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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背弃(一)

    而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知哪里涌出的念头,突然开口问:“皇上要打压常家的势力才宠幸新人吗?”

    他的背影一滞,“什么?”

    我木然:“常家真的威胁到您了吗?”

    他转身看我,眼眸微眯,“朕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木然的神情不知有多丑,却依旧这样面对他:“皇上足以吞并管国,常家算什么呢?臣妾只想知道,做了那么多事,到底为了什么?”

    他没有怒、没有生气、没有反驳,我只看到忧伤从他眼底泛出,从未见过的忧伤,仿佛我亲手打碎了他的心,他只是回答我:“朕从未想过,算计你。”

    寰宇终究是走了,他若继续留下,兴许难以避免彼此间继续互相伤害,他的离开在此刻至少是正确的选择,今天我的失态从见过寰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而他又在我最需要冷静的时候在我心里激起惊澜,他没有错,寰宥也没有错,一切客观存在着的人和事,我们都终将要面对。早一些,或晚一些,而我们,都遇见得太早。

    萧亦瑶也好、李晨舞也罢,又或者是林宛梅、常云倩,儿女情长带来的矛盾在民族大义面前,真真什么都算不上了,情感的纠葛但凡他对我说全部的真心话,一切都会迎刃而解,可民族国家岂是几句话能一笔勾销?

    而我最大的困惑竟在于我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不愿故土沦亡,还是不愿面对故土沦亡后身份的尴尬,前者与后者,一个是胸怀家国,而另一个仅仅是一己私欲。曾经口口声声对他说我是天朝的皇后,不再是管国的公主,如今想来,真真是对自己最大的玩笑和羞辱。

    “去告诉荣妃,明日选秀改在庆宁殿。”当夜里莲衣终于忐忑不安地听见我叫她,我却是对她说,“我不会出席,本就商议好的一切,让她照着做就行。”

    “主子,您……”

    “我只是累了。”我自行脱下重重的发簪宫花,解开发髻倾下如瀑青丝,身上的华服还未及脱去,镜中的自己便显得极不协调,见莲衣还愣在那里,看着她无可奈何的不安神情,也非心软,只是突然平生责任感,“罢了,明日一切照旧。”又苦笑,“纵然有一日不再做这个皇后,至少明天我还是,该有的责任,我不能轻易推卸。”

    莲衣不再问我为什么,而今夜寰宇没有去任何妃嫔的殿阁,照原来的惯例,我该做了宵夜送去涵心殿,可今日小厨房灶冷水凉,不见半分烟火气息,也许外头的人还不曾察觉帝后之间生了嫌隙,但坤宁宫里的人都该明白了,再若除了婉儿这里还有常云倩的人,潋滟宫里,常云倩也该知道了。

    入寝时,看着莲衣小心翼翼地放下纱帐,突然问她:“我自私吗?”

    莲衣垂首应:“奴婢不知道您和皇上之间发生了什么。”

    我颔首:“我知道,只问你,我是自私的人吗?”

    “娘娘怎会是自私的人?”莲衣忙答,“您的胸怀已经够宽广了。”

    “宽广?”我苦笑,“宽广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缺心眼,又或者是冷血,所站的立场不同,人和事的价值也会随之改变。”

    “娘娘早些休息吧,明日一早就要忙碌,您此刻的气色很不好。”莲衣放下纱帐,来为我掖被子。

    “从前你还会问问怎么了,今天怎么什么也不说?”躺平了见她要离去,却还是问,“莲衣,你的心向着皇上,还是我?”

    莲衣掀着纱帐一角,微弱的光芒下只看得清她的身形,她似乎并没有因我的疑问而生气,静静地回答我:“奴婢一早就回答过您了,奴婢不会背叛娘娘。”

    “你当然不会背叛我,可是……罢了。”我软软地一叹,翻身进去背对着她,“你也去休息吧。”

    身后却许久的没有动静,不记得莲衣几时才真正离开,而我一心等着她离去,竟因为意识太集中而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梦里只有一个场景,宽阔巍峨的大殿里,寰宇高高端坐在龙椅之上,而我远远地站在门前,我们互相都看不清彼此的脸,只是知道那个人是他,而他大概也知道是我,一如白天的无语对视,整场梦里,我们同样谁也没有说话。

    这样的梦倒也不会令人疲惫,只是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缺了什么,让我比黎明醒来得更早。

    盘膝坐在床上拥着被子,静默地看纱帐外的世界越来越亮。

    该起身的时刻,莲衣准时地推门而入,不知她昨夜有没有睡好,但此刻已然衣冠容貌整整齐齐,带着小宫女进来,预备为我梳头穿衣。她隔着纱帐似看见我盘坐的身影,愣一愣之后便上前掀开,满面讶异的神情,轻声问我:“主子一夜未眠?”

    我淡淡地笑:“睡得很好,就是起早了,这一觉也解乏,现在很精神。”

    “是。”她无奈地应着,搀扶我离了床,而后洗漱更衣,好一阵忙碌后,华丽厚重的凤袍终于穿上了身,明晃晃的凤冠也稳妥地戴在了发髻之上,这沉甸甸纯金打制的东西,直压得我脖子僵硬。

    待装扮齐整,我立在大立镜打量自己,恰有小宫女推开两扇窗,新鲜而明媚的阳光斜射进来,不多不少足够照亮我,镜中的人儿顿时光芒万丈,金丝银线绣成的衣衫长裙,宝石珠玉镶嵌的凤冠金钗,无不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我整个人好似被金光笼罩,竟让自己也看呆了。

    可我很快也明白,这样的服饰穿在萧亦瑶她们的身上,也会一样的光芒万丈,而此刻镜中的人脸上的神情,正与这一切光芒截然相反,眼眸里的黯然,显得那样突兀。

    “要先去请太后吗?”我问莲衣,“这一身衣服太沉重,我觉得自己快要寸步难行。”

    莲衣忙道:“皇上会请了太后一起过来,不必娘娘去请了,一会子各宫娘娘主子还有秀女们就要来了,您走不开呢。”

    “我要做什么?”我又问她,而她也愣住,我便自言自语似的,“和上回一样?只要坐着,然后说几句话?”

    莲衣这才着急了,凑近我扶着问:“娘娘,您没事吧?”

    我苦笑:“怕是做不来皇后,早知道是这样的,也不必做皇后。我一早就问你,做皇后有什么意思,如今更是明白,什么意思都没有。我做什么要来这里……我到底……”

    “皇上驾到!”外头突然有人高呼,没听见一点动静,寰宇就大清早来了?他不用上朝吗?是因为今日选秀免朝,还是撂下朝会特特跑来见我?

    莲衣也很吃惊,扶着我一路往门前去,才过寝殿仪门,他已阔步进来,一身明晃晃的的龙袍,我们彼此相见,都愣了一愣。

    “奴、奴婢……去正殿打点坐席。”莲衣不知是忧是喜,却忙带着宫女太监离去。

    我们俩都呆立在原地,还是我先说:“皇上不进去坐吗?臣妾站着很累,凤冠和衣裳都太沉重了。”

    他也才似回过神,默然点头,先我一步走进寝殿,我跟着进来见他已落座,也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很重吗?”他问。

    我连点头都觉得吃力,不得不嘴上应:“很重。”

    “难怪你平日打扮简单,太后曾问过朕,希望你能让自己更华丽一些才有皇后之威,朕一直觉得这并不重要所以敷衍了,也不曾对你提起。”他平和地叙述着,“就没想到这些金银玉器的沉重,才让你不喜欢。”

    “多谢皇上体谅。”我同样平和地谢他,不争不吵的彼此冷静,无疑更是一份冷漠,这样的关系才更叫人心里发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