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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过年了, 恰好是农闲时候, 年纪轻的还去地里拣拣拾拾来赚点工分, 年纪大的都不怎么上工了,大家伙没事的就在水磨子台上揣着破棉袄袖子晒太阳。

    冬日的暖阳照下来,只见那卷翘浓密的睫毛像个小扇子一样清晰动人地投射在净白的小脸上, 小娃儿的小脸细看都有一层嫩嫩的轻茸毛, 像是还没长成的小嫩瓜儿,嫩得一掐都能流水的。

    周围几个老头老太太的都围过来瞧,一看都稀罕得不行了。

    “都说老顾家得了个孙女, 长得可俊俏了, 我还纳闷, 想着过去看看, 不曾想如今看了,可真真是好看, 跟个瓷娃娃一样!”

    “哟,看这小下巴小嫩肉, 都两层下巴了,还有这脸蛋子, 简直是飞起来了,这都怎么喂的, 竟然喂这么好?”

    顾老太太就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小孙女, 现在听着一群人围着羡慕, 自然是笑得合不拢嘴。不过作为一个人民教师,她并不是爱显摆的人,所以她还是谦虚了几下。

    “也没什么,其实就是喂奶,多喂,多吃奶,只要多吃奶,小孩儿都能长得好。”

    “你媳妇奶挺多啊?”

    “那是当然了,我家勒紧裤腰带,先紧着我媳妇吃,把她养好了,自然奶多!”

    于是一群老头老奶奶讨论起了喂奶问题。

    而就在这个时候,老萧家的媳妇刘美娟也抱着她家孩子过来了。

    那孩子是个男娃儿,和蜜芽儿同一天生的,取了名字叫苦瓜。

    刘美娟自打生了这个儿子后,别提心里多舒畅了,她是一举得男,从此后家里老太婆再也不用总是捧着那臭小子萧竞越了。如今好不容易熬着过了两个月,又看着今天日头好,便想着抱出来走走,也好让生产大队的人都看看她这宝贝儿子。

    谁知道走到水磨子台前,便看到了自家隔壁的顾家老太太。

    顾家老太太怀里抱着的娃儿,用个粉色底碎蓝花的小被子裹着,上面又虚搭了个帽子。她看了后心里就有些不痛快了。

    那小被子还挺好看的,一看就是新布做的吧,老顾家那么多孩子,竟然还有新布给小娃儿做小被子?她的苦瓜宝贝还用着旧布做的被子呢!

    不过想想,她家苦瓜定然长得比顾家娃儿好,管它皮啥样,反正心里美就行!

    于是她颇有些骄傲地抱着孩子都到跟前,果然一群老头老太太看到了刘美娟,都纷纷打招呼并凑过来看娃。

    她得意地轻轻揭开一点被子,笑着说:“我这孩子没其他的好,就是胖乎,壮实,谁让我奶好呢。”

    “胖乎,壮实?”大家听到这话,纷纷凑过来瞧。

    结果一瞧这苦瓜,再看看那边的蜜芽,不免都笑了。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如果单看老萧家的苦瓜,那苦瓜确实挺胖乎挺可爱的,可是如果拿苦瓜和蜜芽儿对比,那自然是蜜芽儿比苦瓜长得好,更白更嫩更好看也更胖乎。

    无论是横比竖比拐弯比,苦瓜是怎么也比不上蜜芽儿的!

    就连名字都没法比,你瞧吧,一个蜜,一个苦,你怎么比?搁谁都喜欢蜜芽儿不喜欢苦瓜吧?

    都是老人家了,得给年轻人留面子,于是大家伙有的没说什么,笑了笑,继续看蜜芽儿,也有的好心点,安慰那刘美娟说:“慢慢来,小孩子不着急,长长就好看了。”

    刘美娟听着言不由衷的安慰,真是心里咯噔一声,这是啥意思?她家苦瓜不如老顾家蜜芽儿?

    她不甘心,探头看过去,结果一看之下,心都凉了。

    原本真觉得自家苦瓜又可爱又胖乎又白净,可是如今和那小娃儿一比,真是又丑又黑又不可爱。

    她心里难受。

    怎么自己好不容易生个娃,和人一比差这么多呢?

    不过她在片刻的失落后,很快就打起精神来了。

    “我这是儿子,儿子嘛,好看歹看无所谓,又不是闺女,要那么花枝招展干什么?”

    如果是其他人,估计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这是觉得自己生了个儿子心里有底气。奈何顾老太太她真得是从二十年前就盼着有个女儿了,盼了多少年就失望了多少年,前头儿媳妇生了多少孙子就失望了多少次,以至于她差点忘记了别人家是什么情况。

    于是她继续抱着自家蜜芽儿,笑得一脸人民教师:“女孩儿家自然是应该好看,可不能像那小子家那么不讲究。”

    说着轻叹了口气:“你们也知道,我家生了八个孙子,可把我烦透了,我早就对我家儿媳妇们说,说你们肚皮给我争争气,也让我抱个大孙女啊!我盼了这么多年,可算是如愿了。”

    顾老太在村里素来有些人缘的,甚至这群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都曾经拎着自己家不听话的娃送到学校门口,在那里陪着笑说“顾老师您打,尽管打,不听话就得打”,所以他们听了顾老太这话,纷纷点头称赞。

    “还是咱顾老师有福气,瞧这孙女,十里八村没这么好看的。”

    “这孩子聪明啊,你看,才多大,眼睛机灵机灵的,还会到处看呢!”

    “呀呀呀你们看,她看我,她竟然还冲我笑,她是不是听懂我夸奖她了?”

    “女娃儿就是聪明!贴心!”

    就在大家对蜜芽儿的一番交口称赞中,刘美娟被冷落得彻彻底底。

    其实也不能怪大家伙,人家蜜芽儿虽然是个女孩儿,可真得长得招人待见啊,况且大家又都尊重顾老师。至于什么刘美娟,是啊,你生了个小子,这是没错,可咱大队上小子少吗,谁家没生过小子啊?还有你刘美娟,才来咱生产大队多久啊?你来了后,打孩子骂男人的,萧老太太平时晒太阳的时候可没念叨你的不是,如今你跑到水磨台子这种老年人地盘找存在感,可不就是找虐吗?

    刘美娟灰头土脸地走了,临走前,斜眼看看那被大家各种夸赞的蜜芽儿,再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小子。

    “哼,我这总归是个带把儿的,你丫头片子长再好,也比不过我家的!”

    而就在众人的夸赞中,被自家奶奶抱着的蜜芽儿,却静悄悄地支起耳朵,努力地吸取着各种信息。

    自己长得美美美,这是她知道的,松了口气,好不容易来个二次投胎,投成个小美女,将来自己看着也舒心。至于那个什么刘美娟家的孩子,和自己同一天出生的,叫啥苦瓜的?

    她听到这个,便更加确定了,果然隔壁的萧竞越就是她后来研究过的那位现象级人物萧竞越。

    因为她好像记得萧竞越确实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像小名叫什么苦瓜的,大名叫萧卫华。不过这位苦瓜同学,后来可是颇扯了萧竞越的后腿,以至于后来萧竞越和他断绝了关系的。

    没想到自己竟然投胎当了这位萧卫华的邻居,还被一群老爷子老奶奶的和萧卫华比美?

    蜜芽儿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她心里更加觉得,自己一定要记住上辈子的这一切,这对自己将来应该挺有帮助,至少得远离萧卫华这个祸害,可不能和他同流合污。

    一定得记住,不能过了三五岁就忘记了。

    她这么想着,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瞧,瞧这小拳头,抓住我的衣袖不放呢!”

    “她这是稀罕你二奶奶呢,这么小,就会拽住人袖子了!”

    “看这小拳头,可真真惹人喜爱!”

    正在握拳发誓的蜜芽儿,惹来了众人的一片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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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吃饭的时候,顾老太太颇有些得意,便把在水磨台上的事儿讲给儿子媳妇们听,最后还嗤笑一声。

    “这刘美娟,自打嫁到隔壁,见天听到国栋叫骂孩子的声,你说这以前她没来,也没那么大火气,怎么后娘才嫁过来,就闹腾成这样?”淑兰是顾老太太的学生,她护短,看不得后娘欺负学生。

    “就是挑唆得呗!”陈秀云是看不下去的,毕竟竞越和淑兰那两个孩子真是惹人疼,又懂事。淑兰才八岁,放了学立马刷锅做饭洗尿布,竞越才五岁,也不知道和同龄孩子玩,倒是跟着大点的孩子去山上拾柴禾去地里拾荒,两个孩子没亲娘了,活得不容易。

    “那两个孩子也是倔,天天被打骂,哭都没哭一声。”冯菊花叹了口气,她是心善心软的人,听着隔壁那动静,也难受。

    “所以说啊,这小孩子可不能没了娘!”四媳妇苏巧红却是想法和大家不同。

    她这一说,大家伙都不说话了。

    前几天苏老太太过来闹腾一场,她可能也觉得没脸,之后一直每天溜溜地在家干这干那的,跟个怕事的老鼠一样,估计是怕婆婆嫌弃以后不要她了?

    其实大家都是安生过日子,只要别折腾别闹腾,谁也没想那么多。

    再怎么样,不是还有两个孩子呢吗?为了孩子,还不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一家人正说着话,就听得外面有人喊:“建军他娘,你在家吗?”

    陈秀云恰好在靠门口的地方吃饭,当下端着饭碗出去瞧,就看到前头萧老太太站在大门底下,探头往里面望呢。

    “婶,咋啦,你快进来坐,吃了没,来来来,一起吃点吧。”

    陈秀云连忙热情招待。

    萧老太太却是愁眉苦脸:“秀云哪,我家才生的那小娃儿今天忽然发起高烧来了,我说这得赶紧去县里卫生所看看,可,可家里没钱!你说这日子到底怎么过的,国栋手里竟然一分钱都没有!”

    陈秀云听到这话,顿时明白了,借钱的来了。

    都是邻居,又是高烧,关系到小孩子的命,就是再不喜欢那刘美娟,也不至于做视不管。

    “还有就是那镇上的老孙,人家根本不乐意让孩子去县里看,建军他娘,你看看给我说道说道去?你不是和老孙熟吗,我看他听你的!”

    老孙是镇上的赤脚大夫,这年头大家看病都是由赤脚大夫把关,赤脚大夫不让的,你便是有钱也不能去县里看病。

    那老孙是昔年顾老太太的学生。

    可是偏偏这一天傍晚时候,陈胜利过来老顾家了。

    “婶,这一批知青里,有个名字竟然姓童,也是北京来的,我看这资料,父母好像是医院工作的,你看看,可不是和我那五弟妹有关系?”

    顾老太太听了,忙叫来了童韵:“胜利刚才说,这一批知青北京来的,有个姓童的,你看看,可别是你本家的。”

    童韵听得姓童,顿时心一缩,忙过来细细地问陈胜利,最后听那人叫“童昭”,顿时明白了。

    “那是我弟,他怎么也来了?!”

    “啊,是你弟?”

    童韵咬唇苦笑:“当初我们家必须有一个下乡的,我想着我弟年纪小,比我小两岁的,我就要求过来了,没想到,才几年功夫,他竟然也来这里了?”

    陈胜利见她一脸担心,忙安慰说:“没事没事,来咱们大队,这不挺好的吗,都是一家人,正好有个照应。我等会直接把咱这弟弟送过你们这边来吧?”

    顾老太太听说,自然是乐意:“那就麻烦你了胜利,把他接过来,今晚我们准备点好吃的,你也过来一起吃。”

    陈胜利这几天已经扭过来了,不背领导人语录了。

    “婶,不用不用,我这几天接待知青,还一堆事得忙活呢!”

    童韵想着能见到自己几年没见的弟弟,自然是牵肠挂肚的,一时坐都坐不稳当,只恨不得时间赶紧过去。尚记得,当初自己下乡时,弟弟才不过十四岁,如今几年过去,也是十八岁了吧?那得长高了不少呢!

    顾老太太却没想那么多,她家娶了童韵,因为这世道的关系,还没见过童韵的家人,如今童韵弟弟头一次上门,怎么也得好好招待,当下便叫来了底下几个媳妇。

    “秀云,你去捉一只鸡,咱们今天杀了吃肉。”

    “菊花,你去拿几个鸡蛋,咱们炒一盘鸡蛋吃。”

    “巧红,你呢,去舀半碗白面,再用咱之前攒的干野菜,做个野菜疙瘩汤。”

    几个媳妇听说童韵弟弟也下乡了,自然是为她高兴,当下听从婆婆吩咐,各自忙活去了。

    童韵听说宰一只鸡,忙阻止婆婆:“娘,可别了,他来就来,家常便饭就是,何必这么折腾?咱家统共就三只鸡,还等着拾鸡蛋呢。”

    顾老太太却不是那吝啬人:“如今一家可以养三只鸡,等咱吃了这只,再养个小的就是了。顶多是一段时候没鸡蛋拾,那值得什么!”

    说着间,又吩咐童韵:“你先回屋照料咱蜜芽儿吧,等会儿也好让舅舅看看咱蜜芽儿。”

    童韵本想也去厨房帮忙,谁知道蜜芽儿却在此时嚎了几声,她知道这是饿了要吃奶,当下忙回去喂奶了。

    顾老太太这边又过去里屋,翻箱倒柜的,终于找出来一瓶茅台酒。那酒还是年初童韵结婚时买的,后来怕被人眼馋,再说一瓶也不够分的,没敢喝,就藏起来了。

    酒票是县城里大儿子好不容易弄到的,一瓶酒花了八块钱。

    童韵不知道自己婆婆竟然藏了个茅台酒还去翻出来了,她搂着蜜芽儿,看着她那粉嫩的小脸儿,想着自家弟弟年少时的种种,又想起几年的别离,自己没法在父母跟前尽孝,真是酸甜苦辣诸般滋味上心头。

    前几个月父亲被调查,不知道提心吊胆多少,如今总算是风波过去了,可怎么弟弟又被下放到农村了呢?

    正想着,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陈胜利欢快的笑声:“婶,给你带来了。”

    童韵听得手竟然一抖,连忙掐断了奶,掩好衣服,抱着自家蜜芽儿奔出屋去。

    一出门,却见大门处挺拔高瘦的青年,十八-九岁年纪,穿着一身蓝色中山装,里面带着白色的假领子,理着平头,英姿勃发地站在那里。样貌自然还是四年前的模样,只不过比当初看着成熟了,长大了,不是少年,是个青年了。

    童昭猛地见到个妇人头上戴着蓝色包巾,怀里抱着个孩子从西屋走出来,开始时还一愣,后来认出,那就是自己四年没见的姐姐。

    分离时,姐姐还是个高中生,不曾想四年时间,姐姐已经嫁人了,还有孩子了,含着恬淡温和的笑望着自己。

    童昭眼中开始泛潮,鼻子里一酸,几步上前,想伸手抱住姐姐,不过到底是克制住,哽咽地叫了声:“姐!”

    童韵却是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

    “你,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一家只要下乡一个就好?”

    四年的时间,她早习惯了农村远不如城里的环境,也安心踏实地打算在这里过一辈子了,可是这并不是意味着,她希望自己的弟弟也过来。

    童昭看姐姐哭,眼泪也有些关不住,哽咽着道:“咱爸爸前段被调查,差点出事,幸好有个以前的老领导知道了,帮他说话,算是保住了。可是咱爸爸说,咱爸爸说——”

    陈胜利到底是见识多,知道这话不宜在院子里说,忙招呼说:“咱这姐弟多年不见了,先进屋,进屋慢慢说。”

    顾老太太也反应过来,连忙招呼着进屋了。

    童昭从包里掏出来一盒点心匣子,红色花纹的硬盒子,里面装的是北京有名的京八样。

    “伯母,这是我父母特意交代要给您老带来的。”

    顾老太太拿过来,稀罕得很:“这可是太破费了,亏你父母还特意惦记着我这里!”

    当下自是欢喜不尽,她见识多,知道这京八样在北京城也是限量供应的,只有高级干部才能拿供应券买到,哪是寻常老百姓家能够得着的!

    正说着,顾家的几个兄弟也都陆续下了工,进来,见到了童昭,自是吃惊不下,又都分别解释了,大家这才知道童韵的弟弟竟然也来村子里了。

    顾家几个媳妇还在厨房忙乎,顾老太太看他们姐弟有话说,便先让童昭去童韵屋里,让他们好好团聚团聚。

    童昭坐在炕边上,这才一五一十地说起自己父亲的事。

    原来童兴华虽然在上次的调查中逃过一劫,可是他自然知道,如今外面闹腾,风雨飘摇,他这个医生根本是做不长久的,身边出事的越来越多了,他怎么可能一直这么庆幸能够幸免。

    于是他就向上级提出,领导人在前几年就曾经批评卫生部,说卫生部不是人民的卫生部,改成城市卫生部或城市老爷卫生部好了,这之后,医疗人员和设备开始下乡。可是如今看来,下乡人员还是缺少更专业的医疗人员,于是他童兴华,作为首都医院的专家级人物,他想主动下乡,下到最贫苦的地区去救死扶伤。

    “咱爸爸被下放到X省耀县了,据说那里贫穷落后,爸爸正好能发挥所长。”

    童韵听得不对劲,心想贫穷落后的地方,必然缺少医疗设备,西医和中医可不同,没有医疗设备,一个光杆大夫,怎么发挥所长?不过她很快想明白了。

    父亲定然是看出现在的局势很不好,自己留在北京怕是早晚受连累,到时候非但不能治病救人怕是连自己姓名也搭进去,干脆逃避到了落后地区。

    越是贫穷落后的地区,越可能比较太平。

    “这样也好,只是太过贫苦落后,也怕咱爸妈他们受委屈。”童韵操心多。

    “这也是没办法了,咱爸妈他们说了,先躲过去,哪怕穷点,好歹能过个安生日子,等过几年看看如果可以,再想办法回来。咱爸妈还说,让我也下乡,别在城里了。所以我就来投奔你了。”

    “你过来这里也好,咱们好歹有个照应。”

    “对了,咱爸妈他们还说了——”童昭沉默了一会儿,有些艰难地说:“他们说,万一他们那边再出什么事,就要和你脱离父女关系。”

    “什么?”童韵微惊,脱离父女关系?

    “是。”童昭语气有些沉重:“他们脱离父女关系的声明信都写好了,交给了一位朋友,一旦再有点风吹草动,就让朋友把那信登报声明。他们还说,你是女孩,嫁人了,到时候真有什么,这关系也好撇清一些。”

    童韵听着这番话,心里不免沉重,她忽然回想起当年自己下乡前,父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

    是不是从那时候,父母就已经感觉到了风雨欲来山满楼的气氛,所以让自己下乡,远离那是非之地,甚至这几年,都没过来看望自己?

    “爸妈他们还说了什么?”

    “没了。”童昭抹了一把脸:“爸妈让我带了一堆东西过来。”

    说着间,童昭打开带有红五角星的军绿色背包,一件件往外拿。

    三袋大白兔奶糖,一罐子麦乳精,八个红糖月饼,两大包动物饼干,三袋子鸡蛋糕,除此还有四袋子红旗牌奶粉。

    童韵看到这些东西,知道这年月父母得这些更不容易,怕都是一点点攒下来特意让弟弟拿来送给自己的。

    别的不说,只说这奶粉,得来不易。

    这年月奶粉贵不贵的先不说,根本一般人是买不到的。只有局以上干部才能每月发个“优待券”,可以用这券买点拜堂茶叶烟还有奶粉。普通老百姓要想买奶粉,必须要出生证明,还要想法证明妈妈的奶水不足,这样才能凭着票买到奶粉。

    关键是像这样的红旗奶粉,一袋子500g,就是三块多,小婴儿吃不了几天,谁家舍得吃啊,还不是干脆喝小米汤了。

    童韵看着那一堆东西,万千感慨上心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父母这才刚刚被调查完,得是费了多大的心,给自己弄来这些东西?他们就要去贫苦山区了,可带了什么好补样品?

    童昭低头望了眼童韵怀里抱着的娃儿,又从军绿帆布包里掏出一个东西。

    “姐,还有这个,是振东哥哥托我给你带来的。”

    童韵听到“振东哥哥”这两个,眸光微震,低头看过去。

    这是一间厢房,从光线来判断应该是西屋,屋里陈设很简单,一张大炕占据了半个屋子,炕头是一溜儿的短脚炕柜,其中一个柜门开着,里面是整齐码放的尿垫子。靠着炕的地方是一个有些年头的五斗橱,五斗橱旁边有一把旧椅子,除此再没有其他了。

    墙是泥墙,很有年代感的样子,墙上除了糊一些旧报纸外,还有一张开国元首的画像。

    回想起这几天听到的生身父母的话,她隐约感觉到,这应该是新社会成立后的事情,可能是六七十年代,那时候物资严重匮乏。

    自己的姥爷,看上去成分不好,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没关系,听起来这母亲下乡也有几年了,按时间推算,熬个几年,估计也就能熬出头来了。

    胡乱想了这么多,她这个小婴儿其实也有些累了。

    毕竟她如今只是几天大的小娃儿,脑袋瓜子比拳头大不了多少,估计还没法支撑这么多的想法?

    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从脑中调集出几个脑筋急转弯想了想,发现自己思路清晰,又回忆了自己往世小时候的一些事,也都记得,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自己的智商和记忆力并没有真得完全退化为一个小娃儿。

    她听说过刚出生的小孩会记得前世的事,甚至还能看到鬼怪什么的,可是过了四五岁就慢慢忘记了。希望她到时候还能记得,毕竟这个年代也就比她的出生年代晚个十几年,许多大事的发展轨迹应该不会变。只要她记得上辈子的事,将来就一定能派上用场。

    她正这么胡乱想着,就听到门外传来叽叽喳喳的声音,听那声音应该是一群几岁大的小孩儿,在大人的带领下过来屋里。

    门被推开了,她感到一点凉风袭来,她的母亲童韵连忙拿小被子给她遮盖严实了。

    “过来了啊,赶紧坐,来,坐炕头这边。”童韵见进来的是隔壁孙六家的媳妇,同来的还有老萧家的孩子,并自家的侄子。

    这一群光屁股小孩,大的七八岁,小的也就三四岁罢了,一个个脸上红彤彤的,鼻子里流着两通小鼻涕,吸溜吸溜的,睁大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炕头上的小娃儿。

    “她真小!怎么才这么大一个!”孙六家的小子孙富贵先惊奇地喊了声。

    “嘘,臭小子,小声点,小娃娃在睡觉呢!”孙六媳妇对着自己儿子脑袋拍了一巴掌。

    原本打算发声的小子们,顿时压低了声音。

    “她真白,就好像过年吃得白馍馍一个样儿。”顾家老二房里的粪堆这么说。

    粪堆今年八岁了,已经上小学二年级,学会了比喻用法,上来就是一个“好像”的句子。

    其他人显然赞同,都睁大惊奇的眼睛看着这白白软软的小娃娃,看她那垂着的眼帘,长长的睫毛。他们当然也见过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可是这么白净好看的,还是头一遭见。

    “竞越,你家才出生的弟弟也这么好看吗?”不知道是谁,忍不住问了声。

    萧竞越是隔壁家的孩子,他娘死了后,他爹又娶了个,后娘生了个弟弟,和蜜芽儿是同一天的。

    萧竞越望着那小娃娃乌黑的胎发,正想说什么,忽然间就见那小娃娃陡然睁大了眼睛,望向他这个方向。

    当时心里就一激灵,怎么这么大的眼睛,黑亮黑亮的,清澈得能看到人的倒映。

    “哇,她醒了!”

    “她眼睛真好看!”

    “她在看我,在看我这里!”

    “谁说的,她是看我呢,她知道我是她哥哥!”

    一群小孩儿兴奋起来,围着刚睁开眼的小娃娃七嘴八舌的。

    孙六媳妇也忍不住赞不绝声:“这孩子长得真好,怪道二嫂子说你这孩子俊,可不就是俊吗,我还没见过刚生下来就这么好看的小娃娃,你瞧,头发多黑啊,连眼睫毛都这么长了!”

    可不是么,这年月,普遍营养不好,小孩儿生下身子赖,都得过好久才慢慢长出点头发眉毛眼睫毛的,有的还长得发黄,不够黑。结果蜜芽儿,生下来胎发就黑乌乌的,眼睫毛眉毛的都齐全,眼睛也水汪汪地大。

    童韵也没乱谦虚,毕竟自家娃生下来就好看,这是明摆着的,太谦虚也显得假,于是笑着说:“这孩子可能随娘,我听娘说,她出生的时候头发就好。”

    孙六媳妇听了噗嗤笑出来:“我看更像你,你长得好看!”

    不过提起了童韵婆婆,她也忍不住多嘴几句:“说起来你婆婆对你真好,我听说你现在生下来孩子,每天都是红糖水鸡蛋地滋养着,还弄了什么麦乳精?还有你二嫂娘家送来的油炸撒子!这真是好福气啊,吃得这么滋养,孩子奶水能不好么!”

    现在这年月,大家都不容易,谁家屋顶上不是晒着的红薯干。红薯刚蒸好软糯糯是好吃,可是存不长久,于是把红薯切片了,放在屋顶上晒干了,磨成粉,用来蒸饼子馒头的吃。

    红薯面窝窝头,吃起来那叫一个剌嗓子,可没办法,还是得天天吃日日吃,能有这个吃就得知足了,总比饿着强。至于什么红糖水鸡蛋,什么麦乳精,什么油炸撒子,那哪里是一般人能吃得上的!

    可偏偏人家童韵做月子,就天天吃。

    她羡慕地只叹气:“童韵你是命好,赶上这么好的婆婆,一般人真没这福气。”

    这年头当媳妇的哪个不是外面赚工分辛辛苦苦,回家再操持一家老小的生计,有一口吃的,先紧着上面老的,再记挂着下面小的,便是再有一口,总得想想家里的壮劳力,怎么也轮不到当媳妇的嘴里。就算坐月子好了,无非就是喝一顿红糖水鸡蛋,哪舍得日日喝,更别说什么麦乳精什么油炸撒子的。

    光想就知道了,油炸撒子,那得用一锅的油慢慢炸,得多少油,谁不肉疼?

    至于麦乳精,她还是因为童韵吃上了,才听说有这么个玩意儿的!

    同样是当媳妇的,她想想自己的月子,难免羡慕得心里发酸,不过转念一想,隔壁老萧家那媳妇也在坐月子,和童韵还是同一天生的,家里条件不好,她能吃上啥?红糖水鸡蛋都未必有呢!

    这么一来,她又想开了:“你本来就是文化人儿,长得模样又好,家里又是知识分子家庭,咱是没法比的。偏生你又能耐,上来就生了个闺女,你看你四个嫂子一口气生了八个,愣是没个闺女!”

    所以说,这都是命哪!

    人家童韵命好,天生就好。别看现在人家的爹是什么被修正了,可再说下天来,人家那是有文化的人儿,识字有知识,还会给人看病。要不是世道乱,童韵这样的金凤凰,怎么也落不到他们这破村子啊!

    说着间,她恰好看到旁边的五斗橱上放着个红色铁皮罐子,不由好奇地说:“这个就是麦乳精啊?”

    刚才童韵拿出来麦乳精给自己冲了一碗喝,后来蜜芽儿哼唧了几声,她没来得及把麦乳精收进五斗橱,谁知道恰好这个时候孙六媳妇带着一帮子小孩进来了。

    眼看着这群小孩有七八个,全都眼巴巴地瞅着那红色铁罐子,她倒是心里有些过意不去,毕竟都是孩子,那晶亮的眼睛里满满都是馋,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有的还悄没声地咽了下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