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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大小姐与小贱人

    我是晋|江文学城的作者“自带小板凳”, 来看正版吧!

    这位县令是去年的三甲进士第七十三名, 在京中活动了几个月, 才捞到这么个七品的缺。本来人家和那些活动了几年都没什么结果的进士相比, 还是挺高兴的,可一想到自己属下里,那位直接被举荐成八品县丞的泰蔼鑫来, 难免就感到有些嫉妒憋屈。

    这位新县令姓程, 四十来岁, 身材不高, 胖瘦适中。他是带着个师爷来的,身边并无亲眷,只有两个丫鬟并一些下人。

    程县令来之前, 也是做了功课的。他知道自己手下的这个县丞不是个能随意拿捏的, 远的不说,就看那六十里外的江石州知州, 据说其在夏麻任县令时就极看重泰县丞。换句话说, 那位王知州现在也正是泰县丞的一座小靠山。

    程县令虽然并不太惧怕那王知州, 但也不会平白无故地去得罪那高过自己三级的上官。

    因此, 新县令初来, 对大家都非常客气, 衙门里是一派祥和。

    这日, 泰蔼鑫归家后告诉孟岚琥, 他要出门五日, 去下面设的几处仓库核查实物。

    孟岚琥听了, 给他备好衣物,额外还给他做了一罐子酥肉,出门在外难免耽误饭点,有这个垫着也不会太亏身体。

    因知道这些酥肉是给父亲带的,博哥儿和阿妹就算馋的直咽口水,也没开口讨要。倒是疯婆婆鬼鬼祟祟地跟着孟岚琥,几次都想伸爪偷捞一点。

    虎嬷嬷自然不会克扣家人,她特意多买了些肉、面回来,做了一大盆酥肉。把给泰蔼鑫带的罐子装满后,还多了一大盘出来。

    找来了大家的空碗,按食量大小,一人分了一份,皆大欢喜!

    泰蔼鑫出门后,孟岚琥在吃食上也没亏欠一点,眼看着家里两个小东西渐渐长成了肉嘟嘟的小包子,而疯婆婆依然身板结实舞姿活泼,至于孟某人则更是越发的水润秀美,现在出门也能收获不少赞美的眼神了。

    随着身体的康复,孟岚琥开始觉得自己的“震慑”似乎也在恢复。最近再瞪疯婆婆,就能发现她已经可以理解一些比较简单的指令了,而不再像以前那样,只是单纯被惊吓到。

    又过了两日,到了博哥儿进学的时间。这是泰蔼鑫年前就找好的书馆,并且提前交了束修也约好了进学的时间。

    因此,虽然泰县丞并不在家,孟岚琥依然把博哥儿顺利地送进了学堂。

    不说每日泰家娘子如何带着阿妹接送念书的哥哥,只第一天娘俩回家后,小闺女就有些闷闷不乐。

    孟岚琥开始还以为闺女是因为少了哥哥陪伴,于是耐心逗了她一阵。结果小丫头被逗得咯咯笑了半天后,仍旧拉着娘亲的衣袖不松手。

    “娘的小妞妞这是怎么了?难道还想赖着吃奶吗?哈哈哈”孟某人搂着闺女笑问道。

    “不是哒,不吃奶,羞羞!”小丫头捂着脸,在娘亲怀里一通乱拱。

    孟岚琥搂紧了点,腾出只手,把闺女的头发顺了顺,接着问到:“那怎么一个劲缠着娘呢?我看就是想吃奶了,来来来,娘先把衣服解了,就来喂你。”毫无下限的某个娘亲逗弄着自家小崽。

    妞妞这下急了,两个小爪紧紧拽着厚脸皮娘亲的衣襟,生怕一个不留神,某人就要“敞开胸怀”了。

    “不是呐,娘!娘!我也想跟哥哥那样读书,我也想上学!”妞妞逼急了,终于把心里话蹦了出来。

    孟岚琥亲了亲闺女的小脸,心里想着,这世道不好找女子上学的地方,京中倒是有一家,不过那也只针对一些世家贵女,更别提夏麻县这个小地方,那是根本就没有女学的。

    她想了会后,开口说到:“既然要读书,那咱们就先让爹爹回来给你起个大名,然后每天下午,娘就给你开一个时辰的闺学,把我家的妞妞教成一个知书达理的大娘子,好不好?”

    泰家的两个孩子,长子倒是已经有了大名,叫泰祥博。而小闺女因为年幼多病,一直都是叫着小名妞妞。如今两个孩子都要念书了,自然也该给孩子起个大名了。

    所以,当泰县丞忙完了仓库清查工作回到家后,就对上了娘三个满脸期盼的眼神。

    平时一本正经的泰大人,看着家人的期盼,心中不禁热乎乎喜滋滋的。他正想着,什么小别胜新婚之类不和谐场景时,就听到娘子的催促声:“相公别发愣啊,赶紧想想,咱们妞妞该叫个什么大名才好?”

    原来是盼着他回来取名字啊,泰县丞感觉就像喝了碗醒酒汤,心酸酸。

    不管怎么说,洗了脸,擦了手,也收拾好心酸的县丞大人,坐在桌边轻轻摇晃着脑袋,开始认真思考起了闺女的大名。

    他微微瞥了眼一旁秀丽动人的娘子,就想到了一个“姝”字,因按着辈分,闺女名字里要有个祥字,所以最后就叫做“泰祥姝”。

    他挺满意的写到纸上,递给娘子过目。孟岚琥看了会,突然喷笑出声。她边摇头边说:“相公最好换一换。”

    泰蔼鑫眉毛一扬,问了句:“为何?”孟岚琥回了句:“你多念几遍。”

    “泰祥姝,泰祥姝,太……想输?”县丞大人意识到这个谐音不太吉利。

    孟岚琥接着又说:“这也到罢了,遇到那念字念一半的,难免不要读出个——太像猪……哈哈哈”

    黑着脸的泰某人恼羞成怒地看着对面花枝乱颤的娘子,磨了磨牙,心中虽然想着晚上一定要好好教下规矩了,面上却还端着,一本正经地重新想名字。

    差点就变成太像猪的小闺女,一脸担忧地望着父亲,生怕等下再冒个太像牛、太像狗出来。

    可惜,直到睡前,县丞大人也没找到个满意的,只得安慰好闺女后,躺在床上继续思索。

    夜里,泰某人并没有机会让某人重学规矩,因为娘子的小日子来了。

    第二天,县丞大人交出了答卷,给闺女取了个“瑶”字,以后大名就叫“泰祥瑶”了。

    这仿佛包含了泰相公某种期盼的名字,被孟岚琥笑了很长一段时间。只不过可怜的小闺女此刻正乐颠颠地反复对哥哥啰嗦着自己名字的含义“我是泰家吉祥洁白的美玉,美玉……”

    从这天起,孟岚琥也开始每天下午花一个时辰教导小闺女瑶瑶。她不打算从小就教太多束缚女子的东西,以后大了,自然会好好教一下虎嬷嬷注解版的女诫、女则。眼下,还是按启蒙的方式,从三百千开始教起吧。

    泰家的日子过的顺风顺水,可有的人就过得有些难熬了。

    佰子苏他们以前也是有一顿没一顿,挣扎过来的。可自打有了民援社,他们就尝到了吃饱穿暖的好滋味。但是,随着局势的稳定,民援社如今只剩下了三户人家。

    到此时,这三家与其说是要花钱雇他们巡逻,倒不如说是看着往日的情面上,施舍些粮食于他们这群孩子。虽然佰子苏他们以前就是乞丐要饭的,那时候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这一旦尝到过一点被尊重的滋味,再要回到过去的日子,就让不少孩子坐立难安。

    小橘子如今每天守着泰家,就恨怎么没再来几个找茬的,他们也好出点力,对得起那每个月的米粮。

    这天,泰蔼鑫回家后,脸色不太好。

    饭后,听过两个孩子背了功课,夫妻俩起身到了书房详谈。

    原来是县尉今日不知为何突然在县令面前,刺了泰蔼鑫几句,说他年轻人不要太浮躁,很该静静心,多学学为人处事的道理。

    这番话没头没脑,但却是说得极重了。泰蔼鑫倒不怕别人说几句不好听的,他只是没搞懂,县尉到底是为何要这么说。

    泰蔼鑫前年进的衙门,与县尉之间虽然没到什么至交好友的地步,但往日里,见面也是有说有笑,相处十分融洽的。

    今日毫无预兆地说了这些话,背后必然是有些原因的。

    孟岚琥想了下,问到:“当时在场的都有什么人?”

    泰蔼鑫回想了下,说:“有县令、典史和主簿。”

    “他们听了这话后,都什么反应?”孟岚琥接着问到。

    “主簿先愣了下,就说我虽然年轻,可能经验不足,但一直都认真勤奋,今后多努力也就是了。典史倒没开口说话,只是脸上有些疑惑之色。县令等主簿说完,先是赞了几句县尉做事精细,又夸我尽心尽力,让我们多交流,今后必然能做得更好。”泰蔼鑫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了一遍。

    听完后,孟岚琥心里有了点影子。思索片刻后,她忽然说到:“咱们不是发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才让县尉对你说了那些吗?不如请人帮着查查,最近县尉家发生了何事啊?”

    泰蔼鑫点头说:“这倒是不错,可找谁去查啊?”

    孟岚琥笑了笑说:“你别管了,我明日自会安排下去,且耐心等个几日吧。”

    第二日一早,孟岚琥就招来了小橘子,让他把佰子苏叫来,有事相托。

    佰子苏来的很快,他们这群人现在每日也没太多事情,为了饱腹,已经不得不派些年纪小的出门重拾旧业了。今天一听县丞娘子有事相托,心里满是期待,立刻就赶了过来。

    两人进门后,孟岚琥对他说到:“昨日,县尉大人突然对我家相公说了些不太好听的话。我们二人有些摸不清头脑,想着请你们帮忙,打探下最近县尉家,可是发生了什么变动,又或者县尉本人有些什么异常。”

    佰子苏听了点头答道:“行,等下我就让兄弟们去探听下,只是县尉本人的话,估计有些不好问,毕竟我们不太好在他眼前露面。”

    “是我没想周到,那你们就帮忙问问看,他家可有什么动静好了。这个问问邻居、帮工应该就可以了。不过你们若问不到,千万别勉强,要是为此受什么责难就大可不必了。”孟岚琥又嘱咐了他两句。

    佰子苏笑着点头应了,正准备起身离去,孟岚琥又叫住他说:“我第一次见你时就说过,皇帝不差饿兵,这是一百文钱,算是你们四下活动的辛苦费。回头若问到消息了,自然还有谢礼,去吧。”

    虽然有些羞愧,可想到最近都没吃几口饭的小兄弟们,佰子苏只好红着脸,收下了这钱,心中更是决定,回去后无论如何都要把消息打听出来,不然再没脸来见孟娘子了。

    晚间,孟岚琥把白天的事情告诉了泰蔼鑫,他听了后,不禁说道:“咱家还是根基浅了啊!也好,若他们真能为这事寻到有用的消息,以后咱们就多照顾照顾他们。今后有什么消息,不论谁家的,让他们都来告诉你一声。这样再有什么事情,咱们也能反应的过来。”

    三日后,佰子苏还真送来了个和县尉有关的消息。夫妻两人听了后,不由都有点傻眼。

    直到十天前的傍晚,有几人满面怒色的从蒋县尉家离去,而这几人正是之前传出要与蒋柏顺定亲的人家。随后蒋柏顺似乎还与其父蒋县尉发生了些争执,并为此吃了顿家法,几天都无法下床。

    这事情因为被蒋县尉压着,外面几乎没什么人知道。然而架不住蒋柏顺虽然平日不爱说话,但也有那么两个发小,常来寻他。

    其中一位昨日吃醉了,路边吐了半天后,抱着树不肯回家。也不知把那树认作了何人,啰啰嗦嗦说了半夜。正好遇到巡逻的小橘子,他耐着性子在一旁听了大半夜,这才弄清蒋县尉家闹了出退婚风波。

    泰蔼鑫夫妻俩听了这消息,都有点无语。从面上看,县尉儿子退婚与县尉针对泰蔼鑫,应该是没什么联系,但若硬要扯上,也能说出点关系。

    至少孟岚琥就直接联想到,莫非蒋县尉把二儿子的婚事退掉后,打算攀扯上程县令不成?

    可转头再想,这事又有点没谱。要知道蒋柏顺是因为口吃所以才迟迟没有成婚,蒋县尉既然是想巴结县令,总不可能让人家县令闺女嫁你个结巴儿子吧?更别提蒋柏顺自己貌似还不愿意退婚,蒋县尉要打这个主意的话,那还真不好说,最后到底是结亲,还是结仇。

    不过,不管怎么说,佰子苏他们确实是打探到县尉家的动静了。所以就算夫妻俩一时没搞明白两件事到底有没有关系,可他们仍旧是很痛快地给了佰子苏他们三百文钱作为报酬。

    并且泰蔼鑫在仔细观察了佰子苏他们一群人后,突然开口提出可以教他们认几个字,以后做事打工也能方便一些。

    对此,有些小孩没太大兴趣,肚子都填不饱,哪儿有心情去学什么认字。

    然而也有非常重视的,像佰子苏、李二饼和小橘子这些就很是期盼,一听这话,差点立马就要磕头拜师。

    泰蔼鑫拦住他们,说到:“教你们认字这事,我定然不会抵赖的,不过不是我来教,我儿泰祥博今后会每隔两天给你们上一次课。地方就安排在我家院中,到时候你们直接来就行了,其他东西我来准备。”

    佰子苏他们千恩万谢地离开了,泰蔼鑫扭头对娘子解释到:“此事,我有三个理由。一是想帮一把佰子苏,让他们将来能够真的自立起来。二是想让博哥儿温故知新,夯实基础。三是为了今后能让这些小子们派上更大的用处。”

    孟岚琥笑着点头说到:“嗯,相公想得很好,有何事我能帮忙的,必不推辞。”

    夫妻俩笑呵呵地彼此调侃两句,就各自忙碌去了。

    由于,一时间没法子弄清楚县尉态度突变的真正原因,泰蔼鑫只好让佰子苏他们继续观察,自己则专心投入到工作中去。

    过了几天,泰家订的一批木屉和小板凳做好了。至此,晚间识字班终于可以开张了。

    新上任的小夫子泰祥博激动又紧张地看着下面八个学生,他模仿着自己夫子的架势,咳了声后,开口说到:“今日我们先来学四个字,天地玄黄……”

    下面八个弟子,每人抱了个小木头屉子,里面铺了层细砂土,手里也似模似样地握着根小木枝,跟着泰祥博的示范,一笔一划地认真学习着。

    这个识字班每隔两天开一次,遇到休沐和节日则顺延到第二日。

    泰祥博就这样一天天坚持了下来,他本来只想着巩固自己的知识同时也算是助人求学上进。可没想到,数年后,这些弟子竟有了机遇,从此走上了令人惊羡的人生之路。而他自己,也因为这一段教学而受益匪浅。

    平静而充满希望的日子过起来飞快,这天晚上本来应该开识字班的,可泰祥博在家中等了许久,也没见那八个弟子出现。

    正有些纳闷,就听院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院门口就响起了佰子苏的叫门声。

    泰祥博把大门打开,看到佰子苏满头大汗地扶着门边急促地说到:“小夫子,高二狗出事了,刚才两个衙役把他抓了去,说是有人告发他与人合伙偷盗了牛掌柜店里的布匹。”

    一听这事,泰祥博就知道不是自己能处理的,赶紧带着佰子苏进到屋里。

    孟岚琥和泰蔼鑫听了佰子苏的话后,不由都皱起了眉头。

    泰蔼鑫先开了口:“今天我在衙门中,并没有看到高二狗的批捕签文。如果真的是被衙役抓去,那要么是下衙后,出了什么事情,要么就是有人私自抓人了。”

    一听这话,佰子苏双眼就亮了起来。如果是私自抓人,那高二狗很可能就是无辜被牵连的。

    因为高二狗也加入了民援社,泰家对他倒很熟悉,尤其是曾经有两次乱得比较厉害时,幸亏高二狗发狠相护,这才让泰家在去年那段混乱时期里安然度过。

    如今,眼见高二狗落难,泰家自然不会放手不管。所以泰蔼鑫重新穿了外衫,直接赶去衙门看看情形。

    半个时辰后,他面色平静地回到家中。看着佰子苏焦急的眼神,泰蔼鑫安抚他道:“高二狗被暂时收押了,明日才会开堂审理。我已经和典狱官打了招呼,保他不会吃什么暗亏。”

    佰子苏听到这里,不由松了口气,接着就听泰县丞继续说到:“至于他入狱的原因,说是前几日牛掌柜店内失窃,遂报了官,后来店中有个伙计忽然失踪了。结果今日晚间,另一个伙计举报说曾经看见高二狗与那个失踪的伙计来往甚密,前不久还偶然听到他们二人商议什么要发些无本之财……”

    其实还有一句,泰蔼鑫没说出来,后来有人趁高二狗被拘走,就溜进他家翻找财物。谁知,翻出了一匹精细棉布,而牛掌柜失窃的布料中,正有几匹同样花色的布料。

    送走了佰子苏后,泰家也有些沉寂。博哥儿和妹妹阿瑶看到父母有些闷闷不乐,于是凑上前似模似样地安慰起来。

    “爹娘莫急,高二叔何种为人,我们平日多有了解。此事必然有什么误会,只要查明了,也就无事了。”泰祥博背着小手,慢条斯理地说到。

    “就是,高二叔是好人,他只抓小偷,才不会当小偷!”瑶瑶点着小脑袋,认真分辨着。

    泰蔼鑫看着一对儿女明理懂事,眼中露出些笑意,点点头道:“明日父亲就去问问清楚,必不会让好人蒙冤的。”

    孟岚琥看着相公满面正色的模样,想到上辈子见识过的那些冤屈,虽然心中有些想法,但最终并没说出来。也罢,这世道,男人不见识些官场险恶,今后肯定是要吃大亏的。

    第二天,泰蔼鑫密切关注着高二狗的案件。然而他发现,事情很有些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