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景急忙把她扯到一旁,低声说道:“雅竹,这一定是个意外。你别不问青红皂白的就斥责人!你这样实在有些失礼。冷静点在这里等着,别和曜辰起争执,我进手术室帮帮西蒙,一定要记住,千万别给我添乱。要不然夏至真有什么意外,你后悔都来不及!”
杨雅竹听了,无力地点点头,紧紧拉了他的手,不安地叮嘱,“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她!”
“我会尽力,你放心!”韩景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走到裴曜辰身边,低声说,“你也冷静一点。在这种时候,都互相谅解一点吧。我进去帮忙,你在这里耐心等等吧!”
裴曜辰一把拉住他,低声说:“我要孩子!我要孩子安然无恙!”
韩景皱了皱眉,点头,“我知道了。”
裴曜辰得了他肯定的答复,这才松了手。
韩景匆匆而去,而他踉跄倒退几步靠在了墙上,双手捂住脸痛苦地依着墙慢慢地蹲了下去。
他恨自己太过理智太过冷酷,就算心里愧疚如汹涌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冲撞着他的心灵,他仍然也没有办法遗忘掉他那最最原始的念头……
他真卑鄙真无耻!
像他这种人根本就不值得谁来爱上,他活该去下地狱!
杨雅竹冷冷地看他,心中充满了仇恨和鄙夷,真的想上去把他打成肉酱。
但她最后还是用理智战胜了冲动,因为想起了韩景一直以来的报复计划。
突然间,曾经的置疑和自责在这一刻消逝得无影无踪。
因为正如韩景所说,他是一个自私冷酷的坏人,所以无论用什么诡计来算计他伤害他,都是应该的!
她甚至第一次迫不及待地想参与到韩景的后续计划中去!
她想到某一天他可能穷困潦倒毫无斗志地倒在街头乞讨的画面就禁不住莫名的兴奋和解恨。
等待的过程是漫长而痛苦的,当时间过去两个半小时的时候,裴曜辰终于站了起来,焦灼不安地在手术室门前踱来踱去。
杨雅竹冷眼看他,淡淡地问:“你在担心谁?是夏至?还是孩子?”
“我没心情跟你扯!”裴曜辰烦躁地挥了挥手。
“你是不敢置疑我的问题吧?”杨雅竹继续追问。
裴曜辰却不再理会,转身趴在门上,想从门缝中看看里面的情况。
只可惜手术室门的密封性极好,他努力半天,也没有看到里面的情况。
就在他心急如焚之时,门从里面打开了,一脸疲惫的西蒙从里面走了出来。
裴曜辰一把拉住了他,一边探头看向里面一边不安地问:“怎么样?他们都安全吗?”
西蒙一脸遗憾地摇头,“对不起,裴先生,我已经尽了我最大的努力,可惜的是只救了一个。”
“谁?!”裴曜辰的手徒地用力,“是孩子吧?”
“是。是孩子。”西蒙点头,“孩子很好,是个男孩,七斤六两。只可惜裴太太在最后一刻没熬过去,心脏衰竭而死。对不起……”
“她死了?”裴曜辰的脸色苍白得厉害。
“去看看他们吧!”西蒙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话音未落,裴曜辰已经如一道旋风般冲了进去。
当看到脸色灰白披头散发全身汗水淋漓的夏至一动不动地躺在满是鲜血的手术床上,裴曜辰脚步顿住,竟怎么都没办法挪动脚步向前。
此时此刻,他有些分辨不清楚自己内心的感觉。
不知道是害怕是内疚是悲伤,还是恐慌……
韩景走了过来,将已经清理干净的孩子递到他手上,“曜辰,这是你和夏至的孩子,从现在开始,你多了一个血缘至亲了。但愿他不会像你其它的血缘至亲一般让你伤心,也但愿你永远不会后悔你今时今日的选择。”
裴曜辰紧紧地抱住了孩子,凝视着孩子那张粉嘟嘟额头布满皱纹五官俊美的脸半天不动。
好一会儿,他缓缓地低下头去,在孩子的额头上深深地印上一吻,眼角两颗灼热的泪珠狠狠地砸在孩子的眼皮上。
本昏昏沉睡的孩子像受到了惊吓,一张嘴‘哇’地一声放声大哭起来。
有护士及时地递上奶瓶,孩子本能地吮吸着,一边吮吸一边抽噎着,那副模样仿佛有着天大的伤心事。
裴曜辰看了,眼睛越发红得厉害,只一味地将孩子抱紧再抱紧。
韩景在一旁提醒,“曜辰,我帮你抱着孩子吧。你现在最好去看看夏至。还有,你现在得想想该如何处置她的后事了。”
裴曜辰呆了一呆,转头看了一眼手术台上毫无生气的夏至,闭了闭眼睛,反复作了几个深呼吸,这才低声说:“对不起,韩景,我处理不来。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处理一下。别替我省钱,无论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他说完便抱着孩子仓惶离去。
背影蹒跚,可是脚步却很坚决迅速……
看着他消失在电梯里,杨雅竹这才慢慢地走进手术室,来到夏至床边,伸手用力抱紧了她。
韩景走到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的背部。
她回过头来,恨恨地说:“我想杀了他!”
韩景点头,却并没有吭声。
裴曜辰抱着孩子坐在车上的时候,发了好一会儿呆。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孩子就在他怀里,这般的美丽这般的可爱这般的温暖,感觉是那般的真实,可他的心里却空落落的,只觉得像失去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一般莫名悲伤无力。
为什么会这样?难道这不是他费尽心思演了这么久的戏之后最想得到的结果吗?
他该高兴不是吗?为什么还这般的忧伤?
他到底还是有些不忍了吧?
就那样把一个如此深爱他的女人血淋淋地扔在手术台上,甚至不敢仔细地看一眼他就离开了,他是内疚了吧?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他毕竟是个普通人,还是有着羞耻心的。
更何况,他曾那样亲近地与那个女人日夜耳鬓厮磨……
看来,这个良心债他注定要背一辈子了……
想到这里,他的眼角微微湿润起来,低头亲吻孩子的脸颊,温柔低语,“孩子,你一定要替你妈好好地活着,知道吗?”
他粗砺的胡须扎痛了孩子的脸,孩子嘴巴一瘪,手舞足蹈地‘哇哇’哭了起来。
这声音像利刃一般狠狠地扎着他的心,一下、一下,又一下。
他也有些崩溃起来,紧紧抱住孩子低声哽咽,“对不起……对不起……”
裴曜辰开着车载着孩子回到家时,管家便匆匆迎上前来,接过他手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孩子急忙送到一旁的妇人手里,吩咐道:“丽莎,赶紧给孩子喂奶吧!他一定饿了!”
丽莎是裴曜辰一早令管家悄悄请来的奶妈,是在近百名奶妈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经过专业的医生签定,奶水充足而优质。
丽莎看一眼像突然老了好几岁的裴曜辰,不敢多说,急忙抱着孩子走到一旁撩开了衣裳。
孩子一嗅到奶味,本能地张开了嘴,狼吞虎咽地开始喝起奶来。
丽莎不由满心欢喜地抬头,“这个孩子力气真大,简直像已经出生几个月的孩子一样。真棒!”
裴曜辰看了看孩子,伸手摸了摸他的头,随后缓缓收回手,哑声说道:“喂完奶后送到我房间。我想和他单独呆着。”
“是。您放心吧!”丽莎急忙应了。
裴曜辰又看了一眼孩子,随后转身迈着沉重而有些踉跄的步伐往楼上走去。
看着他那略显佝偻而忧伤的背影,管家沉重地叹了口气,苦涩地说:“原本咱们这里会因为孩子的到来变得热闹而快乐,没想到……”
丽莎没听清,迷茫地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管家摆了摆手,“我什么都没说。你好好地喂孩子吧!喂好后就给先生送去吧!从现在开始,他们父子就得日夜相依为命了!”
他叹息着转身离去。
而此时的裴曜辰呆呆地坐在窗前,看着手机屏幕一动不动。
他很想打电话去问韩景有没有帮他好好地为夏至准备后事,但是手机都快握碎了,他仍然没有勇气拨打出去。
面对韩景面对杨雅竹,他无地自容。
当然,最让他羞于面对的,是夏至。
即便她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可是他仍然感觉到她那双美丽的眸子正冷冷地凝视着他,无声地在谴责他嘲讽他……
他感觉到一阵阵的窒息,有种想要放声嘶吼的冲动,甚至有疯狂的**,可是他不能!
他不能失控!
不为自己,而是为了孩子!
孩子已经没有妈妈了,他不能让他再没有爸爸……
裴曜辰猛地闭上了眼睛,开始深呼吸起来,试着慢慢平复自己的情绪。
到底是一向是自制力甚强的人,在他刻意的努力下,他终于成功地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
梆梆梆
门被叩响,丽莎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响起,“先生,孩子已经吃饱吃着了。”
他徒地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快步走到门前拉开了门,伸手将孩子接了过来,哑声说道:“谢谢你。”
他说着就要关门。
丽莎急忙说道:“先生,孩子还小,您真的确定要自己带吗?”
“不然呢?”裴曜辰冷冷看她一眼,‘呯’地用力摔上了门。
关门太用力,孩子被吓得浑身抽搐了一下,‘哇’地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
他手忙脚乱地急忙抱着孩子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低声哼着童谣。
只是哼着哼着,泪水便流了满脸,因为他仓然发现他哼的这首儿歌竟是夏至常哼的那一首……
她总是喜欢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吹着温柔的海风,一边抚摸腹部一边轻声哼唱。
那时的她是那么美那么温柔那么专注,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芒。
她总是在不轻易间惊艳了他,让他的世界充满了阳光与花香,那般的五彩缤纷生机勃勃。
只可惜,他再也看不到她了,他的世界也将因此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