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侯爷与周汐对奕几盘下来，不觉摸着胡须，状似无意道：“王爷的棋路倒是跟我一个旧友有些相似呢！”</p>
周汐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复而抬眉微笑：“哦？是么？不过这皇家子弟的棋总不是那几个师傅教的，有些路数相同，也不觉为了！”</p>
老侯爷心念头翻滚一下，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来。 大笑着岔开了话题。</p>
初彤与周婵初霏说了一午的体己话儿，与周汐一同在侯府用了膳，方才依依不舍得了回王府的马车。</p>
马车，周汐大掌揽过初彤，神色愉悦。</p>
车行在正阳道，前两日叛军作乱的痕迹多被清理的七七八八。浮世不安，百姓也要讨生活，更何况周珂的叛乱虽混乱一时，恐慌过后，百姓们还是该打铁打铁该吃饭吃饭，只不过茶余饭后，又多了闲聊的话题罢了。</p>
恒王府的马车虽算不得镶金挂玉般奢侈，但在帝都洛城来说也算得豪华了，毕竟周汐以前的形象是纨绔子弟一枚，别的不说，花钱享受还是很在行的。虽然那都是做给周珂一类不怀好意的人看的假象，但是一时半会儿恒王府的整体风格还是较高调的。</p>
马车行的不快，一出现在大道，各自忙碌的人群多少还是被恒王府标记的马车吸引了目光。</p>
“哎哟，算算日子，今天可是恒王妃回门儿呢！”</p>
“是是！早些时候我路过永忠侯府的时候看到那回门礼长得见头不见尾呢！”</p>
“恒王殿下，哎......以前还真是错看了他呢，以为只是一个吃喝玩乐的浮夸王爷，谁想到一马当先平叛乱，抓贼首！啧啧，可了不得！”</p>
“谁说不是呢！要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呐，那世子......以前看着不是温尔雅的人？谁知道蓄谋叛乱！还好有恒王殿下！”</p>
“那日我来不及逃回家去，还是恒王领的那啥军，是黑衣服黑盔甲的，最后护着满城逃躲的百姓回了家的！”</p>
“哎......所以说啊，那恒王妃定然也不是一般人儿，是非大师算了命格的人，配恒王殿下，只怕日后也非凡难得啊！”</p>
......</p>
各种议论说法儿像长了翅膀一般，前仆后继钻进车厢里，周汐却只在听到关于初彤“非凡难得”的评价时，咧开嘴，笑得开怀。</p>
“王爷......我能问你一件事吗？”初彤见周汐心情不错，忍不住起了话头。</p>
“叫我什么？”周汐不满意的嘟囔嘴，看着初彤佯装不高兴。</p>
“汐！汐哥哥！”初彤羞涩的开口，如此亲密的称呼，让初彤觉得有些不太适应。</p>
周汐却像吃了蜜糖一样的孩子，吧唧一口亲在初彤脸侧。结婚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听见初彤喊“汐哥哥”的感觉更是美妙绝伦！</p>
初彤拉开一点距离，目瞪周汐，却被周汐笑着抓回怀抱，问：“彤儿有什么想问的，为夫定然言之不尽！”</p>
“你以前的纨绔劲儿是如何装出来的？周珂不笨，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初彤一直疑惑，谋反这种事情又不是不经过大脑，拍拍屁股能成功的。周珂既然能够蓄谋造反，定然是经过一番算计的，自小与周汐一起长大的周珂，对周汐的秉性做派是真的还是装的难道看不清楚？瞒一时可以，又如何能瞒周珂这么些年？</p>
周汐忽然安静下来，收了玩闹，脑海浮现出那个宽厚的身影，道：“不，不是装的，我十岁之前确实是宫里最大的纨绔！”</p>
......</p>
......</p>
那时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德高祖周戡四十岁得幼子，从小真的是放纵。管他树掏鸟下河摸鱼，德高祖周戡都任由他去。东后向来喜欢周汐欢实的性子，对他倒也纵容。周珂虽然是东后嫡亲的孙儿，自小却常被宁王拘在府教导。即便后来常常进宫与周汐周珏玩耍，但也总不如周汐那样玩儿的疯，总是有礼貌的拒绝了。久而久之，周珂反而进宫得少些，自然而然，东后对常在身前晃悠又嘴甜会说好听话的周汐更喜爱一分。</p>
西后是周汐嫡亲的母后，一开始还存了好好教导周汐的心思，每每周汐闯祸回来，对周汐都是不客气。可不知怎的，忽然有一天起，对这个混世魔王般的儿子也听之任之了。</p>
这可好，周汐自此以后不但在宫里各种捣蛋，还带着周珏一起，简直称霸当年的洛城府。</p>
可是，在周汐满十周岁的那天，德高祖周戡将周汐秘密叫到了书房。指着书房里悬挂一整面墙的大德地图，一丝不苟道：“这浮世，杀机起伏，楚歌未息，孤要还百姓盛世的夙愿还未有实现。仅凭孤一身之力，虽夙夜不怠，却仍不敢妄称已无愧百姓。孤已经让你放纵的玩了十年啦，今日之后，你若还想做你的逍遥闲王，玩乐半生，孤不拦你。可你是我周戡的儿子，孤的儿子，如果心没有大义百姓，没有家国天下，自此以后，你便卸了这恒王的名头，离了这宫殿，逍遥自在去吧。等你终有一日享尽逍遥，也只能化作孤魂野鬼，入不得我周氏宗庙。”</p>
至今，周汐每每深夜梦回醒来，仍不敢忘却那一日在父皇书房里，父皇深邃如炬的双眸。</p>
周汐始终记得，那一夜，整夜未眠，仿佛往昔玩乐俱成红尘万丈，余下只得世外修禅般的清苦颙颙。也才终于懂得，父皇年却两鬓霜染，身着高位却不敢苟笑的艰辛与执着。</p>
自那以后，周汐虽然表面依然纨绔，甚至开始豢养伶人。可始终，不曾真正玩乐忘我，也不敢玩乐忘我！</p>
两年之后，在周汐学的小有所成之时，高祖周戡却因为常年疲惫，与世长辞。</p>
国丧时，周汐曾与即位的周济一起来到地宫，在周戡的棺椁前默默起誓，此生必以大义为先，百姓为重。</p>
周济与周汐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周济在位九年半，为周汐建立起一支军队，黑羽卫。此军不记录进兵部，不被世人所晓，平日隐于世，或如普通百姓一般养家糊口，或是洛城各军不起眼的一名士兵。为的是在非常时刻能够保家卫国。</p>
皇族，其他人并不知道周汐这么些年，其背后是高祖周戡与明祖周济的手笔，周珏也是在即位后才知道小皇叔的秘密。所以，世人更不会知晓，只知恒王周汐是大德第一纨绔罢了。</p>
安静的听完周汐的回忆，初彤默默不语，再看眼前这个男人，看似轻松的背影身后有着多少年的锤炼，不可而知。只轻轻环住周汐的手臂，将头靠在他坚挺的臂膀，轻声道一句：“前路漫漫，我陪着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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