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的阳光,落在身上,溅起微不可见的尘埃,随着暖风,消失在浅浅的呼吸里。
江苡尘低头看了一眼手中包装精致的礼物,嘴角漾起一抹浅笑。她整整雕刻了半年时间,才刻出了这件祥云躞蹀玉饰,不知道弦译会不会喜欢。
不过,想起她以往送的礼物,都是被随手扔到了书房的角落,想必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吧。
但这件礼物用了她太多心血,即使弦译不会打开,她也不希望被他随手一扔摔碎了。所以才找了锦奇阁,给玉饰做了一个防摔的礼品包装。黑白的盒子,错落有致的拼接花纹,系着一条白色的丝带,外观上很简单雅致,弦译应该会喜欢。
江苡尘一边拨打着烂熟于心的电话,一边低着头看着脚下斑驳的树影。永和大道两旁的行道树,在阳光下,懒洋洋的舒展着自己的枝叶,微醺的模样,昏昏欲睡。
“喂?”
电话那端传来熟悉的清冷语调,让江苡尘正在画着圆圈的右脚顿住了:“弦译,是我。”
“嗯,有事吗?”卫弦译例行公事一般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厉,不带丝毫温度。
“今晚你会回来吗?”今天是他们结婚五周年的纪念日,她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礼物,还准备了美酒佳肴,只等着他回家。
“今天我有事,不回去。”
“可是,今天是我们……”
“译,快走啦!”
娇柔的女声从电话那一端传来,打断了江苡尘即将出口的话语,也打乱了她平静无波的心绪,打散了她因为卫弦译有事不能回家的失望。
路边疾驰而过的车辆声,来往行人细细碎语声,一瞬间变得遥远。江苡尘感觉自己仿佛失聪了一般,耳朵里回响的只有那个女人的声音,只有那亲密的称谓。
“弦译,你身边……还有谁?”说出的话语,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的轻柔与颤抖。
“没有谁,我很忙,先挂了。”
江苡尘只能愣愣的看着手机,通话中断的声音,就像是一只枯瘦的手,一点点攥紧了她的心脏。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笨蛋,卫弦译说过他在办公室批阅文件。他身边只有一个男秘书,怎么会出现女人了,还是如此娇嗲柔媚的女人?
原来,这些年的冷淡,真的不是因为自己不够优秀;原来,这些年的回避,只是因为你心中早已有了人;原来,这些年的婚姻,只有她一个人付出了全部真心;原来,这就是绝望的感觉……
“呵呵……呵呵……”笑声一点点的带出了眼泪,在心口上带出一条条血痕。
手指的动作,比大脑的反应还要迅速,回拨着那个号码。
“我说了我今天很忙!”电话接通,传来的声音带了两分被打扰的怒气。
将凄厉的笑声吞回腹中,她冷静的问着电话那一段不耐烦的男人:“卫弦译,我只想知道,你身边的女人是谁?”
“我的事情,你不要多问。”
“不要多问,卫弦译,我不要多问什么?我不是你的下属,不是你手下的员工,尊敬的卫总裁,我是你的妻子,你结婚五年的妻子!我只是想要知道一个出现在我丈夫身边的女人是谁而已,这就叫做多问了吗?”
“我在谈合约。”
“谈合约,卫弦译,你觉得你的解释能让我相信吗?”
“江苡尘,我现在真的很忙,你不要再无理取闹了,好不好?”
“我无理取闹,卫弦译,难道在你心中,我江苡尘就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吗?”
“译,别忘了你答应我今天陪我的噢。”
“哈哈……”江苡尘冷冷一笑,卫弦译没有回答,那女人的声音却再次给出了答案,“卫弦译,这就是你的答案吗?这就是谈的合约吗?”
“是。”
“你谈的合约对象就是陪着你身边的女人吗?”
“是。”一字回答,重若千斤,压得江苡尘几乎喘不过气来。
“你是因为这个合约,所以今天都不回家了吗?”江苡尘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却带着死水无波的绝望宁静。
“是。我很忙,挂了。”
再一次挂断电话,干净利落得好似他一贯的作风,却让江苡尘好似承受了百般酷刑。
灿若星辰的眼眸,黑白分明的瞳仁,过滤了来往的数千行人,紧紧地盯着远处那熟悉的笔直背影,看着他被那女子柔夷轻挽,看着他走进繁华的商场,融入人世喧嚣。
这段婚姻中,她早已是不堪重负的骆驼,如今,最后一根稻草,让她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江苡尘垂下头来,看着手中的礼物,看着泪水在地面砸出四溅的水花。
人来人往中,她哭泣的瘦弱身影,好似可以被一阵清风带走。
许久,江苡尘停止了啜泣,按着几乎不在跳动的心脏,再次拨通了卫弦译的电话,缓缓问道:“卫弦译,我想知道,你爱我吗?或者,你爱过我吗?”
电话那端的人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或许是没有预料到自己竟然会问这个问题吧,这个他们结婚五年以来,从未问过的问题。她已经不求他爱着自己,只求她曾在他心里有过那么一点位置,掀起过那么一丝涟漪而已。
“为什么这么问?”
“你娶我真的不是因为责任吗?”
“苡尘……”
沉默是无声的肯定,迟疑更是一把尖刀,江苡尘仿佛看见了这把刀从自己心口拔出,尖上还沾着自己嫣红的鲜血。
“弦译,我们结婚,也有五年时间了吧?”
“嗯。”
“真难得你还记得我们结婚五年了。”江苡尘嘲讽的说道,“那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吗?”
深深地吸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苦涩压了下去,将所有的泪水逼回了眼眶,江苡尘没有给对方回答的机会,迅速说道:“二十岁时,你来我们学校演讲。我不过是路过时匆匆的一撇,从窗景里看见了高台上英姿挺拔的你,却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我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就将你留在心底。
二十一岁,你忽然出现在我面前,说等我大学毕业后,结婚。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幸福的好像来到了天堂。喜悦甚至冲淡了父母离世的伤痛。
二十二岁,我毕业,直接步入了婚姻的殿堂,那时我才知道,你娶我只是因为我的父母是为了救你而死,照顾我是你的责任。
二十三岁,我们结婚一周年,我以为我能够用真心,用时间,用行动让你爱上我,但是整整一年,我们都维持着相敬如宾的假象,不曾走近。
二十五岁,结婚三周年,你越来越忙,任务越来越多,我们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我能感觉得到,你的态度越来越冷淡,我和你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二十六岁,结婚四年,我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面对偌大的房子,一个人吃着残羹冷炙,一个人去看电影,一个人微笑着过生日。
二十七岁,结婚五年,我终于梦醒了,也该梦醒了。
卫弦译,我爱了你七年,也伤了七年。人们都说夫妻之间最难渡过的就是七年之痒,可是我们连最初的相爱都没有,又怎么会有七年之痒呢?这几年的时光,让我明白了太多,太多……”
“苡尘,我……”
“我问你,你爱我吗,你的回答是沉默。而我的答案是,爱过!卫弦译,我曾用了七年时间来爱你,深爱过你!”
“你从未对我说过这些。”
“因为我们从未有过说这些话的机会。”
“都说情深智损,不如不爱。如今想来,这八个字对我而言,真的是恰如其分。”
“情深智损,不如不爱?”
江苡尘的话,让双方都陷入沉默。
“译,快点走啦!”娇俏的女声再次传来,打破了电话两端短暂的祥和宁静。
“你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江苡尘想要自嘲勾起嘴角一笑,却发现,唇角宛若割裂一般,笑得好疼,“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年的纪念日,你却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如果这是你给我的纪念日礼物,那我真的承受不起。卫弦译,我可以忍受你的冷漠,忍受你的无视,但是我不能忍受你的背叛!”
“你怀疑我出轨?”
“难道到了现在你还要否认吗?”
“如果你真的爱我,就不会怀疑。”
“卫弦译,一个人的爱情,是没有信任可言的。”
一个人的爱情,是没有人回应的绝望,这样的爱情,又怎么会有信任可言呢?
“既然你不相信,多说无益。”
“的确,多说无益。哪怕我江苡尘再卑微,也不愿做那个被蒙在鼓里的愚蠢女人。”江苡尘直接挂断了电话,干净利落。
积蓄已久的眼泪随着垂下的握着电话的手落下,静静地看着手心的物品,还未送出去的礼物,依旧精致无比,失去声音的电话,渐渐冰冷冻手。
她该相信吗,她能够相信吗?
“姑娘,小心!”远处,传来一声惊慌的提醒。
江苡尘只感到身子忽然飘了起来,然后就是一阵剧痛从身上所有的骨头里传递而出,蚀骨啃心。直到撞上一棵笔直的行道树,鲜血染红大地,江苡尘才反应过来,她被车撞了。
倒车,碾压,扬长而去。
鲜血顺着额发流下,半睁着眼,看着肇事车辆疾驰而去的影子,江苡尘的嘴角掀起一抹悲凉的笑容,鲜血顺着那细小的缝隙溢出。
天降横祸,不外如是。
身体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被戳了很多洞,鲜血不断的流出,抽空她所有的力气和生机。
电话却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带着鲜血的手在白色的手机壳上,留下斑驳的痕迹。
“苡尘,今晚我会回去,到时候再跟你解释。”
“不用……不用……回去了……”江苡尘看着远处依旧完好的礼物,气若游丝的声音,飘渺的说着后半句,“因为已经回不去了……”
------题外话------
开新坑,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这一章已经修改,卫弦译的身份修改了一下,别的改动较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