笼子里还有几根细小的胡萝卜和萝卜叶子,苏清婉疑惑,上次来的时候,她还看到这笼子里有四只兔子,章氏说是刚买来饲养的,一来解闷儿,二来清婉带儿子过来,也好做美味兔子肉,给她们加加餐。
苏清婉知道娘亲是闲不住的人,也就由她去了,只嘱咐她不要太操劳,可如今,这兔子去了哪里?莫非是已经宰杀了吃掉了,不过据苏清婉所知,娘亲素来吃荤比较少,都是以素菜居多,一般家中来了客人,饭桌上才会见肉呢。
正想着,娘亲章氏便从堂屋快步走了出来,跟着她一道出来的,却还有一个中年女人,估摸着五十岁左右的年纪,脸容细短,皮肤似乎不太好,薄薄的面皮上,泛着些红血丝,隐约能看到额角的青筋,一头细而蓬的枯发,在脑后挽成了一个发髻,横插上了一支打磨的并不光滑的木簪子,一身破旧却古板的黑绸布衫,黑绸鞋。
那老女人细眼溜了溜,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清婉几眼,脸上浮起几丝干笑,皮肉却不动,“哎呦,这不是清婉丫头嘛!这好些时日没见,干妈我都快认不出来了!来来,快过来,让干妈瞧瞧!啧啧,瞧这水灵灵的腰身,瞧着红扑扑的脸蛋儿……”
不知为何,身躯本能的一抖,苏清婉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眸里浮现出警觉的神色来,只拿一双清凌凌的眼,定定的盯着那大娘。
记忆里,飞快的闪过关于这个人来,这年逾五十的女人,夫家姓朱,大家都称她朱大娘,家里的几间茅草屋,倒是就靠在章氏家的隔壁,这朱大娘总是以章氏的老姐姐自居,从前她们兄妹还小的时候,章氏一个柔弱的女人,既要忙着赚银子养家糊口,又要拉扯两个孩子,极为辛苦,好几次都差点病倒了,后来那隔壁的朱大娘就来了,自告奋勇的帮她带孩子,当然不是白带的,章氏做绣活赚的银子,多半都入了她的口袋,那时种田也赚不到几个钱,而章氏的绣品却是能赚不少银子,自打帮章氏带孩子后,那朱大娘也不种田了,家中饭菜油水也足了,她的两个娃,也跟着白胖起来了!
尽管如此,章氏还是对朱大娘感激涕零的,每日将一双儿女寄放到朱大娘家,便回家没日没夜的赶绣活,只希望早日攒够了钱,将两个孩子拉扯长大,心眼正直的她却不知道,苏清婉和哥哥苏靖山,在朱大娘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这朱大娘却有两张皮,表面一套,背地里一套,人前对苏家兄妹两个慈爱的很,待章氏一转身,便将苏家兄妹两个当奴隶使唤,稍不如意,就又打又骂,这朱大娘却很有心计,打也不留伤痕,只拿了那缝衣服的细针,刺他们的皮肉,或拿睡觉的草枕,使劲儿敲两个孩子的后脑勺,疼得两个娃子哇哇大哭,她还阴沉着脸,警告苏家兄妹回家,不许告诉章氏。
朱大娘生有一子一女,这两个孩子,比当时的苏家兄妹长上几岁,总是各种欺负他们,十分盛气凌人,简直拿她们当猪当狗,而朱大娘总是纵容的,甚至在一边观战鼓掌,喉咙里发出“桀桀”的粗噶笑声,苏清婉记得,那时哥哥总是护在自己身边,挨的欺负和拳脚,却是比自己多多了。
可以说,朱大娘简直是苏家兄妹童年的噩梦!前阵子,这极品老太去了嫁到外地村子的女儿家,住了*个月,这才回来苏溪村,因此穿越过来的苏清婉,却是还没有碰上这极品的朱大娘。
难怪刚才自己的身体,会有那么强烈的反应,苏清婉心中暗忖,这应该是这具身体本身,对这个朱大娘甚为畏惧所致。
“丫头。”听朱大娘以‘干妈’自居,章氏一张淡泊无波的脸上,似乎也闪过一丝震惊,缓了缓神道,“丫头你来了,你朱大娘回来了,你快过来见见!”
“朱大娘。”娘亲章氏的面子,还是要给的,苏清婉不情愿的走过去,扯了扯嘴角喊道,声音很是平淡。对这无耻的老太,杀了她,也热络不起来!
“哎呦,瞧这丫头,叫什么朱大娘,叫干妈!”朱大娘细小眼精明的转了转,笑眯眯的扯着嘴角,急急邀功道,“你和你哥哥如今可是长大成人了,想你们小时候,都是我朱大娘奶大的哩!叫干妈,听着也熟惯些,没啥不好意思的!干妈听了高兴!”
朱大娘前脚刚到苏溪村,后脚就将章氏一家惦记上了,这趟去女儿那住,却是啥油水也没捞着,还被那丑姑爷赶了出来,搞得她心里头十分不爽利,回到苏溪村,看看那几间快倾倒的破草屋,和又懒又胖又败家的儿子,她真是好生郁闷,幸而她耳朵尖,消息广,打探到这苏家兄妹如今了不得了,一个几百亩大棚蔬菜,西梁县里六家药馆,一个在苏溪村开办了皮毛加工作坊,听到这些,这朱大娘是两眼放金光啊!仿佛看到了一只会下金蛋的大母鸡,她死也要吊上这只鸡,攀上点亲戚关系!
靠!她和哥哥何曾吃过这老货的一口奶?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也亏这老货说的出!老脸皮比茅房的墙还厚实!
“还是叫朱大娘罢,这干妈也不是乱认的,朱大娘您说是不是?”扯了扯嘴皮子,苏清婉看也不看朱大娘一眼,只垂了眸,漫不经心的理了理衣裳的下摆,伸手拉直了那褶皱。
苏清婉的反应,不卑不亢,倒是让朱大娘微微一怔,心里泛起奇怪的感觉来,从前的苏清婉,可是见了她就害怕的发抖,话都说不利索一句,如今她不过在女儿家住了大半年,怎么这趟回来,觉得这死丫头变化很大?
“咳……你乐意叫朱大娘也成,都是一家人,也不拘叫什么,翠兰你说是吧?”朱大娘转向章氏,热情的挽住了她的胳膊,似乎在向苏清婉展示,她和章氏亲近的关系。
“都进来坐吧,干站着干啥。”性子淡泊的章氏,似乎不太习惯有人这般亲近的举动,但是又不好退却,只是淡淡的转身,对苏清婉慈爱的招手,“丫头进来罢!娘给你沏杯茶去。”
“不忙了娘,我就过来看看你,一会子就走了。”苏清婉赶忙说道。
“那不成,到了娘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吃,喝杯热茶总是要的。”章氏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几丝歉疚,转身便去堂屋的长几上抓了点茶叶,沏了杯茶,放到了苏清婉的面前,“来,喝罢丫头,这是你喜欢的花茶,娘亲特意为你备的。”
苏清婉心中微暖,端起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眼睛瞄到朱大娘脚下竹篾篮子里的一窝兔子,心中顿时明白了,方才章氏那笑容里的歉疚,原本就说留给她和天天吃的,如今与了别人,娘亲才会有那样的表情!
“娘,这些兔子……”眼睛瞟了瞟章氏,苏清婉装作无意的提及。
“啊,这几只兔子,原本娘是想留给你和天天吃的,不过你朱大娘刚从那么远回来,家中也没什么吃食,田地里也啥都没种,都荒了,娘亲就将这窝兔子,给了你朱大娘带回去做菜。”拍了拍苏清婉的手背,章氏淡泊的面上满是歉意和无奈,柔声道,“回头娘再买几只来养着!这东西长得快,下次你带天天来,娘给你们做!”
“哎呦清婉丫头你瞧,你娘可真是好人哪,我都说不要了,她非要塞给我,搞得我多不好意思!不过还别说,你娘做啥都是呱呱叫,你看这几只兔子,叫她养的呀,是又肥又壮啊,回头我可以好好弄顿麻辣兔肉了,嘿嘿。”边比划边唾沫横飞,那朱大娘端坐着,脸不红心不跳,面部表情极其丰富,让人看的恨不得一拳砸烂她的脸。
苏清婉无声的冷笑,只低了头,慢悠悠的抿茶水。她对这朱大娘的德性还是了解的很,也十分断定,娘亲不会主动将这窝兔子送给她,就算送,也不可能四只全送了,定是那贪得无厌的朱大娘,开口讨要的。
果然,再看章氏的面色讪讪的,只低了头,盯着自己窄小的鞋尖,没有说话,甚至也懒得搭那朱大娘的话茬,显然也有几分不悦,苏清婉心里更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朱大娘手舞足蹈的说了半天,见没人搭腔,便咳了一声,眼珠子瞄上了苏清婉带来的那篮子果蔬,转了话题,眯眼笑道,“清婉丫头啊,你带啥好东西来孝敬你娘了?也给大娘我开开眼不是!”
“也没啥好东西,左不过是些自家田地里的蔬菜,不值几个钱。”淡淡一声,苏清婉心中却是有些发紧。
“就是你那大棚子里长出来得果子吧?大娘我都听人说哩,想要它啥时候熟,就能啥时候熟,好吃的了不得,真是稀奇的很呀,清婉丫头啊,你真真是好本事!”朱大娘“登”一声,将长条木凳子往屁股后一挪,飞快的就往那堂屋边上的篮子边窜,“快,让大娘瞧瞧!”
“咳,朱大娘,真没啥好瞧的!那不过是……”苏清婉赶忙起身跟过去。
她话还没说完,那朱大娘已经眼疾手快,麻利儿的将那盖在竹篾篮子上头的黄底白花的麻布掀开了,露出满满一篮子番茄,黄瓜,茄子来!又红又绿又紫,堆在一起仿佛一道彩虹,煞是好看!
“乖乖隆个东,就是这玩意儿?真是水灵,真是新鲜!看着就清脆爽利!”喉咙一滚,朱大娘趴在篮子边儿上,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伸出大掌就摩挲着其中最大的一个番茄,满眼想吃的*,啧啧赞叹道,“我听村子里的人说,这种红果子忒好吃了,大娘都还没尝过这鲜儿呢!”
说罢,朱大娘就抬起那张老脸,巴巴儿的望着苏清婉和章氏,老眼骨碌碌的转,那意思不言而喻。
“这,不如你拿些……”犹豫了一下,章氏松了口。
“咳。”果断打断章氏的话头,苏清婉嫣然笑道,“娘啊,朱大娘有兔子肉吃,哪里需要这些个不值钱的玩意儿,怪没有油水的!这种拿不出手的东西,咱还是留着自个儿吃罢!”
这又是“不值钱”,又是“拿不出手的”,朱大娘傻子也听出苏清婉不想给,心里顿时一股气儿上来了。心里暗暗咒骂,他奶奶的,你这两只兔崽子,都是老娘帮忙养大的,老娘吃你几个果子,那是看得起你,你倒还不肯了?
“清婉丫头,话不是这么说的,几只兔子,能抵几天的?俺家大茂能吃的很,也就够他一顿的!”堆砌起一脸虚伪的笑,朱大娘伸手就去抓那绿油油的黄瓜,“大娘我刚从外地回来,家里也没甚新鲜蔬菜,天天啃咸菜,啃的老娘的腮帮子都酸疼了,正想吃些个清爽的蔬菜换换口味哩,赶巧你丫头懂事儿,就给送来了,嘿嘿,大娘也跟着沾沾你娘的光。”
“吧嗒”一声,苏清婉一把将黄底白花的麻布,猛的往竹篾篮子上头一罩,一把将篮子护在手中,冷笑了几声道,“对不住了朱大娘,我娘亲近日没啥胃口,我特意给她送些新鲜果蔬来开开胃,却是没带您的份儿,这都是清婉想的不周到,不知道您老回来了。”
苏清婉嘴上说的客气,声音却是无比讽刺,就连章氏都听出了这话里的不对味儿,见女儿这般大的反应,她也不好说什么,只静静的站在一边,苏清婉将那篮子抱起,笑眯眯的对娘亲道,“娘亲,我给您放灶房去罢,放在这里,一会子叫虫子啃了倒是可惜。”
章氏点点头,和苏清婉一起去了灶房,气的那朱大娘,一脸铁青的在身后跺脚又叹气,嘴上连连念叨,“反了反了,这小妮子真是反了!竟是连我这个干妈也不认了!”
苏清婉从灶房出来,站在门口,章氏摸了摸她的衣裳的厚度,拉了她的手,慈和的说道,“丫头啊,这天气凉,该添些厚衣裳了,瞧你还穿的这般薄,仔细着了寒,你一个人过,身边也没个人照料,娘担心的紧。”
“娘,清婉又不是小孩子了,自然能照顾好自己的!”握着章氏粗糙煨暖的手掌,细细摩挲那辛酸的纹路,苏清婉鼻头一酸,面上却是嘻嘻的笑。
“在娘眼里,你和你哥哥不论多大,永远都是需要娘照顾的孩子。”伸出手,细细的替苏清婉理了理散乱的鬓发,章氏淡淡的声音里,饱含关切。
“恩!”苏清婉重重点头,拍拍章氏的手背道,“娘放心,我挺好的,哥哥也挺好的!”
“你大嫂那事,都是娘的错,是娘误了你哥哥。”眼眸黯了黯,章氏忍不住问道,“嗳,过去的就不提了,蕙云那姑娘……对你哥哥好么,对我孙女儿好么?”
“好着哩……娘您就莫操那么多心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苏清婉轻笑着,推着章氏进了堂屋。
“咳,少不得为你们操心,娘亲这辈子就是操心的命。”章氏搓了搓苏清婉的手,拉了她往里屋走,“丫头啊,你的手可有些凉!跟娘亲进来,娘亲有东西给你。”
朱大娘阴着脸,瞧着这母女俩说体已话儿,不悦的别着脸,章氏抱歉的请她稍坐一会,便拉了苏清婉进了里屋。
里屋的空间很狭窄,光线也不甚亮堂,除了一张床一只陈旧的大箱子,基本上堆满了绣品绣线和各色布料,还有做衣服纳鞋子的针线工具等等,苏清婉正打量着,章氏从箱子里拿出三套崭新的衣裳来,递给苏清婉道,“丫头啊,最上边这件浅紫色的,是给你的,下面两套,黑色的一套是给你丫丫哥哥的,另一套花的,是给蕙云的,你帮娘捎给你哥哥一家。”
“好嘞娘!”苏清婉俏皮的笑笑,勾唇道,“连蕙云都有,娘亲你想的真是周到呢。”
“那姑娘等着你哥,不容易,咱们可得对人家好些。”章氏淡笑了一下,眼眸里有些担忧道,“你大嫂那事又还没了结,等那头了结了,我便让你哥早日将蕙云迎娶过门。”
“那敢情好!清婉早就想有个新大嫂了。”苏清婉嘿嘿一笑,伸手摸着那厚实些的秋衣,心里也十分温暖,摆在最上面的一套,就是她的,浅浅的紫藤花色,上面绣着紫色卷曲的藤蔓纹路,料子摸起来又绒又绵,保暖又好看,针脚一贯的细密扎实,一针一线都饱含着章氏对孩子的关爱感情。
“啧,这衣裳好生好看,我瞧瞧!”尖细的声音陡然响起,朱大娘不知何时溜了进来,正两眼放光的瞅着,苏清婉手中托着的一摞秋衣。
这老货的眼睛倒尖!苏清婉心中暗暗腹诽,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一把夺过去,朱大娘啧啧赞叹,“哎呦翠兰啊,我说你的手艺是越发好了,这些年来,一点儿都没落下,瞧瞧这针脚,这花边……”
“左右闲着也是没事,就给娃儿们裁了几套衣裳。”章氏淡淡的拢了拢头发,眼眸平静无波,“这不天气转凉了么,正用得上。”
“啊,这套着实好看!太合适我了!”翻到最底下一套红底白色大绣球团花的,朱大娘一张老脸激动的抖了抖,将那衣裳展开,细细的看了又看,两眼放光道,“翠兰啊这套老好了,老姐姐我太喜欢了,你看我身上这套衣裳都磨破了,不如这套与了我罢?”
“老姐姐,你穿艳了些罢。”淡泊的脸上波动了一下,章氏怔了怔,为难的道,“颜色儿也不对啊,太鲜了些,不是你这个年纪穿的。”
“不鲜不鲜,老姐姐我就爱穿这颜色亮眼些的!我瞅着这衣裳贼好了,我都好些年没添置新衣裳了,哎呀,这正好啊,你瞧瞧这大小,简直就像专门为我做的一样!”喜滋滋的在身上比来比去,朱大娘拿起来就舍不得放下了。
“老姐姐啊,不瞒你说,这套是给我儿媳妇的,我向来都是做两套,女儿一套,媳妇一套。”章氏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靖山他媳妇儿?不是跑了吗,听说不回来了呀?”诧异不解的挑了挑眉头,朱大娘随即又转成喜悦,高声道,“咳,既然不回来了,也甭浪费了,合该我穿。”
章氏微微皱眉,一时没了词儿应对,只是心下不喜,那凌采虹,到底是她为儿子挑选的媳妇儿,如今就这么抛夫弃女的走了,她心里很是不好过,更不乐意村里人八卦的提及,只是这朱大娘,却是口无遮拦的,大喇喇的戳了她的痛处,如若不是看在她帮过她的份儿上,她早就不欢迎她了。
苏清婉走过去,伸出手,一把拽住那衣裳,一用劲儿,“嗖”一声,一把抢了过来,见朱大娘干瞪眼,苏清婉嫣然笑道,“朱大娘啊,这个您就甭操心了,我哥哥已经有心上人了,娘这衣裳,就是做给她的!”
闻言,朱大娘面色讪讪的,极是难看,双手尴尬的垂了下来,哼了一声轻蔑道,“看不出来,靖山这小子,看着老实,下手倒挺快啊,是谁家寡妇啊?”
“什么寡妇!大娘您说话也忒难听了,是村北边的李蕙云,她那性子,您也是知道的,依我看,这衣裳您还是别争了。”坐在床榻边,苏清婉一边慢条斯理的抚平那衣裳的褶皱,一边淡淡道,“若是为了身衣裳,伤了您的身子骨,就不值当了,您说是吧?”
听到李蕙云这三个字,朱大娘细短的脸容立即变色,连面部轻蔑上扬的肌肉,都僵了一僵,仿佛这个名字,是什么催命符似得。
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朱大娘却是不敢再去夺了,只扯了扯嘴角道,“那李家疯丫头,倒比那爷们还强悍些,靖山那小子也敢要!我瞅着,可不大好,翠兰啊你也不管管你儿子,找谁不好,找那个女人!”
这朱大娘家与李蕙云家,却是很有些过节的,当初她儿子朱大茂,垂诞上了李蕙云的美色,非要闹着娶李蕙云为妻,田不好好种,却成日价儿的撵着李蕙云屁股后头追,搞得李蕙云不厌其烦,就警告他滚蛋,那朱大茂脑子一热,还想霸王硬上弓,先将生米煮成熟饭,结果可想而知,被李蕙云追着在苏溪村里跑了好几圈,最终,被她的“铁砂掌”打到骨折,在家里的炕上,哼哼唧唧了几个月,吃喝拉撒都得朱大娘伺候着,看到宝贝儿子吃了那么大的闷亏,自此,朱大娘算是把李蕙云一家人给恨上了,可是李蕙云强势,那朱大娘对她是又恨又惧,倒是不敢将她如何,顶多是使些小把戏,趁夜在她家院子,丢几颗臭鸡蛋就跑。
“儿女的事,我从来不多过问,只要他们过得好就成。”章氏摇摇头,一脸淡薄而坚定。
“也罢,你家的衣裳金贵,我是穿不起了!”朱大娘自讨了个没趣,一甩胳膊,讪讪的跨出里屋,拎起那篮子兔子,气哼哼的走了。
里屋里,“噗嗤”一声,苏清婉和章氏对视而笑。
从章氏家回来的路上,日头正炙,苏清婉抱着衣裳走着,到了大牛家的院子门口,见一群女人正在翠花家的院子里,晒着太阳,磕着瓜子,大声的闲聊着,不时发出“嘎嘎”的笑声,她隐约听到她们提到了自己哥哥,脚步顿了一顿,却是听到一些闲谈碎语传到了耳朵里。
“哎呀黑皮媳妇你知道不,那苏靖山的婆娘跑了,这苏靖山不止搭上了李蕙云那彪悍丫头,还跟花寡妇不清不楚的!”
“不能罢?那苏靖山看着挺老实的,从前那凌采虹在的时候,也没见他勾三搭四的!”
“咳,哪有猫儿不偷腥呐!这不婆娘左右也跑了,此时不风流风流,还待何时?”
“这李蕙云倒也罢了,虽泼辣了些,却是个能干的,倒是那花寡妇,顶十个不正经的妖精,惯会勾搭爷们汉子的,苏靖山怎么会和哪种腌臜女人好上?”
“咋不会咧,我说你还不信!我方才就看到,那苏靖山光着膀子在花寡妇门前,两人拉拉扯扯的……嘿嘿,可是那个啥的很哩……”
“真的真的,快说说,你都看到啥了?!”女人们都来劲儿了,一窝蜂涌过去,巴巴的催促着。
小脸一皱,苏清婉却是听不下去了,农家的女人们闲时无聊,扒拉起这些八卦来可是起劲的很,还越说越露骨,让人听了都面红耳赤的很,后面的话儿,她也没有心思听下去了,也不直接回家了,脚步飞快的便往哥哥苏靖山家走去,她要去看个讲究,哥哥的人品,她还是十分信任的,即便是大嫂跑了,他也不至于饥不择食!
苏靖山的小院子里,丫丫蹲在一边,悠闲悠哉的玩着小石子儿,而李蕙云正在用大砍刀,麻利儿的剁猪食菜,准备蒸煮了喂猪的,为了养肥买来的那几头猪仔,李蕙云和哥哥,还特意在院子里搭了个灶台,放置了一口大铁锅,在李蕙云的悉心照料下,那几头猪可是长得飞快,膘肥体壮的,看着十分喜人。
“蕙云,把猪食呢?”边说着,苏清婉眼睛飞快的在院子里瞟了一圈儿,却是没有看到哥哥的身影。
“可不是!清婉我跟你说,那几头猪长得老好了!”李蕙云紧紧鼻子,伸手抹了把汗,喜滋滋的道,“你哥哥说了,等过年的时候,就宰一头最壮的,到时候分你和娘各一份儿,咱这个年都有肉吃了,嘿嘿……”
“还有你送来的那些红薯藤,喂猪可好咧!”
“蕙云,我刚从娘那头回来,这是娘让我捎给你和哥哥的。”苏清婉笑笑,将手中的两套秋衣替了过去。
“我,我也有?”李蕙云难以置信的怔了怔,眼睛亮铮铮的,使劲儿将手在围裙上蹭了蹭,这才颤着手,接了过去,喉咙里迸出一声惊喜的尖叫道,“啊,贼好看了!”
阳光下,那红底白色大绣球团花的花衣裳极为显眼,李蕙云摸摸上衣,又摸摸厚实的裤子,艳丽娇媚的小脸上,激动的都要哭了,声音颤颤的道,“大娘真是待我太好了,我李蕙云长这么大,还没穿过特意为我裁的新衣裳咧?这花色,太和我心意了!清婉你说,大娘咋这么好呢?!”
李蕙云的衣裳虽然款式时髦花色多,但是鲜有人知道,那都是她本家的姐妹们不穿了,淘汰下来扔给她的,这些堂姐啊,表姐的之类的,都带着一种高高在上者的姿态,施舍给她这些不要的旧衣,虽然李蕙云心性倔强,但是家里穷,也是没办法,每次都是笑嘻嘻的接了,回到家之后,便挥舞着大剪子和针线包,碎布条等等,按照她自己的身材,改造一番,也是她心灵手巧,经她手改造的衣服,倒是别有一番味道,她穿在身上,完全将她傲人的曲线展示了出来,倒比那些本家的姐妹们穿着还鲜亮好看,引得同村的小姐妹们也是暗地里嫉妒不已。
即便如此,李蕙云也是渴望,能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新衣裳的,如今乍然看到这套,章氏送给她的衣裳,她真是激动地无以复加,鼻子都酸溜溜的,抱着衣裳直想尖叫,因为她知道,也并只是一套衣裳,也代表了未来婆婆的一种肯定,这就说明是把她当媳妇哩,有章氏支持,她和苏大哥几乎是铁板钉钉了,她能不高兴吗?
“蕙云你照顾丫丫和哥哥尽心尽力,我娘自然都看在眼里的。”苏清婉轻笑了笑,揶揄的眨眨眼道,“送你套衣裳,也是聊表感激,把你当一家人了哦!”
“嘿嘿。”李蕙云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又继续抓起了大砍刀,蹲下跺了起来,“我,我喂猪!”
“蕙云,我哥哥呢?”苏清婉探头探脑了一番,终于忍不住问。
“哦,你找他呀?方才出去了,说是找山炮,商量一下明日上山伐木的事儿。”没几下就切好,李蕙云不以为意的应了一声,一边将切碎的猪食菜放入已烧热的水中,一边又加些麦麸子啊碎豆饼之类的进去,这样猪才会更爱吃。
“清婉啊,你哥哥估计有一会子才回来,你要不坐着等等?”李蕙云拿着大锅铲翻搅,一边热络道。
“蕙云,我方才听人说,哥哥在花寡妇那……”犹豫了一下,苏清婉还是选择了告诉李蕙云,有些担忧道,“你知道花寡妇那个人,专会勾引汉子的,我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但是我知道哥哥不是那种人,正要去看看,你,要不要一起去?”
“什么!那花寡妇居然敢勾我的男人?”眉头一皱,李蕙云一把扔了大锅铲,拖了苏清婉就走,掷地有声道,“走!”
李蕙云拖着苏清婉,一路飞奔,气势汹汹的到了那花寡妇门前,花寡妇家住在村北面的外围,正临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叫做朝阳河,平日里苏溪村的村妇们,都在这里洗衣,淘米,洗菜。
李蕙云急的火烧眉毛似得,修长的大长腿一迈,脚步走的飞快,苏清婉完全是被拖着走,感觉脚不沾地似得,李蕙云那威风凛凛的气势,惊得花寡妇家门前的一群鸭子都四散开去,飘下几棵鸭毛,摇摇摆摆的去朝阳河里浮水去了。
堂屋的门虚掩着,里面似乎传出一阵男女的争执声,男的声音极其熟悉,苏清婉全身一激灵,果然是哥哥!不会哥哥和那花家寡妇,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毕竟那花小玉很有几分姿色,又惯会搔首弄姿,勾引男人的,而且花小玉并不笨,她和村子里的爷们汉子们相好,也是想从他们那里得些好处,毕竟家里没个男人做顶梁柱,也是怪困难的。
“花小玉,你给我出来!”李蕙云随手操起院子里锤衣棍子,直直的指向堂屋门。
苏清婉几步上前,腿一抬,“砰”一下,门应声而开。
堂屋里,苏靖山和花寡妇正站在堂前,那苏靖山赤着英挺的上身,而花小玉半吊在他的身上,拉着他的臂膀,两人拉拉扯扯的,看起来的确有几分香艳。
“哥哥,你这是?”皱了皱眉,苏清婉眼光锐利的一扫,迅速的在心里预计着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两人没有在榻上,而是在堂屋里,两人的衣物也还算周整,应该还没发生什么事,而且看哥哥苏靖山的表情,也不像和花小玉发生了什么,苏清婉微微松了一口气。
此时,李蕙云也大步跟了进来,锤衣棍子一指花小玉那张成熟艳丽的面庞道,冷冷的一昂首,“放开。”
“你说放开就放开啊,那也要问问靖山他同意不同意啊!”苏清婉等人破门而入,那花寡妇先是惊了惊,不过瞬间,便恢复了一脸媚笑,反而将苏靖山勾的更紧了,满眼媚色道,“靖山你说是不是啊……你瞧瞧你妹妹和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踢人家的门,好凶呢!”
“这么凶的女人,你哪里会喜欢,还是我小玉对你好吧?你不如将这女人踹了,和我在一起如何?我包你畅快似神仙……”
“你这无耻的女人,快放开!放开!”苏靖山急了,大力的推开了缠着他的花小玉,快步走到苏清婉和李蕙云身边,怒道,“花小玉,我苏靖山不是你的那些个姘头,你还是给我放尊重一些的好!”
“哟,翻脸无情呀?刚刚我们谈得不是蛮好的么?”雪白的藕臂怀在饱满的酥胸前,花小玉冷笑道,“苏靖山,你那皮毛作坊开的挺大的,我不过是要你给我几十两,怎么,舍不得了?宁可搂着这个凶巴巴的男人婆过么,啧啧。”
从花小玉的话里,苏清婉却是听出些门道来,敢情这花小玉看哥哥开了皮毛作坊,便以为他有钱的很,存心勾引他,想要敲上一笔,不过照这情形来看,却是没有成功,否则苏靖山若是真的做了什么,又不认账,那花小玉早就扑上来撕扯了。
“花小玉,你有手有脚,还是想些正当营生的好,我也是看你一个女人家,才来帮你做些农活,谁知你竟这般戏耍与我!”苏靖山摇了摇头,重重叹气,眸子里盛着两团怒火。
“哼,少装什么好人了,你与那些男人,又有什么两样!这世间的男人,不都是一个样!”见苏靖山态度坚决,花小玉也翻了脸,右边的嘴角上前一翘,得意道,“你今儿若是不答应我那五十两,我便让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让全村的人都知道,你苏靖山和我花小玉相好了,还提上裤子不认人,是个禽兽!”
“怎样,相比起来,你就觉得的五十两不多了?还能和我花小玉*一度呢……”花小玉搔首弄姿,妖娆的扭了扭腰肢。
“你,你……”嘴皮颤了颤,苏靖山气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一口气呕在心里,无比憋屈。
“啪--”
手一扬,李蕙云手中的锤衣棍一掷,狠狠的砸了过去,饶是那花小玉躲得快,还是被砸中了脚背,她尖叫一声,那张美艳的脸,顿时疼的扭曲起来,眼睛眉毛都挤在了一块儿,抱着脚使劲儿惨叫,要知道那锤衣棍可是实木做的,加上李蕙云臂力惊人,这一下着实砸的不青,那花小玉的脚背肯定已经是一片青紫了。
“你敢打我!我杀了你!”顺手操起墙边靠着的一把铁铲,花小玉高高的挥舞着,卯足了劲头往李蕙云身上拍去。
眉头轻轻一颦,苏清婉一个利落的旋身,脚一踢,“哐啷”一声,花小玉手中的铁铲落了地,李蕙云趁机上前,一把从后面抓住她披散的青丝,狠狠一拽,“跟我抢男人,你只怕打错了算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