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光线下，只有周嬗激动到不能自己的哭声。 </p>
“父亲！”周嬗抱住老侯爷的肩膀，任泪水撒在老侯爷肩头。</p>
“女儿不孝，三十余载不曾在跟前敬孝一日，如今回来，父亲却身陷囹圄，女儿心焦急难安呐！”</p>
老侯爷抬头看一眼牢门外周汐探究的眼神，低下头，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是嬗丫头回来啦……”</p>
周汐眉头忍不住轻抬起来，原本想通过老侯爷认女查出些破绽，却没想到，老侯爷却真性情的泪流满面，与周嬗父女相认。</p>
周汐摸着自己鼻头，别过头去，不忍再看父女重逢相对泪流的一幕。</p>
老侯爷转过身，将周嬗轻颤的头靠在自己肩膀，背对周汐，埋头像是在安慰哭泣的女儿。</p>
可是，若此刻周汐真的身在牢，便会发现，老侯爷脸的泪痕虽未干，眼神却犀利如刀，用只有二人才听到的低语声，道：“你到底是谁？！”</p>
按在“周嬗”后脑勺的大掌用力，将她整个人固定得不能动弹。</p>
“周嬗”却不忙不慌，继续抽泣呜咽着，在老侯爷耳边轻道一句：“侯爷难道真的不记得三十多年前你亲自包裹送出的那个女婴了吗？”</p>
老侯爷顿时神色大变，脑海三十多年前那一幕幕如走马灯似的，瞬间回放在脑海里：</p>
产房里，一个女婴哭声如蚊蝇般细弱。产床，一双手紧紧拉住他的手臂：“求你，一定养大他！求你！我知道你忧虑什么，你放心，只要你养大他，我愿用自己性命来换！”</p>
周本阔不忍多看一眼那祈求的眼神，只将女婴亲手包裹进襁褓，快速踏出产房，一个人接过女婴，抄小路出了永忠侯府后门，后门早已等候的乌棚马车风驰电掣般向着城外的方向奔去。</p>
在那一瞬间，远处天边劈开一道闪电，夸啦一声响彻洛城。而后豆大的雨点像瓢泼一般砸下来，砸在身生疼。</p>
周本阔却不知一般，在暴雨仰天长啸一声，不知脸到底是雨是泪。</p>
过了一会儿，推开产房的门，再次走进去。产床的人已经断了呼吸。只是那双眼始终不肯闭。</p>
周本阔独自在尸体旁坐了很久，方才挥挥手：“传话下去，如夫人难产而死，其女体弱，经高人指点，需送去千里之外离山之方可存活！”</p>
伸手，覆盖住产床女人的眼睛，轻道一声：“给他起名叫嬗，汉书·律历志下有曰：尧嬗以天下。只希望他远离仇恨，好好长大，做个平凡的人吧。”</p>
……</p>
……</p>
陷在回忆的侯爷脸纠结万分。按住“周嬗”的手却缓缓卸了力道，可始终不曾放手。</p>
似乎是明白老侯爷心所想，周嬗露出一个轻蔑的眼神：</p>
“老侯爷愚忠这么多年，连祖宗的姓都可以不要，当然也可以现在对恒王揭发我。”</p>
老侯爷眼怒火而起，瞪着周嬗的双眼血丝崩出，却不敢泄露分毫情绪，只握紧拳头，努力控制住情绪。更不敢回头看周汐一眼，心犹如被大石所压，喘不过气。</p>
周嬗哪里怕老侯爷分毫，凑到老侯爷耳边，威胁道：“不过主子有一句话托我带到——侯爷秘密大白于天下之时，天下还有您立足之地吗？”</p>
周嬗不再多言，推开侯爷，用绢帕一边假装拭泪一边从老侯爷胸口站起来，露出一个颇有深意的笑来，朗声道：“父亲放心，终会算清这笔账，还你一个公道的！”</p>
老侯爷再抬首，眼震惊难安，张开口，想要说什么，却又最终无力垂下双臂，痛苦万分。</p>
“嬗儿，止步到此，快回去吧！”老侯爷摆摆手，步伐有些踉跄，眼眸泛红。不知这句劝语可有半分重量。</p>
……</p>
……</p>
回到侯府，周婵等人将周嬗紧紧围住，七嘴八舌打探侯爷的境况。周嬗如同温婉的妇人一般，一一答话，说到动情之处，免不得用绢丝轻按眼角，显得真情实意。</p>
初彤在不远处向周汐投出一个眼神，周汐却轻轻摇头。</p>
没有意外！初彤有些难以置信，连周汐都摇头表示没查出问题来。那是说，她们，真是自己的亲人了！</p>
初彤将目光重新转到周嬗身，此刻，她正拉着母亲周婵的手轻声说着安慰的话，胜似同胞姐妹一样，画面温馨美好。</p>
看来，果真是自己想错了，直觉有时候不一定代表事实，不是吗？</p>
初霏抽泣的声音响起在耳边：“呜呜呜，姐姐，姨母真是好可怜，三十多年都没有见过外祖父，定然是相见泪满襟啊！”</p>
……</p>
……</p>
宁王府，老王爷咳嗽着从帐子里伸出一只枯瘦的手去，恰好架在榻外的脉枕。一只手轻按腕间脉门。</p>
身后太医院医正田太医目光聚拢在眼前一身麻衣的年人手，忍不住轻问出声：“许大夫可诊出什么不同来？”</p>
许愁冷淡的脸露出几分琢磨的模样，并不答话。片刻后，起身走到桌案前，提笔疾书，田太医凑前去，只见龙飞凤舞的笔下出现一副药方。</p>
醉心医术的田医生不由得咂摸起小胡子，连道几个好。没想到着药庐传人许大夫的方子是另辟蹊径啊！</p>
许愁写罢，不待田医正开口，便将方子迅速折起来，双手捧着方子回到榻前，恭敬递，道：“宁王爷，这是鄙人开的方子，请王爷过目！”</p>
枯瘦的手将折好的绢纸拿进帐，清咳片刻，对着外边道：“有劳许大夫，照你的方子，再抄一遍给田医正，然后让他们下去抓药吧！”</p>
许愁恭敬答是，也不赘言，复回书案前提笔疾书。只是无人发现，方子还是那个方子，不过有几味药的顺序换了一换罢了。</p>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很多大夫誊抄第二遍方子的时候药的顺序有所变动，只要分量无差便无大碍是。</p>
田太医拿了方子，与许愁同时退了出去。</p>
帐子里，宁王枯槁的双手重新展开药方。</p>
方子藏头写着几个字：“九（旧）龙根、臭（仇）枝、辛（新）叶、恨肠草……”</p>
宁王嘴角终是扯出一抹阴狠的笑，自言自语道：“旧仇新恨，是时候该算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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