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唐卫轩的脸上不禁也有些挂不住了,虽然自己也非常理解桂月香听闻大明欲与倭国议和一事后的愤慨,但是此事事关重大,此处又难免会有倭军的耳目,纵然自己暂时背负愧疚,也绝不能让朝廷的真正用意走漏了任何风声!
见唐卫轩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断地四顾左右。桂月香浅浅一笑,用玉指轻轻一指旁边案台上的那柱香,“唐将军,那柱香名唤**香,如有人在偷听我等谈话,也必会闻到此香。闻此香者,至少两个时辰内都不会醒来。唯有服食了刚才那红丸解药之人,方才可以在此香之中依旧保持清醒。将军尽可不必担心隔墙有耳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刚才桂月香一直没有开口,原来是在等这**香发挥药效,以防有人暗自窃听。
唐卫轩在心中对桂月香不禁又生出了几分敬佩之情,略一沉思,索性就直接对桂月香坦诚相告了。由于还是有些顾虑,唐卫轩依旧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将朝廷“议和”的真正意图大致地讲了一遍。
听完唐卫轩的话,桂月香盯着唐卫轩的双眼凝视了片刻。
见桂月香仍然心存疑惑,唐卫轩立时举起了右手,想对天发誓。
桂月香一把抓住了唐卫轩举起的右手,道:“我相信你,唐将军。”同时脸上又终于恢复了笑意与柔情。
被桂月香温暖的小手抓着,唐卫轩有些难以自持了。留意到自己还抓着对方手的桂月香也是有些局促,急忙放开了手,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二人四目相对,多少都有些尴尬。唐卫轩也是闹了个脸红,同时手里还在感受着方才和桂月香玉手相碰所留下的温度。
终于,还是桂月香率先打破了沉默:“唐将军,今天晚宴的事,不知你有何看法?”
唐卫轩也随之定了定神,分析道,“小西行长对议和所表现出的诚意,出乎我的意料。而他的部将之中,居然有人会意图暗自违背他的意愿,更是我始料未及的。”
桂月香有些忧心忡忡地补充道,“其实,倭军的编制并不像大明或者朝鲜如此正规。唐将军大概也注意到了,大多数倭军的甲胄或者旗帜上,都会有一个标志,那便是代表他们所属势力或者家族的家徽,也叫家纹。比如,现在把守这大同馆的士卒,届是小西行长的嫡系直属部队,因此身上都有小西家特有的抱稻纹。所有的倭军,上至各级将领、各层武士,下至倭军中最底层的步卒-足轻,皆是如此区分的。”
唐卫轩立刻问道,“那么,今日那个意图破坏和谈的黑甲倭将,便不是和小西行长一个家族的了?”
见桂月香轻轻点了点头,唐卫轩若有所思道“怪不得了。没想到倭军之中也有主和、主战的不同意见,而并非完全是一心的啊。”
“对了,那小西行长又为何要主和呢?”唐卫轩紧跟着问道。
“这也正是我今日冒险前来的目的之一。小西行长之所以希望和大明议和”说到这,桂月香又顿了顿,正色道“主要还是因为倭军的后方受到了我们朝鲜的牵制,暂时还无力继续北进。”
“哦?”唐卫轩有些惊异,自听闻朝鲜战事起,所得到的消息全部是朝军不堪一击、一溃千里,又如何能牵制得住倭军的虎狼之师呢?
见唐卫轩有质疑之色,桂月香似乎有些气愤,站起身来,正色道:“唐将军,大明虽是天朝上国,但也不要小瞧我们朝鲜。倭军之所以现在还没有精力无所顾忌地杀进大明国境,全赖全罗道的李舜臣将军在海上扼住了倭军渡海而来的补给支援,以及各地风起云涌的朝鲜义军死死拖住了大量的倭军。倭军既无可靠稳定的粮草兵员的补给、又在朝鲜陷入了腹背受敌的境地,小西行长这才暂时不敢轻举妄动,主动侵犯大明疆界。唇亡齿寒,朝鲜若是彻底丧于敌手,大明中土势必也难以保全!”
面对着桂月香义正词严的这番话,唐卫轩感到实在是有些抱歉。中原与朝鲜唇齿相依的道理,也是朝中不少老臣的观点,若失去了朝鲜这道屏障,紧靠着的大明辽东就要直面倭国的大军,这于大明是极为的不利。
因此,唐卫轩赶紧站起身来,躬身向桂月香道歉道:“桂姑娘不要误会,在下绝无轻视友邦之意。只是在下此番前来,也是为大军探听各种情报,了解倭军的底细。方才可以早日尽驱外寇,救百姓于水火,宣王道于四海。所以才要问得尽量细致一些。”
听到唐卫轩如此说,桂月香的脸色才稍稍平和了些。
唐卫轩又一字一句地说道:“桂姑娘,你一片爱国救民的赤心,在下非常明白,也非常敬佩。在尽驱倭军、光复朝鲜这个目标上,我们是一致的。想我大明为了助朝鲜收复平壤,两个月前也有三千将士在此浴血奋战。他们的家中也多有自己的妻儿老小,如今绝大多数将士却已埋骨他乡,家中只剩孤儿寡母倚门相望。他们,又是为了谁呢?!”
听到这里,桂月香终于缓缓地坐下身来,深深地叹了口气。
唐卫轩也感到自己似乎说得有些重了,顿了顿,调整下语气,继续补充道:“在下有些激动了,言过之处,还请姑娘见谅。只是回忆起当时在长庆门外的那场血战……”
桂月香也曾听平壤城中的朝鲜百姓说过,那日长庆门外的两百多大明残军宁死不降,竟背靠大同江列阵发起冲锋,最后尽皆壮烈殉国。
桂月香的心中对这些来自大明、却为了朝鲜而战死的将士,也是感到非常的负疚与感动,何况面前的唐卫轩也是力战到底,护着布防图与桂百枝、拼死才突出了重围,比起平壤城中那些投靠倭军的朝鲜降军,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怪罪于他,所以桂月香斟满了二人的酒杯,诚恳地提议二人共同敬那些血洒平壤的大明将士一杯。
唐卫轩欣然一饮而尽。
饮罢了杯中酒,唐卫轩再次说到:“其实,我也该敬桂姑娘一杯的。在下多少次深陷险境,都是姑娘舍命相救,今天,在下终于可以向你郑重道谢了。”
桂月香脸色微红,陪着唐卫轩又饮了一杯,同时笑着说道:“惭愧,唐将军是吉人自有天相,加上智勇兼备,方才屡屡化险为夷。”
唐卫轩摆摆手,道:“其实,我这人反应比较慢,桂姑娘你弹了半天的《十面埋伏》,我才终于醒悟过来。唉,险些就误了性命。”
桂月香也想起晚宴时唐卫轩虽心急如焚,却一时没有留心曲名,自己当时也是为其捏了把汗,不禁也笑了笑:“唐将军,你似乎现在也忘了一件事啊。”
唐卫轩愣了愣,“我忘了什么?”桂月香眨了眨眼睛,故作神秘地说道:“唐将军,你为何不问问我今晚为何能来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