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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学校并不是东西朝向,窗户朝北,一天下来都阳光欠佳。窗帘是补房顶用剩的防雨布,乌漆嘛黑的颜色,透气性和透光度都不大好。

    教室里没开灯,门窗紧闭,不大的空间,笼罩在一片阴沉昏暗的氛围中。下面坐了将近一半学生,此刻连个大气不敢喘,都僵直地坐在位子上,睁着大眼,直勾勾盯着讲台前面的人。

    突然,徐途拍桌子,压低嗓音,阴森森的讲:“老婆婆说,这个伤口是被你割的啊。”

    只听下面一片吸气声,有的胆小女生捂着耳朵,面上纠结,想听又不敢听。男生却觉得过瘾,哄哄着,让她再讲一个。

    徐途摆摆手:“睡觉,睡觉,现在是午休时间。”

    男生们央求:“老师,再讲一个,就最后一个嘛!”

    徐途一听这称呼又有些飘飘然,为难的答应了,神态间还真像那么回事。

    她说:“那就讲……‘夜泳女子’吧。”

    一听这名字就让人毛骨悚然,下面立即噤声,都瞪大眼睛等待着。

    徐途揉揉鼻头,心说山里的孩子胆儿忒大。她轻了下嗓子,开口时,声调已降到最低,整个教室立即笼罩着阴森之气。

    “说,这是个真实事情,”她停了停,故弄玄虚的压低身体,缓慢道:“洪阳市郊有一个阳春湖,那附近居民稀少,荒凉、偏僻,只有望不到尽头的古树灌木,一条公路通往市区。七月份的时候,两个青年小a和小b从湖边路过,恰巧那天无月,湖水黑沉,平静的深不可测。他们看见有个长发女子在湖中游泳,长长的头□□在身后水面上,像海藻一样柔顺优美。”

    “小a看得入迷,见那长发女子越游越远,直冲着湖中心去。小a情急唤了她一声,那女子听见,突然不动了,只有脑袋露在外面,长头发随水波飘来荡去。”徐途停下来,看见有的孩子不住地咽唾沫,教室里死气沉沉,光线太暗,眼前是破旧课桌和发霉的墙角,窗帘不时被风吹起各种弧度。她咬了下拇指,竟被自己一番渲染带到情景中,只感觉颈后汗毛直立,好像有人对着她耳朵吹气。

    徐途本能摸了摸后脖颈,有学生怯生生问:“老师,然后呢?”

    “然后……”她接着说:“然后,长发女子慢慢回头,咧开嘴冲小a笑起来,那笑容又恐怖又诡异。回去之后,小a就像走火入魔,天天惦记这件事。”

    窗边有人路过,停了停,站边上不动了。

    徐途继续讲:“有一天半夜,小a睡不着,独自去了洪阳市郊的阳春湖,他又见到那女子在湖中游泳,只露着脑袋,黑发四处飘荡。这次她就在湖边,但周围黑魆魆一片,他并没看清她样貌,只感觉那女子牙齿雪白,两眼黑洞洞的瞧着他。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小a蹲下准备说几句话,但越来越觉得古怪,与其说她在游泳,不如说她一直飘在水面上,因为那女子手臂和身体从未露出来……”

    故事进入高.潮,徐途讲的手心冒冷汗,她挺直背,蓦地加快语速:“谁知,女子突然昂头,笑着朝他扑过去,小a一下子伸出手接住,定睛一看,撞到他怀里的,只是一颗披头散发的散发着恶臭的女子头颅……”

    话音没落,门板毫无预兆被人推开,弄出不轻不重的响声。

    “啊——”徐途尖叫,她精神高度紧张,犹如惊弓之鸟般蹿起来。

    孩子们也被吓得一惊,跟着“啊啊”尖叫。

    一时间,教室里分贝报表,惊叫声此起彼伏。

    秦烈握着门把手,脸色异彩纷呈,他站在那不吭气,等着他们自动噤声。

    徐途两脚踩在桌子上,拍着胸口抱怨:“你怎么进来也不打个招呼?”

    “怪我事先没敲门。”

    她嘀咕:“早该有这觉悟。”

    秦烈面上一冷:“你下来。”然后扫视一圈儿,点点班长:“把窗帘拉开。”

    没多会儿,日光铺洒了进来。

    秦烈说:“没精神的趴桌上睡觉,不困的都去操场玩儿。”

    这时徐途也跳下来,两手在背后搓了搓:“我刷碗去。”她小耗子一样要往外面蹿。

    “老师!”

    “嗯?”她刹住步,反应极其自然。

    秦烈:“……”

    徐途略微一怔,脸红了红,挠两下乱蓬蓬的粉头发:“怎么了?”

    叫他的男孩大着胆子:“老师,你还没讲完呢。”

    “哦,其实这阳春湖啊……”

    秦烈站门边儿,曲起手指敲两下门板。

    徐途拿余光斜他一眼,口型说:“下次再给你们讲。”

    她快速逃离,跑回厨房,假模假式的刷起碗来。

    没几秒,秦烈也跟过来。

    他背靠着门边卷了根烟,拿火点着的时候,轻轻探着下巴,垂眸,紧锁眉头。大团的烟雾升腾上去,他裹着烟嘴儿的力道已松开,眯眼朝里看,逮到她偷瞄他的目光。

    秦烈问:“你讲那个结局是什么?”

    徐途意外他会问,但还是原原本本的说出来:“其实啊,在事情发生半个月以前,阳春湖那里发生一起分尸案,而那个小a,恰巧为警方找到失踪已久的女人头颅。”

    她说完静静看了他几秒,秦烈吸两口烟才问:“真事儿?”

    “那当然!我有熟人,打听的。”

    “什么时候发生的?”

    徐途皱着眉,认真回忆道:“就十几年前吧。”

    秦烈笑:“那时你多大?断奶了吗?”

    徐途眨两下眼,没等回答,他又问:“你说那湖在市郊?”

    “……嗯。”

    “你挖的?”秦烈脸色黑臭:“当我不认识洪阳,唬傻子呢?”

    徐途这才反应过来,干笑两声:“那么严肃干什么,开个玩笑嘛!”

    秦烈笑不出来,沉默几秒,把手头的烟抽完,像败下阵似的摇摇头:“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画个圈儿,约束活动范围?”

    徐途也没个收敛,嘚瑟的说:“我可不如唐僧金贵,哪儿还用你这么费心思!”

    “你想反了,”秦烈晃晃手指:“给唐僧画圈儿是为了保护他,给你画圈儿是为保护别人。”

    徐途语塞,样子也不装了,把饭盆往水桶里一放,“怎么,想给我‘画地为牢’呀?”

    秦烈举到嘴边的烟一顿,斜眼瞥向她,觉得她这词儿用得可不好,怎么听怎么暧昧。

    徐途那边却无所觉,挑着眉,一副欠扁的样子。

    他看了她几秒,才将烟送入口中狠狠啜了口,然后扔地上用脚碾灭。

    秦烈指着她警告:“再胡编滥造些鬼神儿玩意吓唬他们,看我怎么收拾你。”

    放下狠话心里才舒坦些,他说完便走,没走几步又停下,被她刚才这么一闹,差点忘了过来要问什么。

    秦烈回身:“中午看见阿夫了吗?”

    徐途一翻眼:“没有。”

    “那小波老师呢?回家了?”

    “不知道。”

    她说话带着情绪,想想也问不出什么。

    秦烈径直走进屋子,找来铁饭盒,把剩下的饭菜盛进去,瞧她一眼,快速走掉。

    拐过转角,小学校被墙壁彻底遮挡住,他这才停下,往后看了眼,眼神一虚,想起她刚才用的成语,不经意想起一句歌词——

    ‘这一生都只为你,情愿为你画地为牢……’

    秦烈心中微妙的动了下,像有羽毛扫过胸口,轻轻落了下,又飘走了。

    回到碾道沟,已经快一点。

    伟哥许胖儿他们终于吃上饭,饭后在树荫下躺着养精神,都光着膀子,把衣服往肚皮上一搭,左右就他们几人,也没个忌惮。

    秦烈靠在稍远的石头上,穿着黑背心,一手搭着肚子,一手盖住眼睛,他没睡着,心里盘算接下来工程怎么干,老远就听有人骑着摩托过来。

    阿夫停稳摩托,把饭盒从车把上取下来,连跑带颠儿吼一嗓子:“哥几个,等着急了吧,吃饭,都赶紧过来吃饭。”

    伟哥支起一边膀子,笑着说:“你小子哪儿嘚瑟去了,等你送饭我们得饿死。”

    “呦,听这意思吃完了?”他掀开饭盒:“那我不客气了,差点没饿死。”

    他蹲着,大口扒米饭。

    那几人笑他没出息,伟哥问他:“回去一个多小时,你到底干什么了?”

    阿夫顿了顿,扬起手臂:“这不让树给划了,回去处理处理。”

    旁边人立即笑起来:“你这树划的是处理好了,可胳膊上又多这些细檩子……”说着坐起来:“我看看我看看,呦,好像人挠的啊!”

    伟哥恍然大悟:“这是卖力气去了?精神头儿还挺足,看样下午活儿都你的了。”

    其他几人哈哈大笑,阿夫作势拿筷子抽他,也不见害臊:“滚蛋,你跟马慕青就快成事儿,别饱汉不知饿汉饥。”

    “我可没你心急。”嘴上这样说,心里怎么想别人就不知道了,伟哥把两手垫在脑后:“还有不到三个月。”

    “瞧瞧这盼的,到时候灌晕你,让你入不了洞房。”

    和男女之事扯上关系,话就格外多,大伙儿又笑闹几句,才各自躺下歇着。

    阿夫往米饭里夹几筷子菜,走到秦烈身边蹲下,讨好的问:“烈哥,睡了没,再吃两口不?”

    秦烈掀开眼看他,淡淡说:“就他妈二五不着调吧。”

    阿夫嘿嘿笑,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这不几天没见了吗,就找个地方说说话。”

    秦烈没搭茬,重新把眼阖上,由着他在旁边絮絮叨叨。他不爱管别人闲事,尤其感情方面更不想插手,只要别耽误正事儿,爱怎么着怎么着。

    但这次不同,小波是城里人,来这儿也纯粹为了做好事儿,阿夫看上人家,成不成不说,总不能让人姑娘家吃了亏。

    秦烈想了又想,侧头说:“你快三十的人了,做事之前先想清楚,你大老爷们的不怕,别污了人姑娘清白。”

    阿夫顿了顿,只说:“我负责。”

    “你负责?问过人家意见了?”秦烈扫他一眼,把话说清楚:“这批志愿者也待了将近两个月,可能再过过就撤回城里。孙小波那天和我提过,这次她跟回去。”他说完便不再多话,扭回头,拿手臂遮住眼睛。

    阿夫只觉得心口一紧,愣在当场,嘴里还塞着满满的米饭粒,吐也不是,咽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