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明尘的记忆?
正犹豫呢,南宫康氏出去了,“这不是厚学吗,私塾放假了?”
“南宫家嫂子有礼了。”来人客客气气的行礼,“回南宫家嫂子的话,是私塾放了几天假。”说话也斯斯文文的,跟他气质很配。
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苏月眼珠乱转。
彭赵氏低声道:“你没见过这人,这是里正家的大儿子,慕容厚学,在县城的私塾读书,平日里很少回来。这孩子不像里正,做事一板一眼的,是个守规矩的。”却不知道变通,有点儿书死鬼讨厌呀你呀的感觉。当然了,这话彭赵氏是不会说的。
“厚学读书好,将来肯定是个秀才老爷。”难得南宫康氏夸了两句,转而道:“你来是有事儿啊?”他们家跟慕容家可向来没什么走动的。
慕容厚学又作揖,“回南宫家嫂子的话,刚刚彭家嫂子在舍下帮忙,闹了些误会,父亲大人特叫我来解释一下。不知道彭家嫂子可在?”
苏月听他说话文绉绉的,有点儿牙酸,戳了一下饭碗,故意道:“今儿菜里醋放多了,怎么这么酸呢。”她声音脆生生传出老远,很怕谁不知道似的。
门外那少年一愣,扭头往屋里一看,正好苏月抬头,他看清楚苏月的脸,当即小脸就是一白。惊呼道:“怎么是你!”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由白转红,呆呆的看着苏月,像是看着……怪物一样。
苏月下意识的摸摸脸,眯着眼睛道:“我长得有那么惊悚吗?”你至于那么大反应吗?
转念一想……不对啊!
“你认识我?”
慕容厚学下意识的点头,随即想到什么,猛的摇头。
“不认识,不认识,恩,真不认识。”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他反复嘟囔。
早知道在这里会遇到这位姑娘,慕容厚学说什么都不会走这一趟的。
苏月都被气乐了,“我说少年,你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是觉得我脑洞太大会相信你的鬼话吗?”她挑挑眉,故意打趣他,“我想起你了,书行里买书的少年!”是的,苏月想起来了。
在近距离看到少年那一张呆萌的脸,她就想起来了。
曾经在文远书行看到的那个跟掌柜的讲价的少年,也就是因为那次契机,她才决定画书卖给付问琴,狠赚了一笔。
没曾想里正的儿子竟然是个喜欢看小本本的,啧啧,这消息,不要太劲爆!
苏月一想到慕容文年知道这消息后****一样的表情,就觉得心头畅快。
慕容厚学那边却如坠冰窟,傻傻的看着苏月,“你……你说什么……我……我不懂。”少年眼神闪烁,带着一丝无辜的慌乱。
遭了遭了,上次帮室友买书被这姑娘看到了,她不会误会那书是自己买的吧?虽然他有偷偷看过几眼,可真就是几眼啊……少年欲哭无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月笑眯眯的看着少年一系列的变化,愈发觉得这少年太过呆萌,一点儿都不像他爹老奸巨猾的。她坏心眼的想着:难道是抱养的?
要是被慕容文年知道苏月的想法铁定得找她拼命。
“不懂啊?那要不我仔细说说文远书行你跟掌柜的讲价的情景?”苏月坏心眼的逗他,果然,听了这话慕容厚学变了脸色,“不……不用了。”他脸色难看,瞧他抿着嘴,似乎下一刻就能被逼的哭出来。
自己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
苏月难得收起恶趣味儿,一本正经道:“你来这是有事儿吗?”她思维太跳跃,让人一时间接受不了。
慕容厚学呆呆的看着她,什么都不知道的表情还挺萌的。
苏月咯咯的笑,指着他笑道:“你怎么比我徒弟还有趣。”这么大的人了还能这么萌。也是醉了。这家伙,要不是扮猪吃虎,就是真的太单纯了。
不过想想慕容文年那老奸巨猾的家伙,能养出这么单纯的儿子?苏月表示不相信。
“我……我是来……”慕容厚学结结巴巴的,忐忑的看了一眼苏月,又看了看南宫康氏,这才理顺了思路。“我是来看看彭家嫂子的。我娘让我把饭菜送来。今儿辛苦彭家嫂子了,让你受委屈了。”他客气的作揖,不带一丝做作。
这显然让大家伙好感大增。彭赵氏更是道:“慕容家兄弟客气了,我也没什么,叫婶子别担心。”里正媳妇是个好人,村里人对她印象都不错。
“不。是我们家的错,没照顾好嫂子。”慕容厚学显然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一个劲的道歉。
彭赵氏那边又一个劲表示自己没事儿,两人不停作揖行礼,苏月打了个哈欠。
“你们要是再这样客气下去,都黑天了。”两人这才尴尬的停下来。
慕容厚学递过篮子。“这是饭菜,送来的晚了。”说话功夫又要作揖。
苏月看出来了,这家伙不是扮猪吃虎。是真的一个书死鬼讨厌呀你呀。
“行了,甭客气了。东西拿来吧。”不客气的接过篮子,一看里面的饭菜都不错,就点点头,“行了,我把饭菜折出来,碗筷你带回去。”
慕容厚学就站在窗户前,屋都没进,一个劲的点头。“好,好。”拿眼睛偷偷打量苏月,见她没有威胁的意思,算是彻底放心了。
大家都站在窗户跟前,南宫康氏似乎怕尴尬,介绍道:“你们还不认识吧,这是慕容家兄弟,是里正的儿子,苏姑娘是跟表哥新搬来的,落户咱们黑熊岭了。”
慕容厚学听父亲提过,惊讶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会接骨的苏姑娘。”父亲对她的评价似乎不大好,不过瞧着倒是挺爽朗的,就是……爽朗的有点儿过分了。
苏月折完菜把碗筷重新装到篮子里,挑眉道:“我可不单单会接骨,我最厉害的是拆骨头。你要不要试试啊?”成功的在慕容厚学脸上看到一抹羞赧,苏月捂着嘴咯咯直乐。
慕容厚学垂着头,偷偷打量她。
夕阳下,橘色的光芒照在少女如玉的肌肤上,像是打上了一层圣洁的光芒。少女笑靥如花,这一刻慕容厚学怦然心动。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心底滋生,心里像是有个小虫子在爬,痒痒的、柔柔的。他有点儿紧张,有些欣喜,有些害怕……她,不知道有没有许了人家。
“喂,说你呢,傻了啊。拿着篮子啊。”苏月在他眼前晃晃手,慕容厚学这才反应过来。
“啊,啊,哦。”匆忙接了篮子,指尖不经意的触碰到少女柔软的小手,莫名心里一荡。不似村里大部分女人漆黑的指尖,苏月手指白皙,指甲更是健康的淡粉色,没有白白嫩嫩的手指,反而有些粗糙,指腹更是胶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物,慕容厚学下意识的缩开手,结果篮子掉到地上。
苏月匆忙间伸出脚勾住那篮子,这才避免了那些碗筷的悲哀。“怎么这么不小心。”重新把篮子勾起来,苏月挑眉。
少女抬着脚把篮子伸到他面前,慕容厚学惊讶道:“你是跳舞吗?”柔韧度真好。
“我不跳舞,练武。”苏月脆生生一笑,“好了,菜也送完了,你赶紧回去吧。”转身回屋,她还要吃饭呢。
都是好吃的,苏月挑了好吃的给彭赵氏夹菜,又招呼自家徒弟,“快吃,这可是你师傅和彭家婶子忙活了一下午的。”
慕容厚学站在窗边看着苏月笑眯眯的吃饭,既没有庄户人家的粗俗,也没有许多女人故作姿态的小心翼翼,她大口吃肉、大口吃饭,却吃得那样斯文,一点儿都不让人觉得不舒服。
听说她识文断字还懂弹琴,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
慕容厚学呆呆的看着她,觉得这就是自己梦中期待的妻子。他不是个肤浅的人,不在意容貌,女子内在美才更美。可这女子如果容貌也好,那岂不是锦上添花。
腹有诗书气自华,苏月,真是一个才女。
“慕容家兄弟,还有事儿吗?”南宫康氏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思。
“啊,没事儿了。”慕容厚学匆忙扭头,似乎看到苏月顽皮一笑,等他再去看时,只看到那女子温柔的帮那小孩子擦嘴。他想:她一定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女子……
天气渐渐转凉了,南宫康氏过来给苏月烧炕,顺便烧了半锅热水。
端了大木盆放在炕上,苏月兑好水招呼小不点儿,“过来洗澡。”
小家伙看看热水,又看看自己,果断摇头,“不要。”还一个劲往后缩。
苏月看着好笑,“再不洗澡就要臭了,快点儿。”她挽袖子,“再不过来师傅可要抓了。”
小家伙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要师傅洗,我自己洗。”
“嘿,你这臭小子,快过来。”苏月板着脸,吓唬道:“再不听话师傅可要打屁股了。”
“不要,师傅是女人,我要自己洗澡。”
熊孩子很坚持,苏月都被气乐了。
“你个小屁孩,才几岁就要自己洗澡,我问你,你会吗?”
小家伙挺起胸膛,“谁说我不会?”
苏月瞅瞅他,“那成,你自己洗,我不管你了。”为了避免遭殃,苏月把炕上的被子都收好,嘟囔道:“本来洗完澡就能钻被窝了,没事儿逞能,看你洗完澡冷不冷。”嘴上吼的凶,还是给他把大毛巾放在旁边,“那我去隔壁洗澡了,你洗完了记得叫师傅。”
“嗯嗯,我知道了师傅。”不用师傅给洗澡,小家伙屁颠屁颠的开始脱衣服,还催促苏月,“师傅你倒是出去啊。”
小屁孩一个,还知道害羞了。
苏月觉得好笑,却也没再坚持。
东方傲的屋子没有烧火,深秋了天气很冷,苏月端着木盆匆忙擦了身子就穿上衣服了事儿。回头买个大木桶泡澡,就不会这么难熬了。
刚把水倒了。就听房间里“砰”的一声,随即就是小家伙的哭声。
苏月匆忙跑进去,“怎么了?”结果就被眼前的场景逗乐了。
小家伙四仰八叉趴在炕上,大木盆扣在身上,结果小家伙只有白嫩的胳膊、腿露在外面,小脸上挂着泪痕兀自望着她,怎么看都像是……哎呀。这是谁家小乌龟。白白嫩嫩的怎么这么可爱呢。
苏月咯咯直乐,“让你逞能,瞧瞧。摔了吧。”满地、满炕的水她也来不及擦,忙把徒弟抱出来。“给我瞧瞧,伤着没?”
小家伙本来害怕师傅骂,结果看师傅不但没生气还拿大毛巾裹紧他。哇的一声哭了。“师傅,疼。”一个劲往苏月怀里扎。头发湿漉漉的,弄得苏月刚换的衣裳都湿了。
“好了,师傅看看就好了,别哭别哭。”木盆磕青了几块地方。还好没有大碍。苏月给他涂了药,不忘数落道:“你说说你,乖乖听话多好。就知道逞能。”
小家伙缩在苏月怀里委屈的撅着小嘴,“爹说不让男人碰师傅。我是男子汉,不能让师傅洗澡。”
苏月被小屁孩的神逻辑惊呆了,弹了他脑门一下,“你就是一个小屁孩,还男子汉?”哪门子的男子汉啊。
“师傅,疼……”
师徒两个大的没有长辈的样儿,小的懵懂无知,等苏月给他擦干了头发收拾好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
铺好了被子,苏月先把小家伙塞到被窝里,自己才钻进被窝。
“师傅晚安。”小家伙糯糯的声音响起,在夜里带着一股讨好。
苏月笑,莫名的心安。
“嗯,徒弟晚安。”
安静的夜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苏月的被窝里突然涌入一阵凉风,随即一个软乎乎的小身子挤进来,很自觉的在苏月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这才把头钻出来。
苏月好笑,这小子倒是熟门熟路。
“不是都不让师傅洗澡吗,怎么又钻师傅被窝了?”捏捏小家伙,嗯,软软的,嫩嫩的,手感真好。
小家伙被苏月捏的乱动,苏月随手拍了一下他,“老实点儿,小心冻着。”
“我穿着睡衣呢。”小家伙咕哝一句,“师傅别掐。”
“没掐,这是捏。”
“那也疼。”
“少骗人,捏捏又捏不坏,甭小气……”
房间里渐渐安静下去,一大一小相拥而眠,说不出的温馨。若干年后,当年的熊孩子已经站在一个旁人仰望的高度时,回忆那段过往,觉得那是人生中最快乐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