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好了,就让袁卓已说我身体尚未完全康复不宜受孕,不说毒素的事,只说那一次小产未痊愈吧,皇上不会为难我的身体,他有了分寸我也不必再担心。”我说着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好些日子不见林宛梅,她的肚子应该很大了吧。”
莲衣不敢说什么,此刻说什么都只会让我伤心,我静静地歇了会儿,便对她说:“明日就把婉儿送出宫,我答应了宇坤,不再留她。”
莲衣讶异:“这么快,可是要送去哪儿,还是随她去哪儿?”
“送去逸亲王府,让琳琅照顾着吧。”
“可是娘娘……”
“她不是失忆了吗?”我冷笑,“一个失忆了,一个什么都不敢说,她们会彼此照顾的。”
莲衣无奈,自然听凭我的吩咐,不多久摆膳要我进餐,因是药膳,为了身体纵然没什么胃口,也勉强让自己多吃几口,正喝汤时,莲衣从外头回来,轻声对我道:“太后娘娘那里派人来问,说十八选秀那一日,王府正妃的人选选定了没有。”
“让她们带话回去,明日我亲自去向太后禀告。”放下汤碗,一下子什么胃口都没了,漱口洗手离了膳厅,莲衣已折返。
“明日一早让常云伊来,让她随我一起去见太后。”我叹,“因没有好的机会开口,原已打算先斩后奏,看来太后还是精明,而她也必然是不愿意答应这门婚事,才会真的来问。”
“要想说服太后不容易,要想说服王爷更不容易,娘娘可有硬仗要打,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至少太后那里,原是皇上一句话就能解决的。”莲衣嘀咕着,“却要娘娘如此费心,太后或许不能反驳皇上,却能埋怨您。”
我笑:“可不是,不然要儿媳妇做什么?将来我大概也会是个难缠的婆婆。”
那一晚我没再见婉儿,翌日一清早我才起身梳头,莲衣就告诉我已经派人把婉儿送出宫了,那孩子什么话也没说更没有哭,眼下王府那里还没动静传来,不知道是怎样光景。
待我穿戴齐整,外头说常云伊已等候,我款步出来瞧见她,平常的秀女服饰,略施粉黛,她毕竟将在双十年华,比起那些还未长齐全的秀女,果然是更有女人的美和魅力,大概就是怕妆浓显得艳丽惹太后不喜欢,今日才这样清秀装扮,难得有心思,骨子里本是稳妥的人。
我淡淡地看着她:“太后终于是问了,若今日太后不能点头,本宫也不敢强求,终究是你们的缘分不够。”
常云伊躬身道:“民女已对娘娘感激不尽,过去的错也是民女自己一手酿成的,若太后娘娘无法谅解,民女也是自食其果,怪不得任何人,而娘娘已为民女做了太多了,更不会怨娘娘半分。”
我弃辇与她步行,路上寒风习习,倒叫人十分精神,我笑道:“若你是个男子,常大人定十分安慰,常家的势力也未必是如今的光景,可惜常大人膝下竟无半子,果然也是天意弄人。”
常云伊苦笑:“家母和姨娘们素来在父亲面前战战兢兢,只为她们没能生下儿子,抬不起头。实则父亲至今还有纳妾之意,若是能老来得子,大概才能在将来百年时瞑目,只因如今人在高位,若再在这个年龄纳妾生子怕遭人笑话,才迟迟未能实现。”
我道:“朝廷上的事本宫不懂,只是这家长里短,后宫与私家不过一大一小的区别,人心都是一样的,也亏得你的姨娘们没生下儿子,不然你和你长姐也许会沦为庶出,也未可知,自然若你们的母亲生下儿子,又都是大不一样的光景。”
常云伊意味深长地冲我一笑:“娘娘看得真透,这些年家里暗暗的,从不曾太平。”
我笑:“都是一样的。”但心里一个激灵,认真道,“太后一旦应允,本宫希望你将来能和琳琅好好相处,你总是高于她优于她永远凌驾她之上的,有些事有些东西根本不必去争长短。”
“请娘娘放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民女懂。”常云伊平静地回答我,这两日不见,她的性子越发如当初赏花时见到的模样,稳重刚毅,若没有之前那一段疯魔,太后也一定会很喜欢这样的女子做寰宥的妻子,可如今却完全猜不透老太太心里想什么。
到得宫门前,那老嬷嬷见常云伊相随,似乎本是要一路引我进宫,此刻却顿了顿说:“娘娘请稍等,容奴婢禀报。”
我颔首应允,待她离去,回眸看常云伊,她开始露出几分不安,眼眉深垂不敢正视任何人,我淡然一笑:“拿出你原本的样子来,太后娘娘并非喜欢怯懦柔弱之人,只此一次何不坦荡荡地去面对?你爱王爷,何错之有?”
她惶然看我一眼,终是咬牙定神:“是。”
不多久老嬷嬷折返,笑盈盈接纳我入宫,自然也没有阻拦常云伊的意思,我们缓步入殿,太后则似乎才礼佛毕,端坐上首的她腕子上还缠着佛珠。
我行罢礼,立于一侧看常云伊行三跪九叩,她礼毕仍跪在地上,太后端详她须臾,才看我:“昨夜哀家不过是想起来了便派人问一句,今日皇后,这算是把人带来给哀家看?哀家怎么记得,曾经嘱咐过你,绝不可以是她?而之后你也曾当着寰宥的面,答应过哀家呢?”
我屈膝,冷静地回答:“母后的话儿臣从不曾忘记,事到如今儿臣不想做冠冕堂皇的解释,只求母后看在云伊一片痴情,成全了她。至于儿臣辜负母后,愿意接受任何责罚。”
殿内气氛肃冷,我来了这会儿功夫也不见宫女上茶,显然她们知道太后要动怒,殿内除了太后近身的老嬷嬷和跟随我的莲衣,再无旁的人。
屈膝于地,我听得见太后转动珠子的声响,细微的吱吱咯咯声,刺得人心痒,正想着是否要先于老太太开口,常云伊突然出声哀求:“求太后娘娘不要责罚皇后。”
殿内的沉寂被打破,我听见太后清冷的一声哼笑,她旋即问:“若今日哀家不答应,皇后也不能一意孤行,自然宫里也留不得你,你被原样儿再送回常府,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你此刻不求哀家成全你,反求哀家不要责罚皇后?”
常云伊微微发颤,但还是再次伏地叩首:“求太后娘娘不要责罚皇后。”
太后冷冷地问:“你就那么爱王爷?”
常云伊一怔,但勇敢地回答:“非君不嫁,但民女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之前的荒唐已铸成大错,再不敢造业给任何人添麻烦。”
“哀家曾经也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时光斗转如今却能左右他人的命运。”太后冷笑,继而一挥手,“下去吧,既然你无法左右自己的命运,就听天由命,慢慢等吧。”
“母后。”我急着出了声,却被老太太瞪了一眼,一旁莲衣也拉我拦着,我才不得不噤声。
常云伊又行了大礼,稳稳地步出殿阁,不知道她出了门会不会瘫软,至少这一段路,她走得极好。
见我还跪在地上,老嬷嬷已来搀扶,轻声对我笑:“皇后快认个错,太后娘娘没那么生气。”
我不解,却已听太后哼声嗔怪:“眼看着就腊月十八,你是打算到了那天先斩后奏么?胆子越来越大,哀家竟是惯坏了你。”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底却突然明白,这宫里还有什么事是瞒得过她的,她在这宫里还有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弱气地步行到她面前,她伸手握了我,我又屈身在她膝下,她轻轻拍打了我的额头,“傻孩子,哀家一早说过,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对哀家有什么不可说的?”
我垂首嗫嚅:“怕母后会生气,毕竟这件事是完全悖逆了您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