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目前恢复得不错,大概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拆石膏了。精神状况还算不错,虽然仍然不太说话,可是看起来还挺正常的。每天都在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睡觉前还喜欢看看书听听音乐。我觉得她已经步入正轨。至于记忆,不像有恢复的迹象。这段时间,我每天都会试探性地问她一些问题,她总是处于一种茫然的状态。我都怀疑她这辈子可能都很难记起了。除非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刺激了她。不过她呆在那么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又和自己的亲人呆在一起,现在条件又那么好,我估摸着让她受刺激的事情几乎为零。”
裴曜辰长叹一声,“能不记起是最好的。有时候,回忆只会让人徒增痛苦和麻烦而已。失忆对于有些人来说,不失为上帝的馈赠。”
“嗯。我也深有同感。这样对她对您对孩子都是一件好事。”管家深有感触地点头。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旅程疲惫,赶紧去洗个澡,然后出来吃点东西就睡觉吧。”
“好的。”管家目送他上楼,这才拎着箱子回了自己房间。
而此时此刻的谢子怡正坐在新盖好的房子平顶上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发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不悦地皱起眉头。
在这里呆了一个来月的时间,她感觉自己都要快发霉了。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里,可是碍于管家一直在这里监工,她只能紧忍着,只是在这里呆的每一分每一秒对她来说都如同在地狱的油锅里炸一般痛苦不堪。
最让她懊恼的是,那个舒老头最近老是有事没事地对她表示关心,像是真的把她当作女儿了。
她厌恶他。
厌恶他那丑陋的长相,那谄媚巴结的笑容,更厌恶他关心亲热的眼神。
大概在这场父女情深的戏里,他还真的想假戏真做了吧?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一辈子过着安逸愉快的生活了吧?
这一切都源于钱。
而用钱能收买的感情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廉价的东西。
她谢子怡是不屑的。
哪怕她从小就缺失父爱,她也不需要这种廉价的感情。
一件衣服轻轻地落在了她肩上,老人沙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山里夜里凉,你身上还带着伤,一定要保暖一点,要不然以后落下病根就糟糕了。”
谢子怡厌倦地说:“我自有分寸,你别巴巴地特意送衣服上来给我。你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老人呆了呆,讪讪地说:“其实咱们这山里除了偏僻一点之外,一切都很好。你看空气好水质好,生活还简单,人活在这种环境下身体都会比在城里时好太多。你有没有考虑过,或许就在这里定居下来?”
“定居下来?为谁?为你吗?你又是我的谁?”谢子怡嗤之以鼻。
“呃。我只是这样一个建议。听不听在你。”老人很有些狼狈。
“明知道我不听,那就别对我说这些废话了。”谢子怡不耐烦地站了起来,“你是不是也想在这里吹风?如果是的,那我走你留!”
老人急忙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呃。我不打扰你了。”
他说着转身拄着拐杖慢慢地下楼,那拐杖点地的声响让她烦不胜烦,真的恨不得立即飞到裴曜辰的身边去。
可是她不能。
她现在还不能走,要不然所有的一切都太着痕迹了。
到时候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又将像上一次一样一败涂地。
这天晚上,谢子怡坐到很晚很晚才下楼。
夏至这天晚上同样过得很不平静。
在看到对面那栋楼的灯光完全熄灭之后,她才转身去泡了个热水澡,然后清清爽爽地上床关灯休息。
大概是太累的关系,她头一捱枕头便沉沉睡了过去。
只是梦境根本不太平。
她梦见自己半夜三更偷偷摸去看孩子,像往常一样将他迷晕之后上床抱着孩子睡,只是眼睛刚一闭上,突然觉得身上沉重无比。
惊悸地睁开眼睛,却发现他骑在她身上喋喋怪笑,大力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她想抗争,可是手脚却无力得像刚出生的婴儿。
她想呐喊,可是嗓子眼里像被堵了什么东西一样没有办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转头去看身边的孩子,却发现孩子消失了,身边空荡荡的,更发现他们不是在床上,而是在悬崖边的一块悬空而又薄如纸片的岩石上。
山风不停地从耳边呼啸而过,她能听见树叶被吹得‘簌簌’作响,更能听见身下的岩石一点一点的断裂声。
她胆战心惊,不再敢反抗,怕自己稍一用力打,他们便会一起坠落悬崖。
他死不足惜,可她不愿意陪他一起死,因为她要陪着孩子一起在阳光下快乐地大笑,在沙滩上迎着海风奔跑追赶浪潮,在草地花丛里扑飞蝶。
她想陪着他长大,不再错过他每一个长大的记忆……
而身上的裴曜辰却像完全没有顾及到随时随地可能降临的危机,就那样用力地冲撞着,仿佛恨不得将她的身体撕成碎片。
石块断裂的声音越变越清晰,他的喘息声也越变越重,她有些绝望,牙一咬,随手抓起身边的一块石头对准他的后脑勺狠狠砸了下去。
他闷哼一声重重地倒在她身上,他的鲜血伴随着脑浆流到了她雪白赤祼的身上,四下纵横。
她用力推开他,起身就往后跑。
刚刚跑到安全地带,只听‘轰’地一声传来。
她惊悸转身,看到满面鲜血的裴曜辰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就那样鲜血淋漓地对她笑,“夏至,你快乐了吗?”
话音未落,他与那块石头瞬间坠落而下,很快消失在幽深漆黑的夜色里。
她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空空的,没有想像中的喜悦,也没有害怕的忧伤,什么都没有,像个生来就没情感没思想的木偶人一般。
“夏至,你终于如愿以偿了。”身后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她倏地回头,果真是像光芒让她渴望接近又害怕接近的易子寒。
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一次他身上的光芒不再带有温度,而是一阵阵寒光,让她无法靠近。
“我……我只是在自保……”她喃喃低语,像在向在跟他解释为自己辩驳。
“你高兴就好。”易子寒淡笑,面对着她向后飘去。
“别走!”她伸手去抓,明明触手可及,可是抓到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这个梦反反复复做着,做到最后她都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梦里了,挣扎着想醒过来,可是每一次挣扎都是徒劳。
直到最后当裴曜辰随着石块一起往崖底坠落而下时,她也纵身跳了下去,这才生生把自己给惊醒了。
翻身坐起,一遍一遍回想着梦里的画面,她仍然心悸不已。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那天晚上看到易子寒相亲的时候,她虽然借此机会故意让自己酩酊大醉,从而诱得裴曜辰和她发生关系,但其实在脑子的深处,她的确是想过要停止一切走向易子寒的。
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心猿意马的结果一定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惨败结局。
她绝不能让自己落到那种下场!
夏至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快步进了卫生间。
为了让自己意志坚定不移,她打开了冷水。
冷水洒在身上,像有千万根针针针深深扎入了她的身体里,很痛很痛,可是却的确让她原本有些焕散的意识立即给高度集中了。
只冲了五分钟便停下来。
她还没有傻到让自己生病。
洗漱过后,她便换好衣服直接出了门。
来到公司刚进办公室,便被眼前那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给惊呆了。
随手拿起花中央的一张粉色心形卡片一看,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一句话,“想念与你的耳鬓厮磨。”
没有落款,但熟悉的字迹让她一下便知道是谁写来的。
他真的是越来越浪漫了。
只可惜她已经不再稀罕他的浪漫了。
夏至冷冷一笑,将卡片撕成粉碎扔进了垃圾桶里,随后扬声叫道:“阿征!”
“来了!”阿征抱着一大撂文件推门而进。
“把这些花全扔了。还有,从现在开始,无论谁送花啊礼物什么的都拒收!”夏至在桌前坐下,看着被花环绕的办公桌莫名懊恼。
还真的是花香扑鼻啊,可惜送的人不对劲,只会让她看了心烦和恶心。
“好的。我这就让人来搬走!”阿征急忙放下文件转身匆匆离去。
他前脚走,乔之安和裴曜辰后脚就进来了。
乔之安看到这大阵仗也不禁有些愕然,随手抽出一支郁金香放到鼻端嗅了嗅,问道:“谁送的啊?这么大手笔?”
“某个恬不知耻的人送的。”夏至淡淡地说,“不过我已经让人来处理吧!你们先坐吧。”
裴曜辰却没有落坐,而是径直走到她面前站定,双手撑在桌上意味深长地看她,压低声音说道:“你没注意到吗?这些花都是在含苞待放的形态,它们往往会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热情地绽放了。花开的状态,你知道像极了什么吗?”
“什么?”夏至冷冷地问。
“像极了某人前晚绽放的时候。只可惜当时某人醉得很厉害,不知道自己有多美。我不舍得让那个时刻自己独享,所以希望她能通过看到花的绽放想像到自己绽放时的惊艳。”裴曜辰的嘴角挂着一抹暧昧的笑,一双眸子却邪魅而炽热地在她的身上巡回,仿佛他面前的她根本就没有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