韩先生道:“不了,你娘这个样了我留下来也帮不到什么,我也是有丧在身的人,家中老父的后事还等着我处理,我要立刻赶回去。”
是啊,香徕这才又想起来,自己的娘快没了,但是人家的爹已经没了,扔下遗体在家中,人却跑到这儿来,怎么还能再留人家,于是说道:“那好,我让沈澈送你回去。”
郁子曦见徐澈自从回来后就一直在忙活着骆谨行,他对这二人的关系更加确定,知道此时的徐澈根本不可能离开骆谨行,自己不如把人情送到底,于是说道:“你家里事多,就不要麻烦沈兄弟了,正好我也要回城,我便送韩先生回去吧。”
香徕道:“那怎么好意思,郁大哥为了我们奔波一夜,到我家连口水都没喝便又要回去!”
郁子曦道:“没事,我铺子里还有事,也应该立刻回去,这种感谢的话便不要再说了,你当初帮我的比这要多吧!”
香徕知道他指的是断手老人的事,可是人家送了两匹千里良驹,这事也该抵过去了吧。
想虽然这么想,但这样的话若说出来却是太生分,究竟谁多谁少,心里有数就好,今后的日子长着,慢慢往来便是。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我便也不再强留,只是还是要谢谢郁大哥仗义相助,这份情谊香徕记下了。”
郁子曦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又说这些……算了,我还是先走了。”
说着接过韩先生的药箱,两人一起向外走去。
香徕连忙在后相送。
来到马车近前,香徕再次拉住韩先生问道:“对了,韩先生,我娘她、她可会痛?”
韩先生道:“病成那样,她怎么会不痛,估计她从很早就开始痛了!”
香徕听得心又是一揪,难怪经常见娘莫名地出冷汗,原来她是一直痛着,可是却从来不曾有和自己说起,每次让她去治病她都说没事,可那时她却一直有病在身,为了不让自己担心才瞒了又瞒!
她越想是心痛,拉着韩大夫道:“韩先生,那你没有药可以止痛?让娘走之前少一点痛苦也好!”
“止痛?能止痛的药不多,况且她现在病得如此严重,哪有什么药可以让她完全止痛。”
“您好想想,只能止痛什么药都行,我娘没几天了,不用担心其他损害,能止痛就可以……”香徕一边说一边把前世所有能止痛的东西想了一遍,想到能在这个世界出现的只有罂粟一种了,于是问道:“比如罂粟什么的,你有没有?”
“罂粟?罂粟是什么?”
“就是一种这么高的植物,开花很漂亮,茎叶折断后会出白汁,果实是一个个小球,里面有很多细小的种子……”
香徕一边说一边用手比量着。
韩先生边听边认真回忆着,听来听去恍然道:“哦,你说的是‘御米’啊!”
“玉米?!”
香徕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称呼这东西的,胡乱点头道:“嗯嗯,或许是,我记不清叫什么名字了,您快找给我看看……”
韩先生一边翻药箱一边道:“你还别说,我真带了,那东西治腹泄效果不错,没听说过可以止痛啊……”
香徕看着他找出几个鸡蛋大小的褐色果实,竟然真是纯正的罂粟果,连忙点头道:“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也是听人说的,先生您别乱试,不然会试出乱子的。”
韩先生道:“我知道,这东西吃多了会成瘾,我父亲说我爷爷当年试过,一直到死也没戒掉……”
说着已经爬上马车,提着药箱进到里面去了。
香徕心道:你知道就好,不然用病人乱试,我岂不要害了好多人。
想着的时候郁子曦已经跟她道别,道:“我们这就走了,你快回去照顾你娘吧,松宁城你也常来常往,以后见的日子多着呢!”
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往香徕手里的罂粟果上扫了几下。
香徕双手捧着罂粟果,道:“嗯,你们一路小心。”
“没事,放心吧……”
郁子曦说完扬鞭催马,带着韩先生回松宁去了。
香徕无心去想这两人要怎么进城之类的,捧着罂粟果便往屋里跑。
屋内的徐澈终于把骆谨行安顿好,出来向桂芳打听过了情况。
他毕竟在这个家呆了一年,即便不像香徕那样伤心,对于香徕娘即状况也很是担忧,见香徕进来问道:“那个……我能为二婶做点什么?”
他到香徕家后不愿称什么夫人小姐,对于香徕和天徕是直呼其名,对香徕娘和二姨娘便也和大昌一样叫二婶和二姨婶了。
香徕道:“我心里很乱,估计以后什么也顾不上,有什么事你能安排的就看着帮忙安排吧,缺银子找我来要就是。”
说着把手里的罂粟果拿出一个交给桂芳,道:“桂芳,能帮我把这东西熬一下么,我想用它帮娘止痛。”
香徕家中出事,桂芳也急得不行,正愁不知做些什么好,听她说连忙接过,道:“行,我这就去。”
说完拿着那半个罂粟果去了厨房。
香徕又朝张氏说道:“大伯母劳累了一夜,回去歇歇吧,我娘这里我来照顾。”
张氏担心着沈万金,道:“好吧,那我先回去看看你大伯,你娘这边有什么事的话你去招呼我一声。”
香徕点头道:“嗯,以后少不了要麻烦大伯母的。”
张氏出门回了东院,
香徕走到炕边看娘的脸上有没有痛苦的神情,正看的时候,却见娘慢慢把眼睛睁开了,目光虽然无神,却不见有半点睡意。
香徕一惊,道:“娘,你、你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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