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闻言怔了一下,这事她当然知道,当初许亲的时候两个孩子还小,只当是一个玩笑,可是那一根垄的聘礼却是有的,那是她当初贪便宜朝耿家要的,没想到顺子爹还真给了,现在被桂芳提起来,她还真有点没话接。吭哧了几声道:“那都顺嘴说笑话,做不得数!”
桂芳道:“收了人家的聘礼还说做不得数,现在又要收李家的,是不是明天再有别人来提亲,你又说李家的也不做数?”
说着她朝呆在那里一脸讶异的媒人叫道:“你看见了么,我娘说过的话都是不做数的,若不想搭上你的银子,那就赶紧拿回去!”
吴得全站在那里也是一阵发愣,他在李家人面前拍了胸脯,说这事自己给办得好好的,桂芳闹这一出无疑是在打他的脸。
为了不把差事办砸,他硬着头皮劝道:“桂芳,你娘说的有道理,小时候定的亲事儿就是一句玩笑,当不得真,这李家可是有头有脸的,你就别钻牛角尖死认那耿家了!”
他这一说话桂芳更来劲了,无论是当日吴招娣骂病了沈万金、之后吴得全带女儿上门来闹事,还是这次来提亲,桂芳都恨死了大哥这个老丈人。
她一手被张氏拉着,一手指着吴得全道:“吴得全,你少上我们家来得瑟!是不是你们老吴家干出卖闺女的事儿,就要拖着别人和你一道?既然老李家天好地好,你咋不嫁过去?整天屁颠屁颠地往东屯跑,你是老李家养的狗,每天跑过去吃食啊!”
桂芳诚心想搅黄了这门亲事,不光不在乎自己的形象,更是一点脸面也不给吴得全留,出嘴的话一句比一句尖刻,骂得吴得全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香徕坐在自家屋中听着桂芳骂得淋漓尽致,不由坐在炕边捂嘴偷笑,心道张氏的遗传基因真是不错,桂芳这点泼辣劲儿可用到了正地方了!
她在这里幸灾乐祸,东院里的媒人可不干了,他做了这么多次媒,到哪家里不是笑脸相迎,还是头一次被人骂到狗血淋头。
这媒人看着桂芳张牙舞爪的模样,一言不发向外就走。
那两个家丁连忙扶起箱子抬了起来,跟着他向外走去。
吴得全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媒人是回去向李家回话了,连忙朝张氏叫道:“你这是咋管的闺女?快点把她拉回去好好说和,我去把媒人追回来!”
说着转身出院快步追了出去。
桂芳这么一闹,沈万金即便是聋子也听到了,叫大昌连拖带架地把他扶了出来,口齿不清地问道:“这、这是……咋了?”
桂芳为了不让他生气,快步跑过去道:“爹啊,耿家大伯找人来提亲,问你当年的说下的亲事还算不算!”
她直接把话扯到耿家去,跟在她身后的张氏和跟在沈万金和大昌后面的吴招娣都没好气地瞪着她,可是却又不敢把桂芳和李家的亲事说出来。
沈万金明明听着院里是吴得全在说话,以为他又来闹什么事儿,结果听女儿说耿家来提亲的事儿他立刻便把这茬儿忘了,对于做父母的来说,儿女的亲事比什么都重要。
沈万金对于耿家和顺子还是很满意的,听桂芳说完立刻点头道:“唔、唔……好、只要、他、他家、愿意,就、作数!”
桂芳满脸喜色,上前扶着沈万金的另一边胳膊,道:“好啊,爹,那下次媒人再来你和他说!”
沈万金说话吃力,却连连点着头,道:“好、好!”
他一边说着,桂芳和大昌一边架着他往东屋走,张氏尽管气得直瞪眼,却没像从前一直对沈万金又吵又骂,担心他刚好一点,再气下去又会瘫到床上。
香徕见事态基本平息,连忙把天徕叫过来,叮嘱了几句后让他去耿家传信了,不然总是娘来回去跑,张氏看着更碍眼。
当天晚上顺子爹来了,虽然张氏虎着一张脸,可他还是挤进屋去,跟结结巴巴的沈万金聊了好一阵子,出来时桂芳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外,回来时顺道钻进香徕家院子,喜滋滋说道:“爹和耿大伯把亲事定下来了,我爹啥都没要,说让他家好好待我就行!”
香徕嘴里道着:“恭喜恭喜……”心里却道:你爹是答应了,谁知道你娘又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桂芳急匆匆说完又兴奋地跑回去,香徕和娘、二姨、天徕也各回各屋休息去了。
第二天上午吴得全又来了一趟,说他在李家那边求下情来,若是桂芳愿意,李家还会娶她,只是冲她这作风,彩礼钱要减半。
说出这样糟践人的话,似乎李家真把娶桂芳当成买东西了,还带涨价掉价的。
结果这次没等张氏说话桂芳便再次开骂,骂得吴得全灰溜熘地走了。
吴招娣为了维护她爹也和桂芳吵了起来,桂芳把她骂病沈万金的帐也一并翻了出来,两人差点没动手,还好最后被张氏压了下来。
下午顺子家的媒人蒋二公又来了,沈万金虽然把亲事答应下来,可是有关亲事的其他事情却要张氏来决定。
没能拿到李家的钱,张氏心里憋着气,攒足了劲儿要在耿家找回来,不出香徕意料地来了个狮子大开口,竟然直接朝耿家要了三百两银子的礼钱,弄得蒋二公苦脸摇着头离开沈家,到耿家回话去了。
据说耿家在得到这个消息后全家人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之中,秀芬娘几次想打退堂鼓,可奈何儿子铁了心想娶桂芳,她便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央求蒋二公多给说和说和,让沈家少要点银子。
之后的几天蒋二公时常出没沈家,可是从他每次离去时阴郁的表情上可以看出,事情的进展似乎不大。
自从和李家的亲事泡汤之后,张氏对香徕和香徕娘、二姨娘也不如往日了,隔着栅栏打招呼时脸也是冷冰冰的,只是对天徕倒还过得去,有好吃的仍旧叫他过去拿。
而桂芳被她“禁了足”,每天喂猪都被张氏趴窗子盯着,再也没机会和香徕见面,更别说悄悄跟去顺子家了。于是有关亲事的进展情况只能由香徕娘到顺子家去打听。
这一天香徕见稻田里生了水稗草,便趁着稻子还没扬花进田去拔,拔到中午的时候回家吃饭休息,却见秀芬娘正坐在自家炕边上掉眼泪,娘还在一边陪着。
她明知故问道:“婶子这是咋了,不是要娶儿媳妇了么,正该高兴的时候,怎么还哭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