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屋异梦,仁鳃也没睡,她背对着不为,在回忆另一件事。ξ>
“这个给你,”一年后的春日,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不为手里拿着一个精巧的黑色镯子,“这我可不能要,太贵重了,”仁鳃赶紧摆手,这一年他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不为常常会送给她一些小玩意,因为不算贵重所以仁鳃也都收下了,仁鳃也会给他做好吃的点心或是焦糖,不为每次都说,她做的比宫里做的还好吃。
可这次的这个镯子,是个人都知道是墨玉做的,“我特意命人打的,还特意送来,你就这么回绝我?”不为明显很受伤,仁鳃小心的举起手,又放下,不为叹了口气,突然一把拿起她的手,将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刚刚好,仁鳃看着镯子,心里惶恐不安,不为却认真的看着她:“你要一直戴着,不许摘了,这象征我们的友谊,你若摘了,就代表你不想跟我做朋友了。”
“恩,”仁鳃想了想,最终还是点了头,这天底下谁不想跟皇帝做朋友呢?何况,自己很喜欢他啊,所以从那之后的好多年,仁鳃一直戴着黑色的镯子。
仁鳃一家一直住在礼部的宿舍,因为身在宫中又和皇帝认识,治她病的法子自然不少,可一连几年过去了,仁鳃的病依旧没有好转,这让不为很着急,女孩却很坦然:“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不为哥哥,人总会有那么一天的,”这是十岁的女孩说的话,彼时正值春末,十二岁的不为拉着她得手坐在礼部的大门口晒太阳,心里划过一丝酸涩。
春末不是个适合告别的日子,仁鳃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母亲和父亲在屋里收拾行囊,眼看病情没有好转,寒雪木楼打算辞官,带着女儿去到全国各地寻访名医,仁鳃知道,自己要化作小鸟飞走了,飞出这个华丽的牢笼,飞出这梦幻的几年,可是她舍不得不为,她喜欢他,是那种情窦初开,带着敬仰的喜欢。
春风暖意,仁鳃的胳膊上又出现了红色的斑点,额头上也出现了,她赶紧跑到镜子前用刘海遮住,不为马上就要下朝了,就要过来找她玩了,她不想被他看见自己发病的样子,“你就是个扫把星,你爹每月那点俸禄都给你买药了,”母亲一边收拾床铺一边说:“现在好了,又得被逼辞官,你说这辈子谁能有这福分进宫当官啊,你倒好,生生把你爹的管帽给逼下来了。”
仁鳃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眼中溢满泪,自己是这个家的累赘,自己的这个病不会好的,只会拖累父亲一辈子痛苦,母亲抱着被子出去晒,就这会儿功夫仁鳃起身关好门,将早已准备好的长绫拴在房梁上,踩着椅子,握紧长绫,含泪的将下颚伸进打好的圈里,“哎哟,皇上来啦,”门外响起母亲的声音:“参见皇上,”仁鳃的双腿一抖,一下子把椅子踢翻了。
“仁鳃!”不为一下子推门而入,寒雪夫人叫来了家仆,几人合力把寻死的仁鳃给救了下来,“你这又是干什么啊!非得把咱们家逼上绝路是不是!”寒雪夫人大吼,然后气的转头走了,“仁鳃,你别这样,”不为把女孩扶到床边坐下:“我说过我一定会找到治你病的方子的,你这么做让我怎么办啊。”
“皇上,我太累了,我活够了,”女孩眼眶湿湿的:“我这病治不好了,我不能让我父母跟着我吃一辈子苦,皇上,我爹就要辞官,带我走了,他要带我出去找神医,皇上,我舍不得你,舍不得这里…”“什么…他要带你走?!”这个消息对不为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握紧仁鳃得手:“我不许你走!”
“可是我得活着啊,”仁鳃委屈的大哭:“皇上,我与你约定,只要我活着,长大后我一定会回来找你,”不为怔在那里,他阻止不了寒雪木楼带着全家人离开皇宫的决定,更阻止不了,仁鳃缓缓把手从自己手里抽离的痛苦,约定?长大后再重逢的约定?我做不到,仁鳃,我想和你一起长大,我不想多年后再见你,因为那时,我可能就不是这么单纯的养不为了。
那天晚上不为辗转反侧没有睡着,反复思量过后他做了一个任性的决定,不为慌忙穿好衣服往外跑,门口守着的太监拦住他:“皇上,大半夜的您去哪?”“不用你们管,”不为说:“还有,不要跟着朕,朕马上就回来,”说罢头也不回的跑了,太监们自然是吓了一跳,这可是皇帝啊,他说不跟就不跟了?小小的不为在黑夜里狂奔着,跑过连绵的宫墙,太监们小心的跟着他,生怕他发现。
不为跑到了礼部大院的后门,仁鳃的房间紧挨着后门,他眼珠一转,拿起草丛里的石子往里丢,石子打在窗框上,果然不一会儿窗户便开了,仁鳃趴在窗边揉着眼,很努力地才看清下面站着的人:“不为哥哥?!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你能出来吗?”不为仰着头:“我有话跟你说,”仁鳃点点头,披上外衣蹑手蹑脚从正门跑出去,礼部大门口有把手的侍卫,仁鳃把出行牌给他们亮了一下就跑了。
晚风锦瑟,二人对立于月下,仁鳃感觉有点冷,却还是忍住问他:“您深夜过来,有什么事吗?”
仁鳃觉得他要说的一定是件大事,但万万没想到,他的答案对她来说就是晴天霹雳,“我想好了,”不为无比激动:“我要和你们一起走,一起逃离这个繁华的牢笼!”不为憧憬外面的世界,仁鳃苦笑了一下,他的话是不现实的,自己怎敢,怎么可能把当今圣上带走呢?“皇上,我不能答应您,您刚才说了个'逃'字,”仁鳃叹了口气:“对你来说,外面的世界才叫繁华,这里只是束缚,那是因为你从小就生活在这里,可对我们这种小人物来说,能踏进宫门就已经很了不得了,皇上,我不是逃,我是无奈,我们家跟你的心境不一样,我们出去是要过苦日子的。”
“我也可以过苦日子啊,”不为急了:“我都想好了,跟你们出去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清淡日子,”“你……真想好了?”仁鳃瞳孔微颤,她毕竟是个孩子,她想不到这件事的后果,“想好了,为了你,我愿意,”不为眸光温和,仁鳃有那么一瞬间想哭,自己是何德何能,今生竟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人,自己原本还很怕,怕配不上他,怕被别人挤下去,可既然他眼里也只有自己,那自己一定要努力,一定要活着,从此后,管他是皇帝还是百姓,自己喜欢的,只有这个人。
他愿意放下皇帝的位子跟我走啊,这是多么大的恩赐,仁鳃感动的浑身发颤,她没想到,不为有这么喜欢自己。
后来的后来,她一点也不后悔那时自己也曾喜欢过他,只是后来的命运,让她华丽的错过了这个帝王,也让她真正的看清,他们之间,不是说要在一起就能在一起的,他们之间的阻碍,是再怎么努力,也挪不走的,也许错过,才是对两个人最好的结局。“你明天就在宫门口的大树下等我,我一定会去,”不为激动的说:“我不去,你别走,等我,我们一起离开,”仁鳃含泪点头,不为开心的笑了,转过身快步跑了,仁鳃踮着脚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心里无比幸福,不远的墙边,一个太监眯了眯眼。
第二天一早,全家人都收拾好了,赶着马车准备出宫,车上,父母一直在说未来的打算,仁鳃眼珠随他们转,突然开口:“爹,一会儿在宫门口能不能停一下?”“为何?”二人不解,“因为……我要等一个人,”仁鳃搓着衣角,车轮已经出了大门,“等人?等谁啊?”父母笑问,女儿在这茗里根本没有朋友,也就是皇帝时常来找她玩,“不……不为哥哥……”仁鳃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丝丝害怕,“你是说皇上要跟咱们一起走?”寒雪木楼问她:“他要去哪啊?”
“他….”女孩无所畏惧:“他要跟我们在一起,他要一辈子陪着我,我们说好的,”童言无忌,却如惊天霹雳一般使得夫妇二人怔住了,“你在说什么胡话!皇上怎么可能做出这等傻事!”寒雪木楼伸出手去拉女儿:“快上车,皇上不会来,即使来了我也不会带他走,傻女儿,你可知道,你若真的把皇上带走,这就是死罪啊!”
“我不!”仁鳃甩开父亲:“即使不能带他走也请爹让我见他最后一面,他说过会来的,我相信他!”太监一溜小跑跑进了太后住的地方,把他昨晚看到的事告诉了宣来世,宣来世又伏在太后耳边说了,此时太后正倚在榻上休息,宣来世话一说完她便缓缓睁开了眼:“哦?这是哪家的女孩,竟让我的皇儿动了心?”“回太后,是礼部的寒雪木楼,”宣来世回道:“太后如何意下?若不做点什么皇上恐怕会真的跟着他们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