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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杜乐丁那颗被揉成纸团般的心,皱皱巴巴的舒展开来。

    他收起刀子,说:“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苏腾头盔上下分开,露出面无表情的一张俊脸。他在林子里追着那不知名的东西跑出很远,直到那东西杳无声息的隐匿在愈发浓密的树林里。

    杜乐丁道:“你看清是什么了吗?”

    苏腾摇摇头:“速度太快,而且一直躲在树冠里。”他完全是凭着树叶间的骚动追踪,只看到了一个飞速闪动的影子。

    “会不会是猴子?”豆腐块扶起长颈鹿道。

    杜乐丁活动了一下几乎没了知觉的肩膀道:“不是,那玩意儿的力气太大了,身体也很重,真不知道它怎么速度那么快。”

    “对了,”苏腾道,“山下好像有灯光。”

    查理很兴奋:“是米克星顿镇吧,看来我们没有猜错。”

    杜乐丁的关注点则在灯光上:“难道山谷里有人?”

    长颈鹿已经恢复了意识,闻言打了个哆嗦,细长的脖子晃了晃,颤声说:“不会是……鬼吧。”

    那些关于人偶在夜晚便走来走去的传闻令他感到一阵恐慌。

    杜乐丁调侃道:“你觉得鬼需要开灯吗?不吹灯就不错了,哈哈哈哈。”

    长颈鹿愣了一下,觉得杜乐丁说的也有道理,而且被他这么爽朗的一笑,心里的胆怯被冲淡了不少,便也自嘲的笑了几声。

    斯科奇凑到前面,目光灼灼,一副领队的口气道:“山谷里有人对我们来说未尝不是好事,说不定他们是来旅行的人,也许有交通工具可以借给我们使用。”

    很显然,斯科奇想要下到山谷中去:“就算真有什么危险,我们还有这么厉害的机甲帅哥呢,你说是吧?”

    这句话他是冲着苏腾说的,一脸的讨好和期待,希望苏腾能说点什么让人安心的话响应他。

    然而苏腾连看都没看他,好像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依旧注视着杜乐丁,似乎在等他做决定。

    斯科奇无比尴尬,干笑了两声,只好转向杜乐丁:“怎么样,我们继续走吧?”

    目的地近在眼前,杜乐丁自然不会原路返回:“都走到这里了,没有回头的道理,来次狗。”

    一行人继续下山,大约四十分钟后终于进入了山谷。浓雾弥漫的山谷中,依稀透着几点光亮,星星点点宛如鬼火。

    豆腐块显然缺乏锻炼,气喘吁吁,腿抖的厉害,但看到不远处的灯光,便还是咬牙坚持着。

    众人一路无话,警惕着四周动静,没过多久,米克星顿镇出现在众人眼前,亮灯的只有两栋房子,除此之外一片漆黑。

    街道上雾霭迷蒙,死气沉沉。街边商店的橱窗旁、路灯下、民宅的门口,或坐或站着一个个人偶,正明目张胆的注视着这些入侵者。

    查理看着那些宛如真人般的人偶面孔,总觉得有些瘆得慌,不由得抓紧了杜乐丁的衣服。

    他们检查了一下亮着灯的两栋房子,里面明显有人来过的痕迹,而且人数好像还不少,屋子里被弄得乱糟糟的,丢弃的烟头,食物的包装纸,厨房里的污渍,没冲的马桶,还有满地的鞋印。

    几人分头将楼上楼下看了一遍,最后又聚在了一楼的客厅里。

    豆腐块说:“看厨房里的残余物,这帮人好像白天的时候还在这里。”

    他们现在已经饥肠辘辘,没心思琢磨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会来米克星顿镇,现在又去了哪里,纷纷从背包里拿出食物,围坐在餐桌上吃了顿晚餐。

    吃过饭后,他们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晚,房子二楼有几间卧房,斯科奇跟窦乐一间,豆腐块和长颈鹿一间,杜乐丁、苏腾和查理睡在一起。

    临睡前杜乐丁对其他人道:“如果明天早上那些人还没有回来,我们再另想办法。”

    斯科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冲杜乐丁摆摆手,转身进了房间。

    杜乐丁他们这个房间,看起来是个学生的卧室,有书架书桌,学习用品,墙上还贴着海报。

    桌上有一本翻开的习题册,最后一道题只解了个开头,好像做题的学生突然没了思路,丢下笔不知跑去了哪里。

    除去乱七八糟的杂物,房子里的东西似乎还维持着曾经有人生活在这里的样子,那些居民恐怕的确不是迁走,而是在某一天,一起消失在雾气中。

    床不算大,比单人床宽一些,查理跳了上去蜷成一团,冲杜乐丁眨眨眼,好像在问是不是要三个人睡在一起。

    苏腾解除机甲,往床上一躺,两条长腿都伸出了床外,一手撸着查理,静静的看着杜乐丁。

    被他凝视的杜乐丁正坐在桌子上陷入沉思,之前听苏腾说过,早期的手机通讯依靠的是地面的基站,自个人终端实现以来,全部改为卫星通讯,并绑定个人Id,使通讯联系更加方便,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随着个人信息和**在网络上暴露的越来越多,威胁不断升级,甚至危害到了人身安全,绑定身份信息的个人终端通讯信号与普通网络数据的传输系统被区划开来,进而改变了二者的帧结构。

    网络本身对时延并不太敏感,其信号传输来自专为网络资源共享设计的集群式小型模组卫星,而个人终端依靠的是大型专属卫星,信号传输协议具有极强的保密性,但在接收和处理信号的过程中,终端消耗功率非常大,过程也相对复杂。

    随着个人终端的普及,使用原有网络数据传输的设备越来越少,但进行户外直播的主播们为了行动方便,往往都会使用内置传送器的三百六十度隐形悬浮摄像头。

    主播们身上不需要携带任何装置,摄像头传输回去的数据经过空间站的处理器转换后,再输出到观众用来观看节目的终端上,二者无法互相追踪定位,极大的保证了个人信息的安全性。斯科奇那边也是一样,只不过他们的数据转换是在米勒星上完成这一过程。

    凡是直接通过个人终端通讯设备的信号,似乎都在特殊电磁的干扰下失灵了,反倒是不依赖于电磁波传输的普通网络数据传输还能够保持相对的稳定性。

    杜乐丁倒是无所谓跟不跟外界联系,只不过如何跟奈特他们会合是个问题。

    “不睡吗?”苏腾轻声问道。

    杜乐丁随口说了说自己正在想的问题,苏腾道:“机甲的系统记录下了信号干扰的数据和信息,等回去经过分析之后,我会想办法找到降低或者避开干扰的方法,做几个短距离通讯工具。”

    杜乐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抬眼一看,床上的两个家伙看起来十分和谐,而且都眼巴巴的看着他,像是在邀请他加入。

    他看看苏腾旁边留出来的位置,撇嘴说:“我睡地上就行。”

    查理抗议:“不行,地上很凉的。”

    杜乐丁笑道:“我一个老爷们儿,还怕凉吗。”

    查理很认真的说:“老爷们儿怎么了,着凉会肾虚的。”

    杜乐丁:“……”

    为了未来的性福着想,杜乐丁还是躺在了床上,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跟苏腾同睡一床了。

    苏腾依旧保持着侧卧的姿势,杜乐丁虽然没看他,但也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就落在自己脸上。

    “我说你能不能转过去?”杜乐丁侧过头看着他,很诚恳的提出请求。

    苏腾一时没反应,目光如水,清浅淡然。他眼睛很漂亮,杜乐丁第一次见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可总是感觉他瞳孔上有层膜是的,叫人看不清楚微光之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杜乐丁见他不动,叹了口气说:“你说你,堂堂苏氏工业的总裁,不好好待在都市里享受人生,为什么蛋疼的东奔西跑到处挖坑,嗯?考古很有意思吗?又不赚钱。那么大的公司难道你都不管吗?”

    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查理也很感兴趣,支起脑袋等着苏腾回答。

    苏腾沉默了几秒钟,才说:“蛋不疼。”

    查理嘿嘿笑了几声,杜乐丁则彻底无语。

    苏腾半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低垂下来,简单的说了几句关于公司的事。杜乐丁听的出来,他对管理企业没有什么兴趣,公司的事务平时都交由专业管理团队打理,除非是要出席董事会,或是做重要决定,他基本都是在家里签署秘书发来的文件。

    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杜乐丁跟苏腾这种人都是两种不同的阶级,甚至可说截然相反。苏腾站在社会的最顶端,从小就过着锦衣玉食、要什么就有什么的生活,而杜乐丁却不得不为了填饱肚子,硬着头皮做违心的事情。

    他一直以为富家公子身上难免会多多少少流露出高人一等的气质,而且在上流社会中有着庞大的人际关系网,为人处世即便不是游刃有余,也该处处谈笑风生。

    可苏腾就这么冷着脸,对谁都一视同仁,既非不把别人看在眼里,也未特意彰显自己的身份地位,而是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孤独,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界,任何人都接触不到。

    杜乐丁捉摸不透这个人,闭了会眼睛却睡不着,便又问道:“你的机甲,炸的穿吗?”

    苏腾说:“刚才穿的那套,如果是磁轨炮或者反物质武器的话,应该可以。”

    杜乐丁:“手榴弹呢?”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杜乐丁吓得立刻睁开眼睛,却只来得及捕捉到苏腾嘴角即将完全消失前的一点点弧度。

    苏腾凑到他耳边说:“想干掉我?”

    看他那样子,大有“我就是喜欢你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之意。

    他声音太有磁性,尤其是压低之后,简直像是带了电流。杜乐丁耳朵眼儿里麻酥酥的,不自在的往旁边挪了挪。

    他觉得自己刚才对苏腾的想法有个地方错了,苏腾对别人的确高冷淡漠,不近人情,但在他面前却大大不同,甚至有点儿……

    杜乐丁脑袋里的齿轮卡死,吱吱嘎嘎的转了好几圈,才找到一个不那么令自己满意的形容词——放肆。

    “我确实想干掉你,不过不是现在。”杜乐丁翻了个身,背对着苏腾,把之前斯科奇讲的故事大概说了一下。

    查理早就睡着了,苏腾脸贴着他柔软的毛,眼睛盯着杜乐丁的耳朵,若有所思的说:“你是觉得,他身上有什么保护措施?”

    “嗯……说实话,”杜乐丁道,“我觉得搜救队员当时的确遇到了突然状况,但更合理的解释是,他脑子里产生了幻觉。”

    且不说他被什么人塞进了箱子里,根据他的描述,那箱子就是木板做的,突突两枪肯定碎了,怎么会没有办法逃出来?

    他最后得以逃生的方法也极其不可思议,**凡胎能扛得住手榴弹吗?除非他穿了机甲,就像苏腾一样。

    不过那人是唯一从山谷中逃出来的搜救队员,没有其他人的经历参考对比,无法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杜乐丁困了,喃喃道:“这地方挺怪的,等明天出去找找传闻里说的匣子……”

    他越说声音越低,很快就没了动静。苏腾往他跟前凑了凑,在杜乐丁平缓的呼吸,和温暖的气息中缓缓闭上眼睛。

    一夜无梦,杜乐丁醒来的时候,有阳光从窗外照进来,身上暖融融的,还挺舒服,便想要再眯一会儿。

    他挪动了一下身体,正要翻个身,突然感觉不对劲。

    他身后那个人正紧贴在他后背上,手臂还搂着他的腰,他俩现在的姿势就像两个叠在一起的汤勺,彼此亲密无间,连个缝儿都没有。

    杜乐丁心里毛绒绒的,像是有只猫在蹭,皮肤上甚至起了一层柔软的痒意。

    他赶走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后背发烫,像被火燎了似的从苏腾怀里挣脱,跳下了床。

    苏腾被他惊醒,用惺忪迷离的桃花眼茫然看着他,一脸无辜和无措。

    杜乐丁好像又变成了曾经的哑巴,面对苏腾连个标点符号都吐不出来。他黑着脸打开门来到走廊,带着起床气吼了一嗓子:“都起床了!”

    等了一会儿,他的怒吼既没有得到响应,也没有遭到抱怨,房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身后查理打呵欠的声音,再没有一丝动静。

    他走到对面敲了敲门,几声之后也没有反应,便转动把手推门进去。床上被子鼓起,这两人正蒙头大睡。

    “神经挺粗啊,这地方还能睡得这么死。”杜乐丁说着,走过去一把掀起被子。

    就好像揭开新娘的红盖头,发现下面是猪头一样,床上那两个人的样子令杜乐丁差点跳起来。

    两人平躺在床,黯淡无光的眼睛死死瞪着天花板,满是脏污的脸绽裂开一道道深痕,像是被斧子接连劈了好几下。

    杜乐丁十分愕然,床上躺着的并不是窦乐和斯科奇,而是两具人偶!

    他快速跑出房间,顾不上什么敲门的礼貌,握住把手便要推门而入。

    刚拧开门锁,杜乐丁忽然听到从房间里传出一阵非常微弱的声音。他停下动作,趴在门上听了一会儿,那声音滋滋啦啦的,始终听不真切。

    杜乐丁皱起眉,心里感觉有些不对劲,他轻轻拧动把手,推开一道门缝,谨慎的朝缝隙里看去,脸上顿时露出了愕然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