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阳如火,红霞被烧的火红一片。
王家后墙处,依稀传来捏着嗓子的声音:“少爷,你别踩我头啊,新衣服啊少爷!”
叶小白不管不顾,被王四抬着硬是跳上了两人高的后墙。骑上墙头之后,他将手伸下去将王四给捞了上来。两人一起骑在墙头,都在愁怎么下去。
“王四你别说本少爷欺负你,咱们来猜花钱,我来抛你来猜正反!你要是猜对了,本少爷就跳下去,把你托着。若是你猜错了,就你跳下去,本少爷踩着你下去。”
这种玩法也不新鲜,王四觉得太公平了,起码自己能踩中的几率是一半。神宋时代的铜钱正反一样,可是花钱一般都是正面是字背后是图案,小孩子的玩具。
叶小白说着从口袋掏出花钱,噌的一声抛了出去。没想到落下来的时候没有接住,花钱直接从墙上掉到了地面上,也看不清正反面。
“少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擦,一起跳啊!”叶小白说着百般无奈道,“天意如此!”
说着极为悲壮,和王四约好一二三。两人一起从墙头跃了下去,王四跌到地上差点没把腿摔断,连忙起身将身上的尘土拍拍。转眼间却看不见少爷跑到哪里去了,他左右看看道:“少爷,你滚到哪里去了?”
后院处是王家宅子的后花园,王四生怕少爷摔了一个好歹出来。他连忙走进花园看看,方才走进,只见到大小姐带着管家还有十几名武夫护院,冷冷的站立在树林之中。
叶小白滚在他们面前,王四急忙上前把这丢脸的主子扶起来。
“哼!”看的两人这番模样,王语柔玉面含怒,冷哼一声只说了三个字,“去祠堂!”
王四四体冰凉、面如土色道:“少爷……”
叶小白拍了拍尘土,将披肩头发向后一挥道:“怕什么,你要是被打死了,我明年会给你上香的。”
“少爷我记得你说,如果有人打我就从你尸体上……”
“说着玩的,你死了我岂不是不要还钱了!”叶小白嘿嘿的笑着,笑的王四满脸黑线,这都什么人啊。
……
成群动作刚硬的武夫包围,让叶小白和王四感觉成为了犯人。王语柔快步离开之后,应该在祠堂中等待两人。
祠堂位于王家宅子的中心,三进五开间,规模宏大。王世才去京城之前,修过一次,希望王氏兴旺。按照神宋一丈三米多来丈量,进深有二十丈,开间六七丈。砖砌仿牌楼式门楼,四柱五檐,楼檐下每组斗拱都有昂如象鼻伸出。
此时祠堂中站满了人,堂上坐着三名族老,左右排开。最上座王语柔代父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学堂中的学子纷纷赶到,老学究默默站在学子后。
叶小白到了的时候,只见武夫将祠堂门挡住,他站立在祠堂中间受审的位置。
端坐在酸木枝椅上的王语柔,气愤之下两道柳眉略略上扬,纤手狠狠在梨花木的桌子上拍了一下道:“跪下!”
王四已经扑通跪倒,叶小白却笑嘻嘻的站着道:“搞这么大的阵仗作甚,不就出去逛了逛吗?”
眼看他不跪,三名族老的目光已经流露出了不善:“王青琅,在祖祠面前,为何不下跪。”
“不懂规矩!”族老捋着胡子道,族人们纷纷议论起来。
这让王语柔脸上有些难堪,再度发火道:“王青琅,你欺辱先生不敬师长,违背父亲禁足令偷偷逃出去,还……还去了青(和谐)楼,你作何解释?”
叶小白诧异的看着四周,自己去青(和谐)楼他们都能知道,这消息传的也太快了。
看他露出诧异神色,王语柔道:“人证呢?”
“我!”王子巽捂着眼睛从人群中走出来,弓腰对三位族老行礼之后,恶狠狠的道,“今日王青琅迟来学堂,先生教训他几句,他便辱骂先生。我们要抓他来祠堂,他还殴打我们。这些都是大家亲眼所见,还有族亲在街上看见王青琅和狐朋狗友一起进了听雨楼。”
“证据都在,王青琅你有什么话好说?”王语柔怒气冲冲,俏脸气的通红。素手捏在一起,知道今天如果自己做的不公,怕是根本不能服众。
叶小白没有说话,转头对王子巽骂道:“畜生都知道兄弟相护,你竟然百般和你族亲过不去,畜生不如啊!”
“你!”王子巽又惊又怒,没想到这家伙当着这么多人辱骂自己,这一次是一点都不带拐弯的辱骂,他一把抓住叶小白的衣襟怒吼。
周围族亲们哗然一片,王语柔也万万没想到他如此作态,一时都忘了怎么说话。
族老也险些将胡子捋了下来,颤抖的骂道:“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到处都是骂声一片,王语柔压抑着脾气,指着叶小白道:“来人,给我请家法!”
族亲们气愤填膺,纷纷叫嚣要打趴这个混蛋。唯独只有叶小白大笑起来,笑声竟然压下了众人的声音。
“王青琅,你可有什么不服?”王语柔失望的看着这位亲弟弟,本来心中犹存的一分好感,此刻也已经荡然无存!
“我这个人除了扶墙,什么都不服!”叶小白笑声不减的扫视整个祠堂的人,慢慢的笑容变冷,“你们说我骂他,一个个义愤填膺,早上老学究骂我的时候,怎么没人站出来啊。”
“早晨我迟到在先,可是老学究你说我的时候,是如何说的?”叶小白学着老学究的口气,“非人哉,猪狗且知孝,乌鸦也知反哺。你这意思,不也是骂我禽(和谐)兽不如。怎么他骂我骂得,我骂别人就骂不得,这是什么规矩?和尚摸得,我就摸不得?”
原本充满失望的王语柔脸色一变,转而对老学究问道:“先生,你是否说过这种话?”
老学究脸色一变,躬着身子走出来,既是耻辱又是羞愧。
“我这个人脾气向来很好,若不是被人辱骂在先,我也不会那么反击。再说你们也看到,人皆有血性,王子巽这种人听我骂他一句畜生不如,都跳出来要和我拼命,今早我不过回讽两句,有错吗?人不可有傲气,但是要有傲骨!”
叶小白傲然说道,字字都是义正言辞。王子巽捂着眼睛,感觉自己出手不是,不出手也不是。
“我又忍不住想到这些族亲,人家骂我畜生你们就开心了?难道你们跟畜生是族亲,很了不起?一个个幸灾乐祸、不知道团结,祖宗看到你们如此,都羞于为你们的祖宗。不说道理,一个劲就知道动武。可是偏偏还十几个打不过我一个人,怎么有脸来祠堂?”叶小白激昂道,“活该被骂!”
这一下战场扩大,叶小白完成了一次群嘲,说的那些绰然堂的族亲气填胸臆却发现这家伙口舌伶俐,把他们辩的说不出话来。
“老夫……有错!”没想到老学究当机立断,低下清高的头道,“为人师长,没有以身作则,反而先辱骂于学生,老夫错了。”
老学究并非是王家之人,不过一辈子清高的他,也知道王家的分量几何。如此纠缠下去,反而会把他弄的身败名裂。好似瓷片不与瓦片斗,老学究急流勇退。
叶小白笑的挺阴险,你这老东西不认错,我这一次就把你肠子都骂出来。瞬间就解决了难题,他笑道:“其实先生责怪也实属正常,若非言语措辞不当,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老学究满脸黑线,活了一大把年纪,被自己学生给教训了。换做别人怕是要吐血,他却反而奇怪的打量着这位改变颇大的王大少爷,好一个伶牙利嘴,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然把自己这个老师给说的无话可说。
王语柔脸上的怒气少了三分:“这件事互有对错,王青琅且把你的罪过记上。可是违反爹爹的禁足令,去青(和谐)楼你又做什么解释?”
将绰然堂一伙人摆平之后,又被王语柔的问题责难。众人都不敢小觑这位王大少爷,这家伙还真是能讲,如果他把黑的说成白的也不让人稀罕。
可是偏偏叶小白对这个没什么好解释的,挥挥手道:“在家里憋得慌,出去逛逛而已。”
“那你都承认了?”
“男子汉大丈夫,做了有什么不敢承认。”叶小白道,“何况在家里憋得慌,这也符合常情。既然是爹爹给我下的禁足令,这个问题应该派人询问爹爹,等他什么时候回金陵来处理。”
叶小白打的好算盘,王世才在京城当宰相,怕是几年都回不来一趟。如果按他所说的把问题写成书信出去,几个月后收到信,黄花菜都凉了,也没人会记得这件事。
“承认就好,爹爹早在给你下禁足令的时候,告诉过我。若你违反,不需要禀报,我可以裁断!”王语柔脸上的冷意褪尽,转而换上冷漠的表情道,“王青琅违反禁足令,杖责二十下。”
才二十下,叶小白想了想心里觉得还能接受。可是当他看见门外走来的穿着短衣露出结实肌肉的武夫,手中提着扁担似的实木棍时,他冷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那木棍估计泡了一夜的水,看起来和铁一样。
他突然想起来,古代杖责是能打死人的。他如今一身妖力被封住,这万一武夫是个实心眼,出了蛮力乱来,自己如今的身子骨可不一定禁得住。
就在此时,王四突然跪下来道:“大小姐、各位族老,不要打少爷。要打就打我吧,少爷是被我怂恿出去的。这二十棍,我替少爷挨了。”
王四你够义气,叶小白暗暗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奴仆也敢在祠堂说话?”族老中有人道,“怂恿自己主人不学好,今天我替列祖列宗清扫门户,杖责三十下,罚去马棚喂马、清扫马粪。”
王四浑身一抖,伏在地上竟然没有力气站起来。祠堂外又走进了两位武夫,手中一样提着木棍,有的上面还带着没去掉的荆棘。
“谁敢!”叶小白怒气冲冲的将走过来的武夫一推道,“谁敢打我的人,我让他现在就去见列祖列宗!”
“王青琅你反了天了!”王语柔站起身来,指挥所有的武夫道,“按倒他,主仆两人一起打。”
祠堂中闹哄哄的,叶小白左右找不到武器,撸起袖子一副凶神恶煞要拼命的模样。乱糟糟的一片,突然一个声音带着哭腔颤抖道:“一……一……一重楼,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望尽天涯路!”
一场火并即将开始,突然之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念出这句古诗词的人。王四,卑微的伏在地上,看着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他结结巴巴道:“二……二……二重楼,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祠堂中寂静一片,唯有吸气声不断。
“三重楼,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