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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4章 曾经的许诺(一)

    说完这句,我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是踏出门的一瞬听见哭泣声,至于她为何饮泣,我无从得知。

    六王府很大,从颐嘉的闺阁走出去,有很长一段路,老王妃带着儿媳们和傅铭一起等在闺阁外头,见我出来了都簇拥上来,更有说有软轿送我出府,我笑说府内风光极好,也想看一看,提起屋子里的颐嘉,我也只劝一句:“叫她自己休息吧,这件事虽耽误不得,也急不得,眼下要紧的是皇叔身子赶紧好起来,太后和皇上都很在乎皇叔的。”

    女眷们纷纷答应,便簇拥着我往府外去,路上说起宅子很大,我回眸一笑的功夫,却见有人神色慌张,我也不便点破。好容易走到宅门前,老王妃说家里新制的点心请我带回去给美咲吃,侍女们奉了食盒提篮来,走过一众年轻女眷身边时,突然有个丫头绊了一跤险些撒了食盒,她身旁的年轻夫人嗔怪几句,打开食盒看看里头东西有没有摔了,却是那一瞬间,我瞧见她掩着袖子往食盒里放了什么。

    离开王府,傅铭一路将我护送回宫,我留心那几盒点心,回坤宁宫后便让金儿和香薷都拿来,一盒一盒打开看,果然在放荷叶糕的食盒里找到纸团,捡来揉开看,娟秀细腻但又明显匆忙写成的字迹,竟是数百字的一封信,细细读过,不由得心头发沉。

    莲衣轻声问我怎么了,我将信递给她,她读完惊讶不已,迭声道:“怎么会这样,老王爷他不管吗?”

    递书信给我的,是王府幼子的妾室,曾经是颐嘉身边的丫头,因自幼和少主人们一起长大,幼子正妻无子,老王妃见儿子喜欢这个丫头,便做主纳了妾,三年生下两个儿子,和正妻关系也融洽,在府里也渐渐有了地位,诸如今日这般皇后驾临,她也有资格随侍在一旁。

    细细想起来,我几次三番见到有人神色慌张,仿佛就是这个女人,如今看她给我的书信,必然是真的了,而府内其他女眷也多有知道的,只是所有人都看着老王妃的威严,不敢声张罢。

    “没想到颐嘉郡主这么强势霸道的人,在府里却过着这样的日子,老王妃再怎么讨厌这个庶出女,也不该放纵自己的侄子为非作歹啊。”莲衣眉头紧蹙,她毕竟是善良的人,从信上得知颐嘉在王府屡屡受嫡母内侄的欺侮,甚至被强暴的事,也终究是可怜她了,但又奇怪,“既然是被强暴的,怎么还会想留下孩子呢?她心里不难受吗,这可是流着那个坏男人的血的孩子啊。”

    想起她哀求我的眼神,心里隐隐作痛,也是为人母的,能明白她的心情,也许在她看来,这个孩子会是她在世上最亲的人,老王爷年事已高,一旦作古便孤零零剩她一个,同胞兄弟们迫于嫡母必然不可靠,而她庶出的身份也注定嫁不到好人家,或许她准备以后的人生,就守着这个孩子过,至于袁卓已,兴许她是真喜欢了,可又很明白她得不到。

    说话的功夫,有宫女来报说袁太医准备给我请脉,今天在外面晃了一圈,他一定是不放心了,遂传至殿内,由他把脉问诊,确定我和孩子都平安无事,才说要退下去。我犹豫再三,还是喊住了他,告诉他:“颐嘉郡主已经承认了,孩子和你无关。”

    袁卓已淡淡的,我又道:“原来她很是可怜,本宫今日走一遭,很值得。”

    “多谢娘娘为臣的清白奔波。”他躬身谢恩,可依旧淡淡的,面上波澜不惊,仿佛永远沉心在医药的世界里,而那个世界之外,又似乎只有我和孩子们的健康才会让他关心。

    “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但可怜和可恨本是两件事,这一次,本宫对她更多的是同情。”我轻声叹着,“她能不再诬陷你,本宫也放心了。”

    之后没有和袁卓已说再多的话,难得把他从这件事脱离出去,没得再横生枝节又把他绕进来,我不怕他心善得想要去帮助那个女人去接受她和她的孩子,但我却怕自己会冲动,会感情用事,不可否认有那么一瞬间,我希望事情可以变得美好。但这样的念头也很快被自己扑灭,过度的善良,也可能成为恶。

    之后两日宫里没有颐嘉的存在,变得更加宁静,项和雅带着女儿来过一回,说起颐嘉的事,她竟然已经听见了传言,心内恼怒之余,也不能多怪她,只劝别掺和,听过则已。但回过头自己去想,却明白这件事越拖延越多是非,不能被动的等待结果,我必须兑现诺言帮她,可我又该怎么帮她?

    又烦恼了两日无果,傅铭那里却有话递进来,果然老王妃的内侄是个穷凶极恶的纨绔子弟,但老王妃娘家就这一个独苗,她几乎视作亲生子那般宠溺,时常接娘家亲戚来王府小住,那混账东西就是这样看中了颐嘉,仗着姑母撑腰,对颐嘉屡屡欺负屡屡施暴,府内的人或有耳闻,碍于主母不敢声张,儿媳妇们也不敢招惹婆婆,不过远远的躲着。

    “难怪她当初非要送生母灵柩回乡守孝,大概就是想躲着那个瘟神。”

    我对莲衣叹息着,越多的事实摆在眼前,心里就越来越沉,不怪她心灵扭曲,十二岁就被嫡母的侄子强暴,数年来活在阴影里,活在不知何时又会发生的痛苦里,却无处可说无人求助,她除了把自己变成一个怪物,还能怎么办?

    莲衣很不解:“老王爷那么宠爱她,为什么不告诉王爷?”

    “自然有她不能说的难处,傅铭说那混账东西人前有模有样,是看起来一表人才的世家子弟,平素对人彬彬有礼很有教养,若不查还真不知道是这样一个畜生。你说,颐嘉一个人一张嘴,她能说服谁?”

    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头,郁郁不展,连美咲都察觉出我心情不好,益发乖巧起来,每天哄得一对弟弟妹妹高兴,叫我很是安慰。那天便努力振作精神,带着美咲在御花园里游船,带她采盛开的莲花,看她玩得高兴,自己也舒展一些。只是因此中了暑气,腹中胎儿虽无恙,但自己直觉身子倦怠无力,昏昏沉沉连晚膳也不曾用,早早就歇了。

    梦里也见颐嘉可怜的模样,甚至臆想出了她身上狰狞的伤痕,猛然从梦里惊醒,一睁眼瞧见身边坐了人,着实唬了一跳,可很快就有温柔熟悉的声音在问我:“怎么了?你看你一头的汗。”

    “皇……上?”我难以置信他的出现,每天都很好地藏匿自己对他的思念,生怕传到行宫去,叫他对我不放心,每天都期盼他能回来看看我,可那只是期盼,不愿奢求,可他还是回来了。

    “朕太想你和孩子们了,就跑回来了。”他在我额头轻啄,安抚我惊魂未定的心,“你看朕来得多巧,你做噩梦若醒来孤零零的,多可怜?”

    我坐起来窝进他的怀抱,他轻轻抚摸我的背脊,缓缓说着:“朕都听傅铭说了,你看你,犯得着这么愁么?莲衣讲你这几天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朕的于飞就是太善良,她曾经那么欺负你,你还想要帮她。”

    “她确实可怜。”我呢喃着,仿佛飘在空中的身子有了依靠,心里的郁闷也卸下了,赖在他的怀里一动不动,太过贪婪这份安心。

    他道:“那就接进宫安排一处地方让她住着,平素不许人打扰,也不许她到处跑,十月后生下孩子,就说是她母亲娘家的孤儿,她作为姑姑领了来,往后若她再嫁人,便过继给她自己;若不嫁人,她也能一直养在身边,这样安排,你能不能满意?”

    我抬起头看他,显然这是可行的,可他能随意做主,我不能。

    “多大的事儿?”他点点我的鼻尖,爱不释手,“朕不要你为这些事烦心,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还怕朕不答应吗?”他又轻吻我,把我的手抵在他的心口,“朕只想你天天想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