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良辰和温良冬就着帕子擦汗,整理仪容,就地收拾妥当之后,匆忙往前院而去。
温家姑娘太显眼,想躲都来不及,温良辰倒有些羡慕苏氏,作为新妇,至少不用大张旗鼓接驾,安心待在新房休息便好。
二皇子摆驾温家府宅,入府之前琐事一大堆,又是仪仗规制又是接风程序,闹得本来繁忙的温家人仰马翻。在这大喜的日子里,温大太太愁得简直想要上吊,恨不得自己长出三头六臂来。
在一年前被老太太放出来的温二太太,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还有心在旁酸道:“大嫂真是有福了,听说苏氏能干得很,自小便帮助其母理家。这回她嫁过来,大嫂可以将诸事甩出手,和老太太一样安享子孙之福啦。”
温二太太言下之意十分明显,苏氏嫁过进温家之后成为新媳妇,温大太太就得交出管家权。说不定今后像被打败的老太太一样,丢失手中的所有权力,被年轻一代嫌弃,最终落得在家中“养病”的下场。
温二太太这眼药上的实在不高明,挑拨离间寓意太明显,温大太太本就心烦气躁,哪里还会对她有好眼色看,当下便冷冷道:“仪升也到娶媳妇的年纪,弟妹的福分也不比不我浅上多少。”
温仪升是二房庶出,温二太太争强好胜一辈子,丈夫官运不通也就罢了,没想到连个嫡子都没出来。这,简直就是温二太太的肉中刺,更是她的心魔。
温大太太这番冷言一通浇下来,恰好命中红心,温二太太登时便愣住了,没想到平素大方温和的大嫂,居然如此刻薄。她立即红了眼圈,咬牙切齿地道:“那我便祝大嫂今后好生享受媳妇带来的福分。”
“那我便却之不恭。”温大太太回过头,警告地看她一眼,随便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忙活接待二皇子事宜去了。
温二太太站在原地,气得全身发抖,泪眼模糊,直过去良久,她依然心有不甘,声音带着一股哭腔,喃喃自语道:“苏氏,苏氏……为什么我没有儿子,为什么我没有苏氏这样的高门媳妇?”
因为前头太忙的缘故,即便温良辰和温良冬来晚了,却也恰好赶上了时辰。
温良辰选了个位置,和温良冬一左一右站在温良夏身边。
温良夏斜睨温良辰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的表哥来了,见到他,你可开心?”
“……不曾。”温良辰不动如松,皇家哪有亲戚可言,即便二皇子与她有血缘关系,她也不敢随便认表哥。
“只希望你遵守诺言,离他远一些,将时间留给我。”
温良夏哼唧一声,撇头不理她了。
其实她和温良春不同,她知道男人的心意不取决于别人,而是取决于自己。所以她不会傻乎乎地,浪费时间去寻温良辰的麻烦。
即便打败了温良辰,谁能保证后面还有谁?
其实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终究是成王败寇罢了,她又不是输不起。
“我和二姐姐说过,我对二皇子并无任何心思,如今没有,今后更不会有。”温良辰微微眯起双眼,她和温良夏,终究是不一样的。宣德帝的身体好得很,一切尚且都是未知之数,她公主府家大业大,哪能随意去搏运气。
三年的时间,公主府几乎垄断一小半京都的茶馆业,在各个热闹的坊市设有分馆,温良辰赚得是金银满钵,抱扑充分发挥话唠精神,打探各方消息,就没有公主府不知道的东西。守一打理的药铺虽然不如何获利,但随着受益者增多,温良辰的名望与日俱增。
与此同时,成过亲的鱼肠还管着将近二十间铺子,铺子的成分不一,有米粮铺有肉铺,或是绸缎店成衣店,不一而足。
如今,温良辰是京都最引人侧目的郡主,不仅坐拥公主府的家产,自己手下还有无数产业,其富有程度,据拼命低调的她自己估测,怕是仅次于商户曹苏两家皇商。
温良辰的手不止于增添财力上,在她的刻意招揽下,已与不少读书人结为资助关系,只要再等待些时日,必能在朝中更近一步。
三年的时间,已为她打好足够的基础,现在,她终于能站起来,与曹皇后以及其背后的曹家抗衡。
不过,温良辰很明显能感觉到,随着自己脚步越逼近,危险也成倍增加,她不敢盲目求进,行事比从前更加小心谨慎。
正当温良辰思绪翩飞,二皇子已经迈步进门。
“参见二皇子殿下。”
好歹二皇子终于安然进来了,听见这声请安之声,温大太太几乎要喜极而泣。
温府会客厅上齐刷刷跪了一地,只见一名头戴翼善冠,身穿赤色盘领窄袖常服的男子站在主位前,并未摆架子落座。
此人大约十七左右年纪,正素来以和善亲民出名的二皇子。
他撩起撒曳,缓缓坐下,摆出一副温文尔雅的笑容,道:“都平身罢。”
温家府上各人起身相迎,温大老爷一脸喜色,上前拱手致谢道:“二皇子莅临犬子大婚,臣等不胜感激,有所照顾不周,望二皇子见谅则个。”
二皇子匆忙站起身,亲自扶起温大老爷,面露感动之色,极为软和地道:“温大人何故如此客气。今儿母妃特地交待于我,让我向大人和仪华道喜,表妹得以嫁至温家,已是极好的福气。今后,还要劳烦温大人多加照顾。”
永和宫的德妃娘娘是温府大奶奶苏氏的亲姑妈,苏氏与二皇子秦远相则是表兄妹。
“不敢不敢,犬子能娶到苏氏,已是犬子的福分,何来照顾之言啊。”温大人诚惶诚恐地道,急忙往后退上一步,二皇子大着胆子攀亲戚,他黄口小儿不会出什么事,问题是他怕啊。
温良辰站在旁侧,将温大老爷的神色尽数收入眼底,她使劲忍住心底的笑意,心道,就凭秦远相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坑大老爷这只老狐狸……他实在是太嫩了。
二皇子和温大老爷你来我往数下,直说得嘴巴发干,见温大老爷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二皇子顿时有些不耐烦,终于耐不住,道:“今儿是仪华大喜之日,诸位不必守候在此,都散了去热闹罢。”
温大老爷笑眯眯地道:“多谢二皇子体谅。仪升,仪博,你们还不过来陪二皇子逛逛。”
是人都知道,温家就一个嫡子温仪华拿得出手,今日他不巧是新郎官,自然无暇陪同二皇子,于是,这差事便落在了二房庶子温仪升和三房嫡子温仪博身上。
不过片刻,二皇子便没了劲。
温仪升天生懒散,惯来投机取巧,逢迎拍马之言就没停过;温仪博也好不到哪里去,为人古板老成,二皇子说三句,温仪博只应上一句。二皇子不胜其烦,心道,他宁愿去对着墙角柱子说话。
偏生这两个人是府上唯二的男子,二皇子孤身在温府,又打发不得,他伸长脖子细看,无视想要凑上来的温良夏,一门心思寻找温良辰的踪影。
没想到还真揪到正往角落退去的温良辰,二皇子登时眼前一亮,大声道:“朝阳妹妹,原来你在此地,为何却要躲着我?”
面对着二皇子明知故问之言,温良辰不情愿地顿住脚步,转过身,盈盈朝他走来。她脸上的笑容格外真诚,看不出任何面具的痕迹,更无半分的不悦:“二皇子,方才大伯母寻我有事,我便走得急了,怎么,二皇子可是缺着什么了?”
二皇子故作随意的模样,道:“贵府待客礼数周到,不曾有所短缺。只是我头次来贵府,只觉府上景致怡人,不知朝阳妹妹可否方便,带我赏游一番?”缺的不是东西,缺的是人。
温良辰眼睛微眯,忽而抿嘴一笑。
伴随着温良辰的长大,令她的五官变得更加立体,迷人的笑靥总带着几分异族的影子。宣德帝之所以重视温良辰甚于自己的亲身女儿,理由显而易见——温良辰长得像秦氏祖先。
其实二皇子也明白,温良辰极不好拉拢,这个女人好似天生便有一种诡异的政事敏感度,知道什么该碰,什么不该碰,游刃有余,却片叶不沾身,滑得和泥鳅似的。他之所以在人前表示对她的关注,权是学他人般表个态,以免太过鹤立鸡群。
他在心中琢磨,能让温良辰心折的人,恐怕还在娘胎里罢。
二皇子也翘起嘴唇,笑了起来,眼中闪着某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忽然,二皇子笑容凝在嘴角,眼神带着疑惑,亦有几分探究,温良辰心道奇怪,奇怪地转过头,顿时愣住了。
风流云散的人群中,走来一名高挑男子。
男子身穿月白素面绫缎袍子,脚踏藏青云纹履,腰间仅悬挂一枚玉佩和一个香囊,通身简单而干净,明朗清爽,却又无处不考究,无处不精细。
他面若白璧,鼻若悬胆,那两弯月眉之下,乌黑眸子幽邃静谧,美若黑夜中的星子,散发着一种夺人心魂的魔力。
他就这般从容不迫,在人群中穿梭而来,仿佛聚焦整个所有的目光,即便他将光华尽数内敛于身,却也盖不住那逼人的气度,明眼人一瞧便知。
温良辰微张嘴唇,杏目睁大,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好似要飞出胸口。
秦元君,他终于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什么都不说,只祈祷她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