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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野看到徐屹然神色紧张,不由追问道:“一定是吧?”

    他目光专注,神色期待,吓得徐屹然哆嗦了一下,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下,意思是你是第二个。

    袁野没看明白,还挺纳闷:“说话就说话,怎么还卖萌了?”

    刚说完,“咔哒”一声,锁开了,有人从里面拉开了门。徐屹然全身都靠在门板上,袁野也是身体前倾,两手都撑着门,这一下猝不及防的,俩人都重心不稳地往地面栽去了。失重的感觉让徐屹然倏地睁大了眼睛。

    始作俑者——郑文明同学——大惊失色,猛地往后一蹿,都不知道伸手扶一下。

    眼看徐屹然的后脑勺就要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了,袁野心说这不行,赶紧伸出手包住徐屹然后脑勺,给他做个缓冲。

    “砰”地一声摔在地上时,袁野手掌剧痛,差点骂娘。可这当儿他顾不上这点零件,要紧的是徐屹然的脑袋。于是低头一看,徐屹然的瞳孔都失去焦距了,显然是摔懵了。再抬头,只见徐屹然的舍友们站成一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魏邵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来要扶起他们。袁野摆摆手,把垫脑袋的手和那一侧的胳膊腿都收回来,弯下腰,抱起徐屹然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蹲在徐屹然面前晃了晃手:“吓傻了吧?”

    徐屹然呆滞地摇摇头,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了蜷,有种使不上力的感觉。袁野看到他手掌的虎口上几根青筋很明显地绷着,伸出手,揉了揉徐屹然的耳廓,随后边揉边说:“然然,回来了。”就这样重复了好几遍。

    郑文明目光游移,勾了勾魏邵的小手指,用口型问他:“这是干嘛?”

    魏邵无声地回答:“叫魂。”

    郑文明刚在心里想这不是封建迷信嘛,转头一看,徐屹然还真“回魂”了。

    徐屹然神情渐渐放松,看着不停地叫他小名的袁野,下意识地伸出手。他动作幅度很小,可全副精力都放在他身上的袁野一下子就注意到了,立刻伸出手给他握住,把他揽在肩头,在他后背有规律地轻轻拍着:“好了,回来了。”

    郑文明服气地想,老祖宗的法子还是有道理的。

    宿舍里安静了片刻,魏邵轻声提醒:“快到上课时间了,该走了。”

    袁野没放开徐屹然,朝他们比了个“你们先走”的手势。三人会意地点点头,拿上东西,悄无声息地出门了。等最后出去的魏邵轻轻把门带上,宿舍里有点暗下来时,袁野才松开手,缓缓地放开徐屹然。

    他们对视片刻,袁野伸手往徐屹然的睡衣扣子探去,说:“就快上课了,你还没换衣服,我来帮你。”

    徐屹然一愣,旋即惊慌地跳起来,逃也似的跑进卫生间换衣服去了。袁野舒了口气,站起来,一时脚麻得动不了,边跺着地面边笑:“还挺精神的。”

    一个午休的功夫,郑文明害得徐屹然摔了两回,心里不免过意不去,想说课间去买包辣条给徐屹然赔罪,忽然觉得周围不对劲,冷不丁一抬头,看见自己的同桌不知去哪了,坐在边上的人变成了凶神似的袁野。

    郑文明心中一紧,连忙故作天真地问袁野:“又有事找我啊?”

    袁野:“还装?你自个毛躁,把徐屹然坑了算怎么回事?欺负他新来的不认人啊?”

    郑文明很有针对性地回答道:“他认识我,我们俩关系挺好哒。”

    一个两个,都挺喜欢卖萌啊。袁野拿徐屹然颤巍巍的兔耳朵手和郑文明嗲嗲的“哒”字对比了一下,觉得前者是天然去雕饰,后者则矫揉造作,不堪入耳。

    于是自然地,郑文明被袁野毫不留情地收拾了一顿,然后又被拎到徐屹然面前道歉。

    徐屹然先是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袁野,旋即就急急摆手,表示自己没关系。郑文明朝袁野狗腿地笑了笑,说这样就行了吧,袁野点点头,他就赶紧溜回自己座位了。

    袁野朝徐屹然扬扬下巴:“还有事跟你说,和我走吧。”

    本来经过“叫魂”一事,徐屹然不那么怕袁野了,但这会儿他看到郑文明那么惊恐,心里又生出一点畏惧来,不由地缩了缩,试探着摇了摇头。

    袁野问得不那么走心,所以也压根没把徐屹然的回答放在心上,见他留恋着椅子舍不得站起来,一挑眉,大手抓住徐屹然肩膀一提,就跟拎小鸡似的把人拎出去了。

    他们教学楼外有个长满花藤的长廊,曲曲折折走进深处,便是个十分幽静的约会圣地。一度有人闹不清楚,说这长廊是不是专门修起来给小情侣谈情说爱的。

    袁野单刀直入地问徐屹然:“一直不说话,我还当你哑巴呢。这儿没人,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肯说话?要是有什么自闭之类的毛病,趁早去接受专业的治疗。要不然,我问你话你就乖乖回答,别老无视我。你知道在我面前装逼的人都什么下场吗?”

    徐屹然沉默了一下,袁野声音立刻严厉起来:“我刚说什么了没听到?”

    “听,”徐屹然一抖,“听,听,到了。”

    袁野不以为意地“啧”一声:“那就行,以后再让我看到你装哑巴,我说话都敢不理,看我怎么收拾你。”

    徐屹然说的字不多,袁野就没听出来他说话时候的毛病,撂下一句吓唬人的狠话,转头就想走了。但徐屹然想到自己欠袁野一声对不起,深呼吸一口气,踏前一步,叫住了袁野。

    “袁,野。”徐屹然艰难地说着,额头上冒出了汗珠,手心都是潮的,“对,不起,我,不该,在,背后,议论,你,你家,的,的事。”

    这一句话一共才十五个字,他却足足说了五分钟,越说越结巴,中间常常有长久的停顿。

    袁野回过头,惊奇地看着他,那神情让徐屹然想起从前的事,想到马上,班级里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个结巴了。尽管他极力地想把自己放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默默无闻地生活着,可他既然有这天赐的逗乐的才能,自然得承担起相应的责任,尽职地给所有人提供笑料。想到这他又觉得自己应该释然。原本就是瞒不下去的,早几天被人揭穿,也无可不满的。

    袁野犹豫地问徐屹然:“你是太紧张了,还是说话就这样?”

    徐屹然:“就,这样。”

    袁野:“结巴?”

    徐屹然低下头:“结,巴。”

    袁野不但毫无同情心地笑出声来,还说自己从来没见过活的结巴,非要让徐屹然多说几句话。

    徐屹然看着地上忙忙碌碌的蚂蚁,脑中空空荡荡的,干巴巴地说:“不,知道,说,什么。”

    “我想想啊。”袁野在裤兜里掏了掏,找出张皱巴巴的小纸条来,仔细一看,是林觉民的《与妻书》。这八成是他上课的时候做的小抄。

    他就把小纸条递给徐屹然,说:“来,念念这个。”

    徐屹然接过来,低低地念道:“吾,吾,吾,吾,吾,至爱汝。”

    袁野早在他念第三个“吾”的时候就笑得肚子疼了。他一边无声地笑,一边拍自己大腿,正要让徐屹然接着念,突然旁边传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装模作样地学道:“吾,吾,吾,至爱汝。”

    徐屹然倏地捏皱了小纸条,随后又缓缓放松了。这种事,他在转学前的学校经历了很多,早应该麻木了。

    然而因他低着头,就没能发现袁野满是笑意的脸上倏然色变,变得冰冷无比。

    袁野将目光直直刺向声音的来源,只见彭卓宇从花藤中钻出来,脑袋上还顶着朵小黄花,笑嘻嘻地说:“小结巴,你早该说话了,你袁野哥哥这两天想听你的声音都想疯了。”

    这时上课铃响了,徐屹然小声说:“我,先走,了。”

    彭卓宇没看见袁野难看的脸色,上前要拦:“怎么我一来就走?别啊,我不当电灯泡,马上就走,你和你袁野哥哥再说几句话呗,看把你袁野哥哥给乐的。”他说着还要拉住徐屹然的手,没想到刚一碰到徐屹然手指尖,后者就跟触电似的猛一甩手,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彭卓宇还“喂”了一声,想把人叫回来,突然肩膀被人拍了拍,一回头,刚说了声“袁野怎么了”,就被迎面而来的一记老拳砸晕了。

    彭卓宇踉跄着倒退几步,好悬站稳了,咧了咧嘴,一阵刺痛,感到脸颊上迅速肿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袁野:“你他妈吃错药了?”

    袁野比他还要火大,脸色黑得吓人:“谁让你跟着我的?”

    “不是,我是出来上厕所的时候,看到你跟徐屹然往这走,我就想过来看看你们要干嘛。”彭卓宇捂着脸说,“我他妈什么也没干,你上来就是一拳头,有病啊?”

    “什么也没干?”袁野一步跨过去,拎起彭卓宇的领子,朝他脸上又是一拳砸过去,直把他打倒在地上,“我让你什么也没干!”

    这一拳让彭卓宇咬破了口腔内壁,疼得他龇牙咧嘴。他一张口,吐出一口血水,转身就朝袁野冲过来:“我操-你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