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夏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蹲下身,慢慢的把她放在了地上,改为搀着她的胳膊,向着教室内走去。
“踏踏”的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内,惊醒了沉浸在自己思想界限里的晨曦,她转过了头,一双黑亮灵动的眸子大睁着,手里的红色铅笔掉在了瓷砖铺就的地上,发出了清脆的“铃铃”声,很清晰。
推开门,慢慢的我们走到了晨曦面前,她不安的看了我们一眼,随即像逃避什么似的,慌忙把桌前已经写满的信纸抓起藏在了身后,低着头,不言语。
“为什么不回家?”下意识的,我的话语就充斥着严肃质问的口气。
一秒……两秒……五秒……沉默……晨曦依旧低着头,两个精致的马尾辫翘在两端,此时我却无心去欣赏。
“抬起头,说话。”我加重语气斥道,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样子的晨曦,我的内心很气愤,丝毫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或许,我透过晨曦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也或许,我只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在度量这件事情。
于夏偎在我身边,撇了我一眼,拉了拉我的胳膊。
我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情绪,看着晨曦慢慢的抬起了头,两行如露珠般的泪水映入我的眼帘,我看着红着双眼,无声哭泣的晨曦,内心的怒火瞬间就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浓的愧疚和悔恨感。
于夏一下子就把小家伙紧紧的揽在了怀里,不时用颤抖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安慰着:“不哭不哭……爸爸坏,回家严惩他。”
我手足无措的站着,一次次自我残虐鞭打着自己的内心,想伸手去摸晨曦的头,停在半空中却怎么也下不去,就仿佛这之间隔着一层钢化玻璃,看不到冲不破。
终于,晨曦哭出了声,由起初的低声抽泣变成了“哇哇”的大哭声,我内心不由的松了一口气,郁结在心口的阴云变淡变薄了。
我早该意识到的,我明明就知道,晨曦和别的孩子经历不同,一半灰暗的童年时光,让她本该圆润的童心发生了龟裂,尽管伤痕的脉络也许只有树叶的纹理那么细微。我们本该是要修补愈合她这些缝隙的,而如今,我在做什么?我谴责着自己,恨不得把自己赤~身~裸~体的丢到南极冰川里去。
一张白色纸团的掉落,暂时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看着从晨曦手中溜掉的纸团,意识到这应该是刚刚她慌忙藏起来的信纸,我抬头看着在于夏怀里呼吸渐渐屈于平稳的晨曦,踌躇了片刻,随即蹲下身子把掉在桌角的纸团捡了起来。
我很好奇小家伙究竟写了什么,以至于不想让我们看到,甚至连放学回家都忘了,我知道这样做或许不对,但潜意识里我认为小家伙这么小,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随之,我又为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我这样做是关心她的成长。
仿佛拥有了这个理由后,我内心的不安罪恶感一下子就消失了,对,作为一个爸爸我只是关心女儿的成长。内心又强调了一遍,我慢慢摊开了这张褶皱的信纸。
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手漂亮秀气的铅笔字,我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看。
“给爸爸的一封信。”刚看到标题,我的内心就一颤,双手紧紧的攥着信纸上端的两角,怀着紧张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爸爸,原来昨天是你的生日,是妈妈告诉我的。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生日,昨天晚上看你睡着,我回到房间,却睡不着,我在想爸爸应该也很想要生日礼物吧。
我却连你生日都不知道,更没有为你准备生日礼物,我想你一定很伤心吧,以前我过生日妈妈不给我买礼物我就会哭。
可我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礼物,我不知道你需要什么,今天,我突然想到了,我就写一封信给你。
爸爸我爱你,你是最香的爸爸,我谢谢你认我做女儿,现在的生活让我真的很幸福。
爸爸,我不想你变老,我想等我长大的时候,你还是这么高大挺拔,永远都是我的大山。
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人都会变老的,到时候等你老了,就换我照顾你了哦!
生日快乐!我的爸爸!”
看到信纸下方的黑色编号,我才意识到信读完了,我沉默着,凝视着信上的每一个漂亮的黑色铅笔字,仿佛如盯着自己的结婚证一样。
沉默良久,我强制着自己抬起了头,抑制着不让眼泪流出眼眶,我完全错了,自始至终我就是个混蛋。我以惯性的思维自以为是的去看待问题,先入为主的下断定论,我他妈就是一个蠢货,一个人渣。此时的我,犹如一个自残者,疯狂肆虐着自己的精神及内心,我很愤恨现在的自己。
于夏察觉到了我情绪的不对劲,一脸担忧的凝视着我,晨曦哭累了,已经在于夏的怀里睡着了,我能清楚的听到她一呼一吸的呼吸声,节奏舒缓的呼吸声犹如一颗定心丸,慢慢的平复着我波澜起伏的内心,剔除着我过于负面的阴暗情绪。
顿了半晌,我认真仔细的把信纸叠了起来,如同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极高的人在叠自己心爱的手帕,叠好后,我把它放在了自己上衣的内口袋里,贴着心口。
随即转过了头,看着躺在于夏怀里皱着眉头的晨曦,我蹲下了身子,双眼蕴含着如浓雾般散不开的柔情仔细的凝视着她那如瓷器般光滑白嫩的面容,伸出粗大的右手轻轻的摩梭着她的脸庞,轻轻抚平着她眉头皱起的波纹。
最后,我微微欠起身子,闭起双眼,轻轻的缓慢的在晨曦白皙细嫩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就如春风拂动我的脸庞,内心溢满安宁和舒适。
于夏一脸询问的看着我,我知道她是好奇刚才我折叠的信纸到底写的什么?
“小家伙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怀着复杂的情绪说道,目光仍盯着晨曦,就像在欣赏一件传世珍品古董,看不够。
听到我回答的于夏,点了点头,温柔的爱抚着晨曦的头发,我知道,她明白了晨曦为什么没有回家。
冬日正午的阳光泛着柔和的光芒洒在了我们三人身上,投映在瓷砖上,显现出一块两头凸起,中间凹陷,相连在一起的阴影,如一座血脉相连的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