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到半夜,何大婶忽然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似乎有一阵风从身边吹过,朦胧中睁眼一看,大丫头站在床前,望着她不出声。≮>
“大丫头,你在这里做什么呢?”她问。
大丫头面上一片凄惨的表情,先呜呜咽咽地哭了一阵,才道:“妈,我要走了。”
声音象是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瓮声瓮气地。
何大婶觉得很是奇怪,问:“你要走到哪里去?是了,你要回去睡了,快走吧,很晚了。”
大丫头又不做声,默默地站立了许久。
何大婶仔细打量她的神情,却好似隔着烟雾一般,飘飘忽忽地看不真切。
良久,大丫头长叹一声,说:“我不能再呆了,妈你好好保重,爸爸睡得很沉,我想跟他说话也不行了。”
言毕,也不转身,就这样迅疾往后退去,眨眼就不见了。
何大婶不知为何一阵心酸,全身一震,猛然醒来,耳畔传来鸡鸣声,窗眼里微微地透进一线光,天亮了。
她翻身坐起,怔怔地想着刚才的梦,竟是如此真切,心里总不塌实,慌慌地,好象丢了什么。
遂使劲摇醒何大叔,将刚才的梦说了。
何大叔自然嘲笑她一番,但见她心慌意乱,便陪她披衣起身,往女孩们的房间过来查看。
何大叔不便进女孩房间,便等在外面。
何大婶自己推门进去,见女孩们尤自睡得鼻息沉沉。
凑近床边,借着天光一看,古古和二丫头双颊晕红,唇含微笑,似乎正做好梦。
大丫头睡里头,面皮朝着墙壁。
何大婶扳着她的肩想使她转过身来,却发觉她的身体异常僵硬,浑不似往常般柔软,且半点温度也没有,心里已是虚了一半,但总还抱着些希望,强行转过她的身体,只见一张惨白的脸,已然死去多时了。
何大婶惨叫一声,往后便倒。
叫声早惊动了门外的何大叔,顾不得许多,立时奔进门来,扶住了她。
彼时二丫头和古古也已经醒转,均坐了起来,揉着双眼,惊鄂地望着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何大婶一口气憋住,被何大叔揉搓了许久,才回过气来,号啕大哭:“我的女呀……”
其余三人一听这话,互相望望,同时去看大丫头,这才发现出了什么事情。
哭声惊动四邻。不过半注香的工夫,全镇的大人差不多都来了。
柳条镇从未有少年人夭折,遇上这头一遭,各人心里都十分难过。
镇长命镇上的大夫验过尸,发现是心脏出了毛病。
眼看何大叔一家悲伤不能自已,大家遂代他们安排了葬丧事宜。
灵堂设置在何家堂屋里,白惨惨一片。
何大叔何大婶神色木然,两行泪不住下跌;二丫头哭哑了嗓子,眼睛肿得核桃般大;全镇的人俱落下了同情之泪,只有古古,神态自若地站立一旁,双手背在后头,一点难过的神情也没有。
旁观者暗暗奇怪,悄悄地对人说了,不一会就传得大伙都注意到了她的奇怪之处。
何大婶虽然悲伤,两耳却未闭塞,更有平日相好的妇女偷偷在她耳边说了,她侧头打量,果然见古古毫不相干似的,倒似在欣赏葬礼。
她一阵冲动,分开人群,走到古古面前,不客气道:“姑娘,好歹我们也曾收留你一夜,如今我家出了这等事情,不说帮忙,你总该施舍几点眼泪吧?”言毕悲从中来,又是一声呜咽。
古古似乎吃了一惊,问道:“人都是要死的,有什么好哭?”
这话一出口,旁边一阵嘘声,就有人准备上来说她,却被何大叔拦住了。
他怔怔地凝视古古半天,古古毫不退却,直视他的目光。
他惨然道:“好,好,好个冷心的姑娘,我们这里住不下你,你自己找地方住去吧!”
古古又吃了一惊,环顾四周,没有一个同情她的,都鄙夷地望着她,她胸膛一挺,昂着头道:“走便走!”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旁边有个淘气少年,伸出脚来拌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往前一扑,连冲了几步方才站稳,手里一个红色小布囊却跌了出去。
她神色慌张,立刻上前要捡起布囊,早有人拾起来,却不还她。
她似乎很看重那布囊,额头冒出汗珠,面相越发丑陋不堪,就要扑过去抢来。
她越是如此,别人偏不肯给她,反而起了疑心,大家聚拢来争看这布囊有何特殊之处,竟值得她如此用心。
那布囊是红棉布做成,针脚密实,上面绣了几朵祥云,囊口用丝带紧紧系住。
那人将丝带解开,一股凉气飘出,隐约听见女孩子的哭声,众人皆惊疑,正要仔细研看,她不知何时已一把将布囊夺了过来,扎紧口子,夺门而出。
众人要追,出门来时,已经失去了她的踪迹,只得回来。
大家纷纷议论,总觉得这女孩十分古怪。
其一没有人类的感情,见了自己亲人和朋友死了竟毫不动容。
其二她刚一来,镇里便死了个年轻姑娘,是自古以来没有的事情。
其三,她那个小布囊着实古怪,里头传出的女孩哭声,何大婶一口咬定那定是大丫头的声音。
现在她失去踪迹,大家没有办法,只有加紧防卫,防止别的少年再出事。
妇女们纷纷看自己的孩子,确定在身边都松了口气。
忽然有个女人惊慌地道:“福儿,福儿哪去了?”
福儿便是昨日在深山迷路的8岁男孩。
大家细一回思,就有人想起福儿刚才竟仿佛尾随着古古走了。
这样一说,人们都着了忙,赶紧四处寻找。
又找了十几名精壮大汉,将全镇二十以下的年轻人都围在灵堂里护着。
人们兵分几路,仔细搜寻。终于在一处树林中寻见福儿,却已经全身冰凉,死去好一阵子了。
大夫一验,只见他全身发青,嘴唇乌紫,显是中毒而亡。
除去衣物验了一遍,在足低发现两个筷头大的血洞,那血凝在洞口,竟是深黑色。这伤口看来是毒蛇咬的,只是四面青山中从未有毒蛇猛兽出现,不免令人悚然动容。
忽然风云变色,天色一暗,不知何处传来一声虎啸。众人皆觉得心里一颤,似乎发起冷来,忙忙地抬了福儿的尸体下山去。
是夜,柳条镇愁云惨雾,失去儿女的人家哭声不绝,未经丧事的人也是人心惶惶,各自早早关门闭护,分派了壮丁守夜,将自家的孩子围在床中间,父母叔伯长夜不睡,轮流坐在床上守着。
好不容易捱得天亮,总算无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