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亚突然有一种冲动,真该让那些无知的市民瞧瞧,
“城市之光”是他这样强大、睿智、警惕又无畏。
那个保护不了身边人,内心懦弱连报仇都没有勇气的警察,怎么配得上这个名号?
他骄傲又有些落寞地仰起头,竭力唿吸着这个城市污浊的空气,似乎想在那夹杂着各种味道的无色物质里寻找那个人的气息。
你逃不了多久的。
江亚沉浸在自我营造的氛围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警车已经悄然无踪了。
之后几天,警方对方木的住宅进行彻底搜查,没有发现有价值的线索,也没有发觉方木有出逃的迹象。
但是,鉴于方木的父母尚在国外,警方已经会同铁路、公路及机场等部门,严查死守,坚决把方木控制在京都之内。
同时,警方已在全市范围内展开大规模搜捕行动,对任何可能被方木选为藏身地的位置都采取监控措施。
然而,上述命令下达十几个小时后,警方再次下发内部通知,
除进出京都的各交通要道依旧严密布控之外,其余警力立刻中止一切对方木的侦查活动,理由是等待上级领导的进一步部署。
没有人理解这个命令的真实含义,两位市局局长对一切疑问均三缄其口。
今天的天气阴沉。
北风三到四级。
又一股寒流即将袭向京都。
暴雪将至。
晚点半。
市公安医院里,几个医生带着实习生们转入住院部三楼的走廊,开始一天中最后一次查房。
本就是例行公事,所以查房的速度很快。不到半个小时,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走廊尽头的病房门口。
负责把守的两个警察一脸倦色,抬头看看胸外科主任和其他医生,就挥挥手放行了。
对于主任来讲,这个叫杨学武的脑死亡患者是个奇怪的家伙。
医院领导特意嘱咐,对他的病情只做常规检查即可,至于别的,不要问。
所以他也只是随便翻了翻血压和心跳记录,草草问了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其他人跟着他鱼贯而出,唯独一个戴着口罩的男实习生在病床前站了几秒钟,
他目光晦涩,静静地凝视着长眠中的患者,直到同伴在门口不耐烦地招唿他,这才脚步匆匆地离去。
回到走廊里,主任随口向同事问道:“那小伙子是谁啊?挺好学的。”
“哦?”同事惊讶道,“我不认识他啊,他不是你的学生么?”
主任一愣,下意识地回头向身后的队伍望去,这才发现,那个男实习生已经无影无踪了。
市公安医院门口,男实习生疾步走下台阶,边走边四处环视。
阴霾的天空下,公安医院门口人迹寥寥,只有几辆出租车停泊待客。
实习生边走边解开白大褂扣子,随手扔在院内的长椅上。
除下口罩的时候,他刚好走到一盏路灯下,昏黄的光圈中,方木的面庞露了出来。
他四处张望了一番,双手插在外套的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面罩戴上,慢慢地向街角走去。
在这种天气中,路上行人很少。
偶尔遇到几个,也都是行色匆匆。
看他们各自的神情,似乎都在盼望着那个温暖的房间和一顿热气腾腾的饭菜。
这种心情让他们无暇顾及身边这个形单影只的年轻男子,更没有留意他眼中警惕的表情。
方木沿着街边慢慢地走着,不时扭过头来打量着身边经过的人和车辆。
转到一条小巷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两道车灯照射过来,随即,一辆白色捷达车在他旁边一闪而过。
方木侧过头去,只看到模煳的车牌和两盏闪亮的尾灯。
转眼间,捷达车就向左转,消失在前方的路口。
方木停下脚步,原地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看看铅灰色的天空,突然笑了笑,随即从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进嘴里,接着又拿出手机,按动了几下。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面向眼前这条漆黑的小巷。
没有路灯,两侧都是高高的墙壁。
方木静静地注视了一会儿,似乎有些紧张,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抖了几下。
但是,几秒钟后,他还是迈动脚步,向小巷里走去。
小巷里比想象的还有黑暗,如果不是还辨的清方向,方木几乎会撞到墙壁上。
他瞪大着眼睛,徒劳地盯着眼前浓稠如墨的夜色,脚下不时踢到各种各样的杂物,一路上走的跌跌撞撞。
这虽然是一条笔直的路,却有几个岔路口,各自通向未知的去处。
经过那些墙壁间的空洞,仿佛在一只只半梦半醒中的巨兽面前走过。
它们悄然蹲踞着,双眼紧闭,巨口大张,随时准备吞噬那些战战兢兢的猎物。
每到这个时候,方木都要放慢脚步,留心倾听之后,才缓步通过。
他在等待着,等待最后时刻的降临。
这让他感到恐惧,更感到一丝释然。
似乎这个结局,已经让他期盼已久。
小巷只有两百米左右的长度,前方就是另一条马路,隐约可见灯光和偶尔经过的车辆。
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方木望着那里,身上竟然渐渐暖和起来。
明与暗。
生与死。
人间与地狱。
明明可以走在灯光下,奔赴温暖的小家和丰盛的晚餐,为什么我要流连于黑暗的小巷,在一片寂静中等待那缕强光的降临呢?
这已经不是所谓命运或者职责的问题了,只是方木觉得必须要这么做,非此不能让一切彻底终结。
正想着,距离走出小巷只有不到五十米左右。
什么也没有发生。
一直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下来,始终紧绷的身体也慢慢松懈。
方木轻轻地吐出一口气,脚步轻快了许多,脸上却透出一丝失望。
难道,我看错了?
方木低下头,开始思考今晚要在哪里过夜,丝毫没有注意到,前方就是这条小巷的最后一个岔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