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泠风随着侍女走进了一间房间,这间屋子和其他的屋子一样大,但却只有一张大床和一个梳妆台,因此显得比其他的房间要大上许多,装潢也不是其他房间能比的——床帘是茜络纱的,桌子是红檀木的,就连地上都铺着厚厚的毯子,毯子印着精美的图案,也为这个精致的房间增添了几分贵气。
不过,吸引小公子目光的依旧是那个站在窗边背对着她们的女人。
“皇妃,神医带到了。”侍女朝那个背影恭敬地颔首。
“好,你下去吧。”皇妃说道。
侍女答应着退下。
屋里只剩下慕容泠风和皇妃两个人了,这时候皇妃才缓缓地转过身来。当真正见到了这位皇妃的时候,慕容泠风之前所有的猜想统统都被打翻了。一个青楼女子能一跃成为帝王的妃子,在众人的思维中只可能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倾国倾城的容颜。可是,这位皇妃,最多只能算得上是清秀好看,离国色天香的惊艳之貌还差得许多了。再有就是,青楼女子,多半都是浓妆艳抹举止轻浮的,就像是红袖她们那样,时时刻刻都在卖弄这自己的风骚。可是,这位皇妃却从骨子里透露出一种稳重与担当来。这样的品行不该出自青楼,若说是大户人家养在闺房里的小姐怕是才有人信。
这位皇妃身上透露出的种种矛盾,让慕容泠风不禁对她产生了兴趣。但她下一个举动再次吓到了小公子。
皇妃丢掉了她的稳住大方,快步走到小公子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求神医救救轻尘,轻尘定当倾尽所有报答神医的。”
慕容泠风被她吓得倒退了两步,一脸不知茫然地看着她——这是什么情况?要不要这么反转?
“咳咳,皇妃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就是一个小孩子而已,怎么怎么帮你啊?”果然,慕容泠风已经慢慢地接受了她是未成年小婴儿的事实。
皇妃轻尘却已经哭得梨花带雨,她抓着慕容泠风的衣摆,仰着头用一双含泪的眼睛楚楚可怜地看着她,“神医,现在只有你能救轻尘了。你若是不肯,轻尘也只有万劫不复了。”
慕容泠风嘴角抽动了几下,这都哪跟哪啊,还万劫不复?还万丈深渊呢!她弯腰把皇妃扶起来,“皇妃,你先起来,你说说看到底是什么事,我也要看我能不能帮得到啊。”她扶起轻尘的时候,探了下她的脉搏,此人身体无奈,应该不是来找她瞧病的。可慕容泠风实在想不出,现在的她除了一身医术,还能有什么价值?饶是如此,她还是问了句,“我看皇妃身体健康应该不是要找我医病的吧?还是说,皇妃有什么重要的人病了?”
轻尘苦笑了两声,“我自幼便父母双亡,被人贩子拐到了青楼,一晃几百年,都是在青楼中看着客人今日来明日走的,哪里有什么重要的人?现在,轻尘唯一舍不下的,就是自己这条命。”皇妃擦了下眼泪,那娇羞的模样,确实惹人疼爱。有那么一瞬间慕容泠风似乎明白了索翼为什么会看上她,或许就是这份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才是最让人欣赏的。
她说道这里,慕容泠风心里也大概有数了,“皇妃是怕有人谋害你?”毕竟刚刚才检查出她身边的四个姐妹红袖、芷罗、莺歌和绿萍都身中奇毒,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玩完了,这几个人虽然讨厌,但与大多数人是没有利益冲突的,不可能因为她们那惹人厌的嘴脸就惹来了凶手实施这么周密的杀人计划。她们唯一可能冒犯到别人的,就只会是因为皇妃这层关系。
轻尘叹了口气,“神医还小,大概是不知道这世道有多么的阴险。我本想着在百花楼中安安分分做着我的花魁,攒上些钱为自己赎身。然后,找一个山野桃林,隐居其中,平平碌碌地过完此生。若是能再遇上自己心爱的人,那便再好不过了。”说道这里,皇妃的眼泪又止不住地留了出来,“可是谁会想到,我竟然被索翼王看上了。这不是我的福,是我的祸啊!神医可知,那圣山皇宫就是吃人的地方,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弱女子进去了,怕是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她紧紧地抓着慕容泠风的手,“神医,现在也只有你能帮我了,我不想死在皇宫里!”
一个青楼女子被大王看中,一下子从一个最卑贱的身份变成了圣界中最尊贵的女人。这在外人看来是何等的风光,但又有谁知晓个中心酸?轻尘没有被唾手可得的荣华富贵蒙蔽了双眼,而是将其视若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足以说明她是一个理智清醒的女人。但她终归只是一个弱女子,无权无势,如何能与当权者抗衡?
小公子欣赏她清醒的头脑,但也无可奈何,“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呀!”她现在自身难保,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安慰安慰她,“或许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糕,只要你善用心计,去得大王索翼的信任,让他加倍宠爱你。再慢慢地培养自己的势力,壮大自己的羽翼。说不定,你也能改变命运,成为傲视天下的王后。事在人为,你怎么不愿去赌一赌呢?”
“如果说那才是我最害怕的,你相信吗?”轻尘露出一抹苦笑,“成为王后?那我要失去多少?到最后,这个王后的殊荣还会是我想要的吗?”她闭上双眼,轻捏着自己的鼻骨,像是在哀悼着什么,“我现在只有你这一个机会了!我不想进皇宫,我希望神医你能帮我假死,逃过此劫!”轻尘不再和她兜圈子,开门见山地说道。
“假死?!”慕容泠风吓得大叫一声。
轻尘大概也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愣了一下才赶快上前捂住她的嘴巴,“小声点!你想要害死我吗?”
慕容泠风扒拉着她的手,示意她自己不会大叫了。轻尘这才心有余悸地松开了手,可却也时刻警惕着小公子。
慕容泠风朝门口瞧了瞧,见外面确实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来。她压低声音说道,“你疯了吗?怎么会想到假死?”
轻尘也是无奈之举,“那你说我现在能怎么办?只要我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就一定会被送进圣山皇宫的!只有我死了,大王才会罢手的。神医你都能起死回生,那么营造出一场意外的假死应该也难不倒你吧!”
“假死这种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哪个环节出了错,说不定你就从假死变成真死了!再说了,这就我们两个人,怎么实施得了呢?”慕容泠风为难地说道。
轻尘瞪了她一眼,“没错,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个人去做,绝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我们两个都得玩完!”
慕容泠风却还是摇头,“不行的!这个真不行!我都没闹明白圣界是怎么一回事,你居然就让我帮你假死。你‘死’了之后,我都不知道该去哪挖你!”小公子转身就要离开,“对不起,这件事我真的帮不到你,你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可她刚刚迈出一步,便有一堵巨大的冰墙挡在了她的面前,屋里的东西也都开始结冰了。慕容泠风惊讶地回头朝轻尘望去,此刻的轻尘皇妃已不再是之前那张楚楚可怜的面容了,而换了一张阴狠狡黠的脸,“你以为我告诉你这么多,还是放你离开吗?”
慕容泠风瞬间有种被骗了的感觉,她露出一抹冷笑,“你这样的女人,不应该最适合在皇宫里生存了吗?这戏演得真好,我确确实实被你骗过去了呢!果然,索翼王没有看走眼,你确实适合收进他的后宫里,否则不是要白白浪费你这好演技了!”
“我也是被逼无奈,没有女人会愿意嫁给一个从未见过一面的男人,更何况她还有自己的心上人!”轻尘虽然狠毒,却也在不经意间带出了几分忧伤。
“所以你就要禁锢我吗?”慕容泠风有些生气了,“我活了十九年,还没有人敢威胁我!”
“威胁?”轻尘笑了笑,“不,这不是威胁;这才是。”她从衣服里掏出一个绿色的泪滴型项坠。慕容泠风一眼便认出了那是慕容泠雪的森之灵,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前的海之灵。
“你怎么会有这个?雪儿在哪里?你把她怎么了?”慕容泠风焦急地质问她。森之灵就是雪儿的命,雪儿是绝不会把它送给别人的,这森之灵在她的手里,不是被抢就是被偷的。但是,她多半是见过雪儿的。
“你说那个漂亮的小姑娘吗?”轻尘笑着看向慕容泠风,“只要你帮我躲过此劫,我就带你去见她!怎么样,这样能威胁到你了吗?”
慕容泠风攥紧了拳头,又无奈地松开。这女人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弱点——雪儿在她手上,他也只能听命于她。“好,我帮你,可是,我也只会调剂出假死药来,其他的我是真的没有本事做到。”
“没关系,你只要让我完美地死去再平安地复活就可以了。不过”轻尘晃了晃脖子上的森之灵,“我不希望有第三个人知道,否则,这项链的主人就不知道会遭遇到什么了!”
慕容泠风咬着下唇,半晌后说道,“你最好对雪儿好一点。雪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我会放过你的!”
轻尘却是无所谓,“我就是个孤家寡人,你觉得我会怕什么?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多担心担心你的雪儿吧!”她把森之灵收进衣服里藏好,“我只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要看到假死药的效果!”
慕容泠风满怀心事地回到了天字一号房,因为夜还深,四个丫鬟倒头又睡下了。只有溶月一人强忍着困意,半躺半靠地坐在床上,等着她回来,瞧见她进门,溶月这才放下心来,“怎么样?误会解除了吗?”
“唉,别提了。”慕容泠风趴在床上,把刚刚那段起死回生的时候给溶月说了一遍,但对于假死药的事情却是只字未提。
溶月知道轻尘皇妃把她单独叫了去,但也只是以为她是在询问芷罗的情况。“所以,你怎么看?皇妃会知道下毒之人的身份吗?”溶月是觉得,皇妃既然把他单独叫去,多半是引进知道了答案,只是不忍心说罢了。人心都是肉长的,再公正的人也会有偏有向的。所以说,这个凶手是谁,皇妃不仅知道,还在想方设法地保护着他。
然而,溶月的这些猜测都慕容泠风驳回了。皇妃深居简出,上了飞艇这些天都没出过房间,
“所以呢?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她想要自由。”慕容泠风替轻尘答道,但谁都知道,自由这个东西却是最不好得到的。
这个答案让溶月愣住了,许久没有说话。很久之后,就在慕容泠风已经闭上双眼快要入睡的时候,溶月突然说了一句,“七天后,飞艇就要在枫溪城降落了,那是她最好的机会,否则,她将再无自由可言。”
说完这话,溶月便水下了。这次换成小公子睡不踏实了,一整夜的梦境都被两个女人占领了,一个是轻尘,另一个便是溶月。两个女人在小公子的梦中撕扯,像是要把她分成两半似的。
一瓶假死药还难不倒慕容小神医的,别说三天,三个时辰她就能弄出来。她去找轻尘要了间空房间,正巧北厢那边富裕了一间房,慕容泠风在那里面支起了她的试验台。她为轻尘做了三组动物实验,让她安心地看着假死药的效果。皇妃甚是高兴,恨不得马上就把假死药抢过来。
可这一次,慕容泠风却不愿再坐以待毙了。他一手高高地举起了假死药的药瓶,一边缓步向后退,她站在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点儿,把假死药伸到了窗户外面,反过来威胁轻尘,“现在,这假死药只有一瓶,你若是想要,就拿雪儿来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