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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程本举关于韩千户的看法,唐卫轩不敢苟同,但见程本举后面似有重要之请托,又如此郑重,不禁好奇地问道:“何事?”

    “希望唐兄在汇报之时,不要提到我也知晓此事……我只想当昨晚什么也不知道……”程本举有些诺诺地说道。

    “你是怕张公公他……?”看着程本举有些恐惧的表情,唐卫轩似乎猜到了一二。

    程本举虽然没有直接回答,但也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唐卫轩虽然不太满意程本举在此事上表现出的怯懦,但也尊重对方的意见,所以也就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唐卫轩点齐二十名锦衣卫,押上那名东厂的厂卫,准备一同返回开城。同时,也将留守锦衣卫们的指挥权,交给了程本举。

    就这样,一行人马在唐卫轩的带领下,离开了山间的临时营地,缓缓地向开城方向行进。

    而离开营地没有多久,被放置在马背上的东厂厂卫就开始不停地挣扎。由于被塞住了嘴巴,只能“唔唔嗯嗯”地发出急切的呻吟。

    “怎么回事?”唐卫轩回过头来,向着负责看守那厂卫的锦衣卫问道。

    几个锦衣卫也是一头雾水,闹不清这厂卫究竟是怎么了。

    与此同时,唐卫轩心中忽然涌起一丝疑虑:等等,昨夜将那东厂厂卫押下去后,该不会出了什么变故,被趁夜调包了吧?!

    “解下头套!看看怎么回事?!”心中一紧,唐卫轩随即吩咐道。同时,也不由得开始担心起来,如果那东厂厂卫昨晚真的被调了包,让他逃了的话,后果可不堪设想!

    不过,好在,当头套摘下的那一刻,唐卫轩那颗悬起的心,又渐渐放了下来:马背上五花大绑的,依然还是昨晚那个家伙。看起来,自己完全是多虑了……

    而在锦衣卫取出塞在此人口中的布团后,这人立刻叫嚷了起来:“快!我要解手!憋了我一晚上了!快!”

    看着对方憋得满脸通红,唐卫轩也苦笑了一下,示意手下们带他下马去解手。

    “把我绑着,让我怎么解手?!解手,解手,解开手才能解手嘛?!”这厂卫虽然急不可耐,但被绑了个结实,也实在没办法独立方便。

    锦衣卫们不敢擅自作主,再次看向了一旁的唐卫轩。

    “解开绳子吧,紧紧看住他便是。”唐卫轩点了点头,同意了这个不太过分的要求。

    就这样,在十来个锦衣卫的严密“保护”下,这厂卫随便找了棵路边的树,如释重负地解决了小腹中积蓄了一夜的压力……

    解完手后,这厂卫又拔了些一边的杂草,简单搓了搓手,而后又顺便用袖子抹了把脸,长吁一口气,示意一旁的锦衣卫可以再绑上自己了。

    见此人颇为配合,也无意反抗、逃走,锦衣卫们也就没再绑得太紧,而后,又准备将其押回到驮马背上。

    不过,这厂卫来到马前,抗拒了一下,反而径直看向了一旁的唐卫轩,由于双手被绑,便站在唐卫轩的面前,点头示意了一下,开口说道:“这位大人,我既已经落到您的手上,现在插翅也难飞了。您至少可以告诉我,准备怎么处置我吧?”

    也不知是为何,这东厂厂卫解手后再说话,嘴巴似乎都有些口齿不清了。但考虑到昨晚,此人的嘴巴被塞了一夜的布团,唐卫轩也就没太在意,只是看了看这个气势收敛了不少的东厂厂卫,用马鞭一指山外不远处的开城,简单回答道:

    “押回开城复命。”

    这东厂厂卫愣了愣,叹了口气,用平静的语气,继续用有些含糊的口音说道:“唉,如今,像大人您这样的人,不多了……”

    唐卫轩也不知这东厂厂卫是讥讽还是感叹,只是盯紧了对方、以防对方狗急跳墙,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可是,这东厂厂卫大概也知道,周围守着二十个锦衣卫,自己插翅也难飞,并没有反抗或者逃跑的迹象,只是继续自顾自嘀咕着:“原以为,您不是私底下放我走,就是直接杀了我灭口、一了百了……可没想到,大人您却打算如此做……”

    唐卫轩还是没有答话,但其实内心之中也承认,根据程本举的建议,自己不是没有动过直接杀了对方了事的念头。只是,最终经过一番思虑,还是打算公事公办,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虽然自己没有力量和东厂相抗衡,但相信一定有人可以。皇上和朝廷,也有必要知道这里所发生的事情,所以,才决定将其送交韩千户处置。这,无论于国于君,也算是进了自己一名锦衣卫的本分。

    不过,这东厂厂卫似乎并不这么想,抬头又看了眼已经冉冉升起的朝阳,长叹一口气,目光中透过一丝难言的恐惧,自顾自低声说道:“只可惜,任务既已失败,就已难逃一死。被锦衣卫押送回去,让张公公知道了,只会死得更惨……”

    说罢,只听其口中“嘎嘣”一声细小的脆响,似乎用牙咬开了什么东西,而后更是随即咽下去了什么东西……

    唐卫轩心道一声:“不好!”

    正欲阻止,但仅仅片刻的功夫,这东厂厂卫的全身就已经开始不停地痉挛、抽搐,不明所以的锦衣卫们还没搞清出了什么情况,这人就已然七窍流血,躺在地上,横尸当场……

    这……这家伙……居然畏罪自杀了?!

    唐卫轩立刻跳下马背,仔细检查着东厂厂卫的尸体,但看来看去,一时也找不出,这家伙到底是如何自尽而死的……

    琢磨了一会儿,才逐渐明白过来,难怪在解手之后,此人的口音变得有些含糊,听起来像是口齿不清。极有可能,是在其解手之后,趁着擦手、抹脸的当口,偷偷地将藏在身上某处、内含毒药的药丸顺势悄悄塞入了自己口中……

    这也解释了,为何是在其向自己确认其处置结果后,方才下定了决心,而后咬碎了口中含着的药丸,服毒自尽。

    看着这眼前直挺挺的尸体,唐卫轩也是无可奈何。而此人临死前自顾自低声所说的那句“让张公公知道了,只会死得更惨”,更让唐卫轩深切地感觉到,或许,对其来说,和这样服毒自尽的死法相比,一旦任务失败、被押送回去,到时的下场,恐怕才让他感到真正的恐怖……

    不过,事已至此,也已无可挽回。

    回想着其临终前目光中那一丝难言的恐惧,唐卫轩甚至也觉得微微有些不寒而栗。看起来,这张公公管束东厂下属的方式,也是极其的严苛。现在看来,程本举也是深知这东厂提督张公公的手段,才会那么强烈地建议自己,尽可能地与这件事撇清关系……

    叹了口气,吩咐手下收拾起此人的尸体,唐卫轩率领着队伍,继续向着开城前进。

    一路上,看着马背上那东厂厂卫死气沉沉的尸体,唐卫轩也是一阵惆怅。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如此琢磨着,不久,队伍便已接近了开城东门。

    待心事重重的唐卫轩踏进韩千户的营帐后,事情的发展,似乎又都如唐卫轩昨晚预料的那样:尽管唐卫轩还未仔细禀报事情经过,只是呈上那封书信以及东厂的腰牌与通关文书,但就在看到那书信内容的一刻,刚刚从平壤回来不久、还略显疲惫的韩千户,脸上的倦意立刻就一扫而光,两眼放光地急急拿起书信,根本顾不上面前的唐卫轩,先是自己抱着书信,一口气读了两三遍。而后,又立刻拿过唐卫轩递上的东厂腰牌和通关文书,左看右看,足足瞧了个仔细。虽然韩千户整个过程中什么也没有说,但脸上的表情却是流露出无限的兴奋……

    看来,自己直接来找韩千户,是做对了。以锦衣卫的力量,足以直达皇帝陛下的圣听。东厂的势力再大,总也大不过天子吧……

    唐卫轩在心中暗暗想着,也对此事的顺利进行,多了不少信心。

    “来,卫轩啊,快坐下。具体怎么回事?详细与我说来。”终于放下了东厂腰牌的韩千户,笑着看向唐卫轩,一边示意对方快快坐下,一边开始急切地询问起事情的经过。

    “遵命。”在韩千户面前,唐卫轩也不敢太过松懈,只是半坐在椅子的前半部分,挺直身自,应声领命,而后便准备开口说明。

    但,刚刚开口,韩千户却又突然示意自己先不要说话,而后对周围几个侍卫吩咐道:

    “尔等先退下。守好营帐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

    “诺。”周围几个韩千户的侍卫立刻躬身领命,退出了营帐。

    这时,韩千户才示意唐卫轩,继续讲解这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唐卫轩一五一十地说明的过程中,韩千户只是平心静气、一语不发地认真听着,直到唐卫轩全部讲完了,韩千户也没多说一句话。而后,韩千户皱着眉头,捋了捋自己的胡子,思虑了一阵,方才又交待唐卫轩,要再验看一下那东厂厂卫的尸体。

    待几个锦衣卫将尸体搬进来、又退出营帐后,韩千户对着此人的容貌,仔细端详了一番,微微点了点头。

    而后,韩千户只是轻蔑地朝着尸首笑了笑,随即叫进了自己的侍卫,下令道:“将这尸体抬出去,先把此人面部划乱,不叫其他人认得出其容貌,然后再在附近找个乱葬岗就地掩埋。不得有误。”

    “诺。”

    看着两个侍卫答应一声,便将尸体抬了出去,唐卫轩略有些不解,韩千户为何要急着这样做。

    而让唐卫轩更加目瞪口呆的是,接下来,见帐中已无外人的韩千户,信手取过了放在桌子上的那封信,随后竟直接放在了桌面点燃的蜡烛火苗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