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殿,是皇宫三殿之一。南边是枢密院、中书议事之处,北边是紫宸殿,西侧才是皇帝平时听政的地方,名曰文德殿。
三日之前,忽然之间停止上朝,人人自危,好似大难临头。平日里不少藏得颇深的官员,大多数都露出了马脚,一个个龟缩在家。
可是今日重新开朝,这些人便毫无愧色的又从家中钻出来,上轿乘马而来。唯独不见懿王府,如今的懿王府夷为平地,八千岁与其神宋王朝目前为止唯一血脉的赵毅之,一起消失不见。
五百难民的下落也被有心人隐去,大多数人只听闻叶小白夜闯懿王府的消息。听到这个消息的人,纷纷咋舌,这王家的小子好生了得。在金陵的时候,平了末土宗右抄了秦家,在京城竟然顺手就把懿王府干垮。
他们哪里知道,干垮懿王府的分明就是昆仑山人放大招所致。
钟鼓之声阵阵,大难过后的文武百官,再看毫发无损的巍峨宫殿,皆是忍不住叹息。
文武百官依旧,只是武官为首的懿王和文官为首的王世才,都不在列。刚刚差点亡国的众位大臣们,忍不住心思活络起来。
端坐在百官之上的赵显仁,看见那些活络的眼神,眼中也忍不住闪过阴厉的光芒。平日里他也能忍受,只是今日觉得这帮孙子,太他妈气人了。
“圣上洪福……”不知道是谁带的头,纷纷恭维的山呼海啸般的拜倒。
赵显仁只是淡淡的看着,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忽然发现殿外一位穿着文臣朝服的人姗姗来迟。本来隐忍的皇帝陛下,仿佛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要拿此人好好问罪。
上朝的规矩。自从汉朝定下之后,多个朝代略有增减。第一条就是不准迟到,汉朝迟到一次是扣罚一个月的俸禄,唐朝迟到一次是扣罚一定一百石粮食。神宋的规矩是杖责二十下。
这帮庸臣是应该好好敲打了。赵显仁心里在思索是打二十杖好还是加罚到四十杖好的时候,殿外的老臣步履缓慢的跨进文德殿。顿时所有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赵显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臣子中已经有半数都弓腰一拜道:“老丞相(老师)……”
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三朝元老的司马醉翁。朝中年龄稍大一点的,多是他提拔上来的。有人做了一首《阁中大牛》的曲辞。借着青牛来称颂这位朝中权力仅次于皇帝的老臣。
司马醉翁走到殿中,苍老的容颜和白发,一双眼睛却是神采奕奕充满了睿智。
赵显仁赶忙站起身,从阶梯上而下,趁着司马醉翁还没有跪下的时候,一把扶起他的胳膊道:“老师,你……终于出山了!”
这一声老师喊得是真心真意。自从被叛军围城,赵显仁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位老师。王世才的确是少有的人才,以一人之力制定出详细的新法。可是真正的宰相之才,非司马醉翁莫属。
自己多次派遣使者去司马家。却连司马醉翁的面都见不到。
当年王世才还负天下之名三十年的时候,便有人说过,王世才和司马醉翁犹如当年的凤雏和卧龙。二者之间,得一可安天下。
事实证明,二人还是缺一不可的。
“陛下,老臣来迟了!”司马醉翁戚戚然道。
基本上对于手下大臣失望的赵显仁,此刻无比的大度:“不迟不迟,老师你能来,就一定不会迟。”
“谢陛下!”司马醉翁又是一拜,这一次赵显仁没有拦着。
他转身回龙椅,对身边的太监道:“快给帝师赐座!”
一把檀木椅被两个太监,一起搬到百官之首的位置。司马醉翁也不客气,谢恩之后坐了上去:“陛下此次事关危急,老臣不在惭愧之极,可是有一人却立下大功。老臣把他带来了,陛下圣恩浩荡应该赏罚分明才是。”
门外出现了第二个人,不过此人没有穿朝服,完全是一身布衣。赵显仁这一次看的清楚,看着他憔悴的面容,不由的有些感动:“爱卿,你受苦了。”
这个人就是王世才,是他抬着棺材去了叛军军营,甚至连自己独子也一并带去。若是没有这等气魄,怎么能够让那些叛军信服。
赵显仁和王世才君臣关系异于常人,可以说是名为君臣实为知己,就算司马醉翁不说,他也要重重嘉赏于他。
王世才走进来之后,向四方拱手,最后对着赵显仁一拜道:“罪臣参见陛下。”
“王丞相客气了,你此次有大功于社稷,有大恩于天下。如果你有罪,那我等又该如何自处?”司马醉翁对着赵显仁拱手道,“陛下,老臣提议王丞相理应重赏!”
“好好好!”赵显仁只觉得这句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里,连忙答应了下来。
“不过!”说话最怕就是听到“不过”“但是”“可是”这些转折语,一句不过二字,让赵显仁心中一惊。
“功不掩过!”司马醉翁的口吻又变的严厉起来,“这一次叛乱,武断一点的说,根源在新法之上。王丞相,你可同意这件事?”
王世才对于他人向来冷言冷语以对,他贵为丞相理应是朝堂梁柱。
只是司马醉翁身为三司使,名为财政最高长官,实际上地位略低于参知政事。参知政事是二品官员,事实上是“副宰相”。王世才对他,却恭敬有加。
“老丞相,新法无错!”尽管是恭敬,王世才却没有因此否定自己制定的新法。这是他一生的心血,何况于法于理他都觉得自己无错。
“你啊你!”司马醉翁摇着头指着他,隐隐然长辈的模样,以他的年龄做出这番姿态并不让人反感。反而将这个朝堂,弄的有人情味了起来,“世才啊。为了这个新法,你节衣节食救济穷人,一心为百姓着想却又被天下指脊梁骨。我知你之心思,可是新法无错。推行的时间错了。”
这么说起来。赵显仁脸上也不好看,但是司马醉翁身为帝师。论起年龄还比他长一辈。他也只能受着,好在司马醉翁将错全归结在王世才身上:“你太急功近利了,吏治不治,如何新法?”
“此次你固然有功。却也有醉。赏罚必须分明,陛下王世才理应受罚。”司马醉翁道,“惩罚在前,赏赐在后,至于如何赏罚全凭陛下做主。”
一赏一罚看似矛盾,赵显仁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配合下去道:“王世才急功近利。虽是无心之失却酿成大祸,罚其停奉一年,罢免宰相之职。”
“谢主隆恩!”王世才跪地谢恩。
顿时朝堂上的气氛就变了,王世才方才进来的时候。无数热络的眼神都冰冷了下去。现在宰相之位空了下来,让那些一心钻营的人又涌起了希望,纷纷道:“陛下英明、老丞相英明……”
司马醉翁道:“诸位且住,此次论功行赏盖由此等道理,赏罚分明绝不容情。下一位是参知政事刘大人,刘大人你身为参知政事,国难之际不思与国共存亡反而收拾行囊准备逃国,该当何罪。”
文官之中,一位官员跪倒在地道:“老丞相……你不能乱说啊……”
“老夫几年不在朝中,可是诸位不会忘了我天机阁是做什么的吧?”司马醉翁道,“刘大人你认不认罪?”
那名官员嗫喏着,最后颤颤巍巍道:“罪臣知罪。”
“诸位受国重恩,理应守国门、死社稷,不可以一己之私而不顾君臣大礼。可是求生畏死乃是人之本能,陛下刘大人有罪却在大乱期间,安排家臣维持秩序,又有多本奏折疏明大义,应当也是有赏有罚。”
赵显仁皱眉道:“以老师的意思,应当如何赏罚。”
“听闻刘大人家资颇丰,便罚没家产,但是参知政事职位不变。”司马醉翁道,“以资充罪吧。”
那位早已经面如土色的刘大人,顿时小鸡啄米的连连磕头:“谢主隆恩,多谢老丞相……老丞相英明。”
两件赏罚,顿时让朝中人的热络心思减少,反而开始惴惴不安起来。
司马醉翁随后一连叫了一连串的名字,将他们在大乱之中的表现一一说了出来,有的时候故意漏了一两点,罪臣立马自己补充。这才是真本事,有的人是赏多于罚,有的是罚多于赏,众大臣无人不服。
赵显仁心怀宽慰,同时递给王世才一个眼神,示意丢掉宰相之位只是暂时的。宰相的位置,依然为他留着。
最后说完文武百官,一场大乱之后,赏罚分明。真正被罢免的不超过一双手,大多数都是以资充罪,也就是花钱赎罪。一番“充罪”下来,赵显仁不敢想象,比新法一年所获都要多得多,抵得上王朝五年赋税。
这是因为神宋王朝本来官员的俸禄就高的吓人,而且福利惊人的很,官员完全不需要贪污就能拥有大笔资产。再加上很多官员还让家奴经商,往往家资惊人。例如那位参知政事,已经是京城首富。
但是钱财再好哪里能够比得上官位,官位可是载入族谱的荣耀。司马醉翁玩了这么一手,把空虚的国库都充盈起来。
旁边的王世才也露出佩服的神情。
“叛民作乱,老臣查了一番,理由是今年多处天灾水患。老臣提议,立刻赈灾并且派遣官员治理。”司马醉翁道,“至于赈灾人选,王世才乃是不二人选,天下无人能出其右。”
赵显仁老怀欣慰道:“全凭老师做主!”
王世才等于是从宰相变为三品或是四品官员,但是赈灾这种事情,别人或许会推辞,王世才却不会推辞。何况这一次朝廷支持,给粮给钱,想要治理好非常简单。
赏罚结束之后,司马醉翁道:“还有一人,功劳应当与其父不相上下,那就是王丞相之子王青琅……”
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文武百官纷纷露出复杂脸色,就连赵显仁的脸色也猛地低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