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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两个人的名字,长谷川秀久、松仓胜正和天草雄一三人都是眼前一亮。

    黑田长政大人,年龄比加藤大人还要年轻一些,印象中今年大概也就刚刚三十出头。其父黑田孝高作为太阁丰臣秀吉举足轻重的重要谋士,一路跟随着丰臣秀吉统一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因年事已高,便把黑田家的家督之位传给了自己的儿子——黑田长政大人。不仅其封地如今也在九州,因为多年以前便和加藤清正一同共事,又年龄相近,自然关系也非常的密切。

    另一人,福岛正则,其和加藤清正的关系就更加密切了。说到底,二人自幼便由太阁丰臣秀吉一起抚养,情若兄弟。多次并肩参加太阁的历次征伐,同进共退。因此,找这二人的话,想必一定可以得到其帮助。

    唯一让人有些担心的是,这两人现在究竟在何处,如何才能找到他们……

    送别了粟林幸胜后,长谷川秀久三个人立刻奔回馆驿,向当值的倭军卫兵们打听这两位大人如今的所在。可惜,问来问去,每个人的回答都不十分确定,有说这二人好像就在汉城的,有说正在各地征战的、也有说二人都在自己新得到的朝鲜封地——黄海道和忠清道旳。但具体在哪里也找不出个明确的头绪来。见三人都有些失望,有人便指点长谷川三人,何不去问一下在这驿馆里负责传递公文、信件的一位倭军老兵,有什么消息,这位老兵一定知道。

    三人将信将疑地按照指点,才在驿馆中一个偏僻的房间中,找到了这位众人所说的消息灵通的老兵。

    见了面,三人不禁都有些错愕:这个倭国老兵头上不少头发已经灰白,瘦削的脸庞和额头上层层叠叠的皱纹,怎么看都只是个寻常的糟老头而已。唯一让人感到有些信心的,也就是对方那对颇为有神的细小眼睛了。

    简单的寒暄后,最为心急的松仓胜正张口便问,黑田长政大人和福岛正则大人现在究竟在何处。

    看到三人火急火燎地,这老兵似乎没有听到松仓胜正的问询般,用有神的小眼睛打量了三人一番,伸手示意三人先坐下,同时颤颤巍巍地从一旁取过一个铜壶,倒了三碗清水给三人。

    见这老兵不急不躁,似乎知道不少事情,长谷川三人也不便失礼催促,只好先落座,一边谢过对方,然后抿了口清水。

    过了片刻,老兵才终于慢悠悠地开口说话:“三位急着要找那两位大人。嗯……可否告知一下老朽原因?”

    这……长谷川三人互相对了下目光,便把三人的身份、肩负的使命、以及打算找这两位和加藤清正较为熟络的大人寻求援助的想必,一并简单说了一遍。

    “原来如此……”老兵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颇为同情地叹了口气,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我了解你们三位的苦心。不过,这个方法,恐怕也难以行得通啊。”

    “怎么?这两位大人难道都距离汉城甚远吗?就是再远,也远不过我们来的咸镜道吧。”松仓胜正大为不屑,“请直接告知我们这两位大人的位置就行。”

    “唉……不是距离的问题。”老兵摆了摆手,眯起眼睛,不紧不慢地说道:“黑田大人如今,就在北边不远的黄海道;福岛大人,则是在南边不远的忠清道。但是,你们即便找到他们二人,恐怕,也无法达成此次的使命……”

    见这其貌不扬的老兵居然如此说,三人不禁非常地好奇。

    “请问,这是什么原因?”长谷川秀久觉得这老兵既然如此说,肯定有缘由,更想问得更清楚一些。

    “三位刚刚从咸镜道回来,对汉城附近的情况,大概,还不太清楚。”老兵给自己也倒了碗水,慢慢地喝起来,“其实,这是因为,这两位大人,现在已经是自顾不暇了……”

    什么?!

    听老兵慢慢讲出了来龙去脉,三人才搞清楚,原来,不仅仅是咸镜道,其他诸道,比如黑田长政的黄海道、福岛正则的忠清道,几乎全部都已经是一片糜烂、烽火遍地了。

    虽然之前也听石田三成那么说过,但当时只是以为那是石田三成为了打压加藤大人而做的夸大,何曾想过,除了倭军重兵把守的主要城池和官道外,不少稍稍偏僻的地方,到处都是大把大把揭竿而起的义军。

    而从这个老兵这里,三人才知道,不久前,就在黑田长政驻扎的黄海道,有不少义军和逃亡中的朝鲜百姓聚集在了一座弹丸小城——延安城,黑田长政先后两次以重兵进行围剿,却两次久攻未下。不仅掩面扫地,还弄得损失惨重、士气低迷。

    南边的福岛正则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情况大同小异。

    “且不说这两位大人手中的粮食很可能也并不充裕,就算可以拿出一些来,”这老兵说到这里,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继续分析道:“以现在的局势,没有至少成百上千士卒的护卫,三位能把供应第二军团上万人的粮食,安全地运回千里之外的咸镜道吗……?”

    听完这老兵慢条斯理的一席话,三个人均是目瞪口呆。

    松仓胜正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愣在一旁。对啊,这个,实在是没有想过……

    天草雄一满面沮丧之情,低声叹息着:“难道天主真的抛弃我们了吗?”

    长谷川秀久也是怅然若失,的确,这老兵说得没错。要运那么多的军粮回去,不仅是粮食的问题,以现在的局势来看,也必须有充足的守卫力量和兵员保证。且不说石田三成会不会从中阻拦,现在各地的兵力都在忙于对付此起彼伏的朝鲜义军,兵力本就捉襟见肘,又哪有余力派出一支足够上千人的力量北上地远人稀的咸镜道呢……

    就算黑田长政和福岛正则两人念在往日情分愿意鼎力相助,但依稀记得各自麾下的嫡系部队,登陆釜山时也不过各五千人左右,如今屡经战败,估计也已经难以抽调出多少人手。其余的均是暂时统一归二人指挥的其他家族的军队。寒冬将至,又有谁愿意跑到天寒地冻的咸镜道去趟这浑水呢。就算有人愿意舍命相助,上千人马的千里调动,不可能直接绕过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等主将,一样还要得到其允许……

    长谷川秀久越想越失落,看来,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次的使命,难道真的无法完成了?就像是天草雄一所说的那样,被神明抛弃了吗……?

    见三个人一脸失落地在一直发呆,这老兵又给三人各自的碗中倒满清水,轻声说道:“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

    哦?!

    没想到这老兵又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真是峰回路转。本已陷入绝望的三人,似乎再次看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那就是——”老兵对着满怀期待的三人,一字一顿地说道:“等待。”

    “等……等待?!”三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老兵居然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若不是老兵一脸正色、实在不像是那三人开涮的样子,松仓胜正直接拔刀的心都有了。

    “对。等待。耐心地等待。”老兵再次肯定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建议,然后端起面前的碗喝了一口清水,而后非常认真地反问道,“你们还有别的更好的方法吗?”

    尽管不觉得所谓的“等待”也能算是一个办法,但是如今这种情况,三个人似乎的确是无计可施了。

    三人正准备起身离开时,长谷川秀久才突然想起,还没有问这名老兵的姓名。请教之后,这老兵却嘿嘿一笑道:“敝姓山下。不过,姓名,仅仅是个代号而已,不提也罢。”

    辞别这名老兵山下后,三个人暂时先回到了自己所在的房间,各自若有所思。

    松仓胜正还是不相信那老兵山下的话,坚持要去再找一下黑田长政与福岛正则,不信他们见死不救。天草雄一同样觉得空等下去实在不是个办法,少见得同意了松仓胜正的办法。

    试试看也好。长谷川秀久心中也觉得,哪怕有一丝希望,总要去试上一试!反正等着也是白等,不如去黄海道和忠清道碰碰运气。

    不过,长谷川秀久从刚才那老兵山下的话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记得不久前家里几个长辈曾议论过这样一个流传甚广的故事:当年太阁丰臣秀吉的故主——织田信长,生前曾与太阁丰臣秀吉,闲来无事之时,一起探讨过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可以使得一只杜鹃鸟鸣叫?

    当年织田信长公的意见是:“不叫的话,就杀了它!”

    太阁丰臣秀吉的答案却是:“如果不叫的话,我就千方百计逗它叫。”

    而当时,还有一人,也在当场,竟又给出了第三种答案:“如果它不叫,就等,一直等到它叫为止。”

    而当时给出这第三种答案的人,便是当时织田信长的盟友、也是如今在全日本权势和领地仅次于太阁殿下的——德川家康。

    这个德川家康,虽然不太张扬,但是在各地的声威却不小。纵观其五十余载的生涯,颠沛流离,屡经磨难,但自发迹以来,自始至终只败过一次,甚至当年还曾在战场上击败过太阁殿下。其麾下勇猛善战的三河武士,直到今日,还让曾经历过与之会战的加藤清正和饭田直景等人记忆犹新,心存敬畏。

    现在回想起来,刚才那老兵山下的话,和这人的意见却是如出一辙。该不会此人和位居“五大老”之首的德川家康公有什么关系吧?长谷川秀久忽然之间觉得,刚才那貌似普通的老兵山下,或许和德川家康之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不过,德川家康公远在日本本地,又位居举足轻重的高位。怎么会和这千里之外的一个馆驿老兵扯上关系呢?想到这里,长谷川秀久自己也忍不住暗自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看法。同时,回过神来,面对着松仓胜正和天草雄一,同意了二人的提议,先去找黑田长政与福岛正则试试看。

    尽管希望不大,但也该像一统日本的太阁殿下那样,千方百计地努力试一下!

    说不定,这难搞的杜鹃鸟,就叫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