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悠扬的手机铃声响起的时候，沈潜正靠坐在床上，研究他弟送他的睡前读物。
居家的睡衣毛绒柔软，洗澡后吹到半干的头发微微蓬松，衬得他整个人有种别样的年轻活力。
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来电显示，是个熟人，小美人宋辞。
对方倒是常在这个时候向他请教工作中遇到的问题。没怎么意外的微微笑了一下，沈潜放下手中的书，接起了那通电话。
却是来自医院的通知。
“……对，我是。哪家医院？好的，谢谢，我这就过去。”
重新换上出门的衣服，几分钟后，沈潜就又成了平常那个沉稳内敛的成熟男人。
乐乐被他的动静惊动，从自己的窝里跑出来，仰头看着他。
沈潜伸手在它头上揉了揉，柔声道：“我得去医院一趟。你一个人在家好好看家，我晚点回来。”
乐乐听懂了似的，冲他嗷嗷叫了几声，一直送他出了门。
根据电话里那名工作人员提供的信息，沈潜开车来到医院，直接上楼进入了病房。
宋辞正在挂水，一动不动的躺在病床上，似乎人还没醒。
不知道这些天都经历了些什么，曾经明眸善睐的小美人面色发青，眼睛下面多了两个明显的黑眼圈。
病床边一名老大夫正在给宋辞调整输液的速度，爬满了皱纹的脸上眉头拧的死紧。
沈潜等了一会儿，才轻声开口问道：“医生，他情况怎么样了？”
“病人家属吧？他这是睡觉呢！”老大夫显然很不满，一肚子话想说偏偏病人又睡着，沈潜一来他可算是找到对象抱怨了，压低声音回头道，“也不知道干了什么能困成这样，夜里去偷地雷了么！年轻人啊，仗着身体底子好就胡乱挥霍，一点儿都不知道注意，等哪天真出了问题可就晚了！”
沈潜已经知道宋辞是因为低血糖晕倒，这会儿倒没有那么急，替他解释道：“他可能最近工作有点儿忙。”
他不开口解释还好，这一说，老大夫意见更大了：“工作忙？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身体都毁了工作赚的那点钱能买回来吗？啊你说说？能买的回来吗？”
沈潜平常八面玲珑的，但从心底对这种唠叨又好心的老年人完全没办法，只好态度诚恳的点头赞同：“您说的对，等他醒来我一定会说他的。”
老头这才满意，哼了一声，踱着步子走出去了：“他没什么大事，睡醒了就可以领走了。”
床上的小美人并没有睡很久。
也许是因为到了陌生的地方，身体虽然极度困倦，本能中却又有一丝警惕。
大概半个多小时之后，他就慢慢睁开了眼睛。
宋辞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先是有点儿迷茫，等想明白自己在哪儿和为什么在这儿的时候，又有点恍然。
等到一转头，看到敬爱的学长一脸极为陌生的严肃表情站在床边时，满腔情绪顿时都乱成了一锅粥，慌慌张张地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学长为什么会在这？是他把我送来的吗？
他怎么这个表情？天哪这还是我那个温柔和气的学长吗？
爸爸他好恐怖！我们学长有里人格！
沈潜静静地凝视着宋辞，板着脸，一言不发。
宋辞愣愣地回看他，然而没几秒钟就率先撑不住了，不管三七二十一主动道歉：“对不起，学长。我错了。”
沈潜还是不说话的看着他，似乎在用那严厉的眼神质问他错在哪里。
宋辞就继续：“我对不起爸爸，对不起学长。又麻烦学长了。而且我都没想想，我身体要是垮掉了爸爸怎么办。”
沈潜：“……”
宋辞：“我以后一定会注意的。按时吃饭，按时休息，加强锻炼身体。”
好话坏话都被他一个人抢着说完了，敢情这小美人还有几分戏精的天赋。
沈潜差点被他气笑了，这才缓和了脸色，开口问：“怎么回事？居然把自己生生饿晕了？”
“也不是的……”宋辞不好意思的说，“就是这几天工作有点忙，没怎么休息好，加上今天一天都忘了吃饭，就……”
沈潜微微皱了下眉头：“除了你问我那些，你还有什么工作要做？”
一个实习生怎么会这么忙。
宋辞也不敢隐瞒，乖乖的把他们部门领导交代他办的那些任务说了出来。
沈潜原先也是干过类似职务的，一眼就看出这是有人在故意为难宋辞——因为那根本就是短期的不可能任务。
可宋辞却认认真真的、加班熬夜的想要把每一个任务做完。
沈潜沉默着，若有所思。
之前都好端端的，自那次两人吃饭撞见秦子熠之后就变成这样，这个“有人”是谁，恐怕除了秦子熠不做他想。
输完液，沈潜开车送宋辞回去。
小美人住学校的研究生宿舍，舍管大爷不是沈潜上学时候那个，管理的比较宽松，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放他们进去了。
宿舍是标准的四人间，但其他舍友都不在，据说是都已经很久不回来过夜了。
房间内部布置的很普通，甚至简陋。能看出原本住在这的几人都不算特别在意生活细节的人。
因为人少，也因为秋末冬初还没有供暖，屋子里显得非常冷清。
宋辞搬出自己的椅子让沈潜坐，自己则从对面的桌子底下拉出舍友的坐了上去。
沈潜看了一眼宋辞疲惫困倦的脸和重重的黑眼圈，目光从他桌子底下摆着的一箱袋装方便面上一闪而过。
如果不是突然晕倒，他今天晚上就是深夜加班回来，一个人吃着泡面在又空又冷的宿舍度过了。
这其实是很多普通大学生的生活状况。
宋辞处于其中，并不算特别突兀的，甚至比很多靠贷款才能上得起学的已经好很多很多。
而且他好手好脚，有学历有工作，用可怜或者同情这种词来形容也太过了。
可那一刻，沈潜内心的的确确是有一种近似于心疼的情绪的。
大约是宋辞这种拼命工作赚钱、想要让家人过得好一点的心态，跟几年前的他产生了共鸣。
为了让渐渐年迈的妈妈和年少不知愁的弟弟过得更好，作为家里最有力的顶梁柱，那时候他也是这样，每天加班工作，废寝忘食。
看着宋辞，就像是隔着遥远的时光，看见了年少的他自己。
只不过，他那时候至少还有个弟弟格外关心他，及时发现并制止了他这种饮鸩止渴般的过度操劳。
大概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对于他，弟弟养成了哪怕是一个电话能解决的问题也要亲自过眼的习惯。
沈潜慢慢开口说道：“你明天别去公司了，请假好好睡一觉。你们秦总不是说了吗，需要请假尽管提。”
宋辞想说会扣工资的，还想说秦总原话也不是那么说的。可看到沈潜的表情，他还是弱弱的改了口：“好的学长，我会请假休息的。”
沈潜又补充道：“明天上午我再来看你。”
沈潜开车回了家，第二天上午，也向自己的老板魏然请了个短假，过去宋辞的学校看望小美人。
还在路过的店里买了几份早餐。
他特意没有去很早，到达宿舍的时候宋辞刚起，甚至都还没洗脸，但是看上去显然比昨天精神好多了。
沈潜微微一笑，向他扬了扬手里的餐盒：“洗手，吃饭。”
被敬重的学长看到自己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子，宋辞有些赧然，飞快地跑到卫生间洗漱去了。
等他收拾好自己回来，沈潜已经将袋子里的早餐一一取出来，摆放在他的桌子上。
说实话，宋辞心里挺高兴。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这种被关心被照顾的感觉了。
两个人在他的小书桌旁边坐下，刚要开始吃，宿舍门又被敲响了。
宋辞离门口近一点，站起来去开门，竟然意外的看到了一个无论如何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他们公司的老板秦子熠。
秦总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酷倨傲，尤其看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的时候，脸色那就更加难看了。
而且隐隐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意味。
可他还是僵硬的扯了扯嘴角，向自己的员工举起了手中的果篮：“我来探病。”
宋辞大吃一惊，没想到居然会惊动他们秦总。
在他看来，不过是低血糖晕倒而已，公司能同意给假期已经算很不错了，资本家老板居然还亲自探望，简直不敢想象！
宋辞把他们的秦总迎了进来，让他坐在另一个舍友的椅子上。
然后看看摆放着早餐的小书桌，又看看秦子熠，有点迟疑：“学长送了早餐过来……秦总要一起吃吗？”
秦子熠的目光始终紧紧盯着沈潜，闻言一字一顿的说：“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