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营长, 老子的意大利……面好吃吗? 昏暗的光线中什么都看不真切, 冷不丁一张怪脸模糊的轮廓出现在眼前, 查理的毛顿时炸开, 活似一只受惊的猫。
那张怪脸近在咫尺,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叹息声, 腥臭的呼吸扑到杜乐丁脸上。他立刻屏住呼吸,一手稳稳的托着骷髅,一手捂住了查理的口鼻, 安静的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
这东西从身形看, 倒像是个人, 只是头上没有毛发,身体干瘪瘦削,皮肤惨白发绿,皱巴巴的包裹在突兀的骨架上, 活像一具干尸。
怪物的脑袋往前探了探,几乎要贴到杜乐丁脸上。他后背紧贴岩壁,暗中祈祷这货可别再往前伸脖子了,重生后的初吻可不能给这么个玩意儿。
怪物僵硬的转动着脑袋, 直到杜乐丁的肺都快爆了,才缓缓离开。等它佝偻的身影消失在洞口十几秒后, 杜乐丁这才把手放下,将骷髅轻轻搁在地上。
查理差点窒息, 但这会儿也不敢痛快的松口气, 缓缓平稳呼吸后, 小声问:“它怎么没把我们抓起来?”
杜乐丁也压低声音:“这怪物似乎看不见。”
查理狐疑道:“可之前它抓我们的时候,不管我们躲到哪它都能找到,不像是看不见。”
杜乐丁回忆着身体原主人之前的遭遇,推测说:“丁……我那时候不是为了节目效果一直大喊大叫吗?怪物的视觉虽然非常弱,但听觉相当敏锐,肯定是凭着声音判断我们的位置。”
这怪物可能在地牢中生活了相当长的时间,由于长期不见天日,视力渐渐退化,相应的,为了生存捕食,听力则越来越强。
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刚刚经历了怪物面孔的高清特写镜头,身临其境般吓得大气不敢出。这会儿纷纷回过神来,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怪物的形貌和来历。
杜乐丁也有些在意,根据原主被抓来时的记忆,这个地下洞穴位于都临城皇家大教堂正下方,四通八达,岔路繁多。被改造成地牢后,在无数个窄小的洞窟外装上了铁栅栏。
现在这些铁栅栏锈蚀得一掰就折,大部分都歪斜扭曲,什么都拦不住。
杜乐丁往一排排空荡荡的牢房看过去,低声问:“这个地牢是用来做什么的?”
查理理所当然的回答:“地牢还能用来干什么,不就是关押犯人吗?”
都临帝国是一个被宗教神权统治的国家,信仰一个被过度神话的人物——克里斯神。教皇极端的认为其他信仰都是异教,甚至为此发动了长达七十年的远征。
“正史上并没有关于这座地牢的记载,而我作为一个野史学家,也没有见过相关的资料。”查理推测道,“教皇修建这个地牢的目的,可能是关押惩罚那些异教徒的。”
野史学家……杜乐丁眉梢抽了抽:“在火山爆发前,异教徒全都剿灭了?”
查理感到几分好笑:“怎么可能,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即便是最残酷的火刑,也不能完全镇压异教徒在民间,甚至是上层社会的活动。”
弹幕:不要这么天真啦。
弹幕:据说很多不肯信奉克里斯神的人,都被绑在木桩上活活烧死了。
弹幕:都临帝国的最后一任教皇可是出了名的残忍暴虐。
查理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也觉得杜乐丁的问题实在幼稚。不过这样也好,助手提出的问题槽点越多,粉丝就越是活跃,这样一对比,也就显得他更加学识渊博。
“照你这么说,”杜乐丁突然停下脚步,“地牢里即便不是人满为患,至少也不该是空的吧。”
查理一愣,很快明白了杜乐丁的意思。
地牢中的刑具有使用过的痕迹,他们经过的牢房中,不少都有人生活过的迹象。
如果这些被关押在地牢中的犯人,在火山灰埋住整座城市后死了,至少该留下尸体,或是一堆残破的骸骨。
可他们一路走来,所有的牢房,不管铁栏是否破损,里面都没有任何残骸。
难道那些囚犯都跑出去了,又或者这地牢之中有什么东西,令他们都消失了?
比如刚才那只怪物,把他们生吞活剥,连骨头渣子都没剩。
一阵冷风从暗处袭来,查理缩了缩身体:“可能,在火山喷发的时候,他们都被放出去了吧。”
杜乐丁不这么认为。面对世界末日一般的活火熔城,人人自顾不暇,谁还有心思专门跑到地牢里来释放囚犯?
不过这些话他没有说出来。那阵风卷携来的不仅是一阵寒意,还有嘁嘁嚓嚓的细微声音。
在这样空旷的洞窟中,再细小的响动也令人感到心悸。二人驻足静听了一阵,分辨不清这些在洞壁上来回弹动的声音究竟来自哪个方向,只能继续向前走。
杜乐丁依着上辈子的习惯,沿途做好标记,防止迷路或是原地转圈。
弹幕:噫,这是什么图形!
弹幕:好污好污,以后都不能再直视主播了!
弹幕:我连丁丁的名字都不敢叫了……
弹幕:我怎么看不懂,我一定是个宝宝~
弹幕:老司机丁丁自画像!
杜乐丁看着自己用石子刻在山洞岩壁上的邪恶图形,忍不住自嘲。
他上辈子死的时候正忙着进行“地下工作”,这辈子一睁开眼,还是在做“地下工作”,真是天生的劳碌命。如果他没死的话,这个“丁丁”标记不知会不会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古墓中。
以前他也曾想过,如果不盗墓的话,他还能做些什么。
想的最多的就是开个小店,养条柴犬和虎皮猫,优哉游哉过日子。但当什么网红,做什么直播,可从来没出现在他的计划里。
等从这里离开之后,他得好好琢磨一下,重生在在这个时代,这个星球,他究竟该做些什么好。
离开洞窟后,通道越来越宽敞,二人顺着倾斜的土坡滑了下去,眼前出现一个洞口。
杜乐丁和查理小心的从洞口边缘探出脑袋,前面是相对来说比较开阔的一块空间,面积不大,从洞顶插下来几根很粗的管子,直扎进到更深层的地下去,透进了几道十分微弱的光线,应该是之前矿产公司挖矿时打入的输气管。
管道阻挡了视线,杜乐丁猫腰快速跑到一根管子后面,朝对面看去。
空地中间插着一簇削尖的木棍,像是从地表放射出的射线一般。
查理两个小爪捂住了嘴——木棍的尖头上,插着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尸体下方徘徊着七八个干瘪狰狞的怪物。
接下来的一幕,令所有屏幕前观看直播的人感到血腥恐怖,那些怪物开始争抢着从尸体上撕扯腐烂的肉块,贪婪的咀嚼吞咽。
但查理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怪物进餐的可怕场景上,而是死死的盯着其中一只肩膀上的伤疤。
那是一个六角星的形状。
六角星是都临帝国宗教信仰的标志,象征着克里斯神的六大神迹,他为虔诚的信徒带走战争、灾祸、疾病,给他们带来喜悦、智慧和丰收。
教皇帕西诺斯三世为了惩戒异教徒,把六角星图案烙在他们的皮肤上……
查理无法克制的发抖,正如杜乐丁所想,那些地牢里的囚犯没有逃走,也没有死,而是因为某种原因,变成了类似食尸鬼的怪物,靠吃同类的腐肉活了下来!
“呕……”
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干呕声,那些正在进食的怪物听到声音,立刻放下手里的“美食”,纷纷把头转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冷汗从杜乐丁额角渗出,就在他双腿发力准备转身跑路的时候,那些怪物突然转移了注意力。
怪物们似乎被什么吸引了,喉咙里发出呜咽声,在短暂的沉寂后,它们竟如出笼的猎犬般发足狂奔,四肢并用朝对面的洞口跑去。
查理四脚发软,颤声说:“我还以为咱们死定了,好在它们走了。”
杜乐丁却觉得有些不对劲:“我怎么觉得,它们是在逃命。”
刚刚那些怪物离开的时候,看似十分仓惶。虽然眼下的洞窟中没有任何声响,但那些怪物的听力异常发达,很可能是察觉到了他们听不到的动静。
可是它们速度和力量那么强,又数量众多,有什么令它们感到害怕的?
难不成这地下洞窟里,有比活了几百年的食尸鬼还可怕的东西?!
杜乐丁不再迟疑,拎起查理的尾巴往怪物逃窜的方向跑去。
“你疯了吗?”查理忘了要保持优雅,声音陡然尖锐起来,扑腾着四爪说,“那些怪物也是往这边跑的啊!”
杜乐丁语速飞快的解释:“怪物在地牢里活了很久,肯定知道哪里安全,说不定还有通往地面的出口。这洞窟里岔路很多,起码能躲一躲,不会跟它们遇上的。”
嘴上说着话,脚下的速度一点没耽搁,杜乐丁两条大长腿快捯成风火轮了。
身后明明一点响动都没有,阴暗中却潜伏着恶意的窥伺,某种令人寒毛直竖的气息如影随形般紧追而来。
杜乐丁后脑勺发凉,忍不住转头向后看去,转动的视线却捕捉到了一个意外的东西。
那是一个刻在岩壁上的“丁丁”图形。
杜乐丁心中一惊,他们跑的这个方向,跟来的时候完全相反,怎么可能出现这个他独家专属的标记?
一时间他心思完全放在那个不该出现的标记上,等发现前方路断时,他脚下已经悬空,整个人猛的向下坠落。
这似乎是个直径开阔的地下排水道,但他听不见水声,可见早就干涸了。
目测垂直距离有二三十米,这样摔下去必死无疑。
然而就好像摔死还不够刺激,掉到一半的时候,地下猛然剧震,一个庞然大物旋转着钻出地面,张开有三圈尖锐利齿的口器,迎接着马上要到嘴的晚餐。
伴随着查理失控的尖叫,杜乐丁心中大骂:mLGB!老天爷你让我重生,就是为了让我再死一次吗?!
就在杜乐丁即将一头栽入那张大嘴当中,老天爷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
一道光芒如利刃般横空射来,杜乐丁眼看着正下方的口器从视线里偏移出去,同时感到腰上一紧,被一双手牢牢抓住。
杜乐丁心跳乱了节奏,脸上却依旧披着刀枪不入的壳子,波澜不惊的笑道:“你这话有点深奥,能不能科普一下?”
时千金秀气的脸虽然赏心悦目,但笑容看起来有点欠揍,他紧盯杜乐丁道:“人的身体,是灵魂与生俱来的容器,从降生那一刻起,魂与身的大小是完美契合并同时成长的。你的灵魂和这套魂器,就像是硬把一个六面体,强行塞进了三角盒里。”
且不论他这番言辞是有理有据,还是信口杜撰,却一针见血的说中了杜乐丁的重生魂穿。
有些特别迷信的老人,相信世上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眼睛跟别人不一样,生来便能看到一些别人瞧不出的东西。
杜乐丁不知道时千金的眼睛,是不是真的在太上老君的炼丹炉里锤炼过。就算他阴阳两界尽收眼底,只要不承认,别人也只会当他胡说八道。
这时从杜乐丁身后伸过一只手,掐着时千金瘦弱的手腕逼得他放手。
苏腾脸上蒙了一层霜,冷冷的说:“他是我朋友。”言外之意,似乎是让时千金不要再故弄玄虚。
时千金低头揉着被按出指痕的手腕,闻言倏然抬头,本就浑圆的眼睛瞪得更大,像是听了比他自己那番话更不可思议的天方夜谭一般喷出大笑:“你朋友?你竟然有朋友?!”
苏腾就像是个固若金汤的堡垒,任何玩笑、讽刺、恶意都无法撼动他一分一毫。他不置一词,把画纸递到时千金面前,用一股不容拒绝的霸道把画面强行塞入时千金的视野中。
显然苏腾是了解时千金的,他脸上的讽刺尚未消散,视线的焦点却不由自主的被纸上画着的面具吸引。他懒洋洋的接过来端详,那枚面具黑底红纹,活似黑化了的猫或是狐狸。
面具嘴角噙笑,眼角却流露出如泣如诉的味道,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被糅合在一起,悲戚中带着嘲讽,十分诡异。额头上还有图案,是由两个红色的月牙首尾相对组成的一个圆,看成是半睁半闭、没有瞳孔的眼睛也可以。
“没见过。”时千金把画纸丢到一边,漫不经心的说。
杜乐丁接住飘飘悠悠快要落地的画纸,皱了皱眉:“能不能找个这方面的专业人士看看?”
时千金受了侮辱一般,眉峰轩起,挑高声音:“我就是专家,我说没见过,其他人也肯定没见过。”
杜乐丁真想喷他两句,年纪不大口气不小,竟然大言不惭的把话说这么满。不过看苏腾和斯诺的反应,好像事实果真如此。
斯诺指了指桌上的咖啡:“看在我给你买咖啡的份上,能不能再多说一点。”
时千金显然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往椅背上一靠,撇嘴道:“面具这种东西,功能无外乎祭祀、敬神、驱鬼和表演,起源都是图腾崇拜和原始巫术,凝聚了一个民族的历史,一个国家的文化,从风格上就很容易辨识其出处。这个面具不属于已知中国历史上任何一个民族……”
他话音戛然而止,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举起素描再度细看,最终却还是摇摇头放下了画纸。
“不知道,没见过。”时千金耸耸肩。
杜乐丁审视着时千金的面孔,不是在看他到底跟池泽有多像,而是从他细微的表情中,剥离出了谎言的纹路。
时千金是不是知道什么,却出于某些原因不肯说?
杜乐丁不打算再继续追问,这种人逼他说也没有用。而且看他对苏腾充满敌意的态度,以他的脾气说不准会当场翻脸。
告别斯诺和时千金后,二人各怀心思走出学院,杜乐丁低头踢着脚下的石子,左脚传给右脚,右脚踢出老远,然后再换一个继续,自言自语的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返回古墓,至少把黑影弄出来一只。”
老话说人生如棋,落子无悔。杜乐丁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也不考虑下定决心后会发生的一切。虽然古墓凶险,但大不了一死,反正身体情况不明,想想格洛姆和杨菡,他现在跟等死也没什么区别,还不如冒险一试。
苏腾眉宇间有些阴沉,静静的凝视杜乐丁,眼眸黑似深潭,叫人看不真切深处藏着的到底是什么。杜乐丁本想问他怎么了,但不自觉的被那双眼睛吸引,总觉得他虹膜和瞳孔的颜色,深的不正常。
苏腾转开视线说:“关于那个古墓,我正想告诉你,它已经从大教堂地下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