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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浅枝……”望着夏浅枝走过来, 金伽罗上前两步, 被她不耐烦的目光看得顿了顿,讪讪的搓了搓手。

    夏浅枝无心跟他表演父女亲情, 她随便弯了弯膝盖, 说一句“见过父亲”后,就坐到椅子上端起茶盏做出送客的姿态,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金伽罗厚着脸皮在一旁坐下,装作没看懂:“浅枝今年也六岁了,等过了生辰, 阿爹帮你请个女夫子来府上如何?按照你的心意,咱们挑最好的。”

    他想了一整夜, 觉得如果突然态度转变太多,也许女儿不适应, 不如一点点来, 先从满足她的各种小愿望开始,修复他们之间错失了整整六年的亲情。

    想到这里,他又不由得有些埋怨成德。浅枝明明就是他的孩子, 她为了她自己一点私心,非要瞒着他, 让他们父女之间变成这般僵硬疏远。她是报复了他, 让他难受,但是她也害了他们的女儿啊!

    夏浅枝抬起眼睛看他, 金伽罗心里一紧, 以前没好好注意过她, 所以一直没发现,自己女儿真是生得一副娇俏伶俐的好相貌。

    他常觉得夏清荷既活泼又可人,天真中不失聪颖,被白氏教养的极好,是大夏贵女中的典范。今日仔细观察一下夏浅枝,见她年纪虽小却已十分从容沉稳,愈发恼恨自己以前疏忽,让他的女儿孤零零的过了这么久。

    夏浅枝放下茶盏,金地粉彩的茶盏磕在描金的螺钿漆木方桌上,发出“哒”的一声轻响。

    侯爷大人这是什么意思,知道自己是他亲女儿,要痛改前非和自己亲近,还是要变本加厉干扰自己的生活?前者她不需要,后者她不允许。

    “皇后娘娘已经允了女儿,亲自为我请夫子。”重生一回,夏浅枝别的没学好,拿品级压人倒是练得熟熟的,“不劳侯爷费心了。”

    “浅枝,阿爹……”

    “夏清荷已经八岁了,侯爷若是有心,不如帮她请个夫子回来,想必白氏和大小姐都会感念侯爷的关心。”夏浅枝自椅子上站起来,“我弟弟病了,就不多陪侯爷了,寒衣,送客。”

    前世她盼了十四年,都没盼到夏侯爷进她的东风苑一次。今生他来了,她的期待却早就消散如烟。

    原来他不来,是因为怀疑母亲不贞。若母亲果然不贞,他有疑心便与母亲和离,各自安好;或母亲去世后他将自己交给皇帝舅舅,她还说他一句敢爱敢恨,不怪他狠心。舍不得权势富贵强留她在府里,不甘心忍辱又处处冷遇她,他这样做派,和宫里许多蝇营狗苟的小人又有什么区别。

    他虽不是出身世族,但据说少年英武极有谋略,怎么打了一场仗瘸了一条腿回来,就变成这么个窝囊样子。

    金伽罗碰了个钉子,倍觉不满,少不得又把这件事怪在成德的隐瞒和帝后教导夏浅枝不力身上。只是碍于郡主身份,即使是她的亲生父亲,夏浅枝的闺房他还真不敢硬闯,只能被寒衣客客气气的送出东风苑的大门。

    夏浅枝坐到陈一弘床边,他已经醒了。身上的高热退去不少,因为病中虚弱,昨夜泛红的小脸儿现下有些苍白。他睁着一双还带着血丝的圆滚滚大眼正看着她。

    “看什么?”夏浅枝脱掉鞋子爬到床榻里面。

    “看姐姐,好看。”陈一弘掀开被子,示意她躺进来陪自己。

    “小机灵鬼,嘴巴甜也没用,蜜果子只能在喝药之后吃。”夏浅枝躺到他身边,闻到他身上残存的浅浅药味,又心疼的亲亲他的鼻尖。

    陈一弘心里大约明白自己因为生病所以格外被她宽容,又因为病中多少有些脆弱,他翻了个身把脑袋埋到他小姐姐的脖颈处,又把自己的小胳膊小腿都蜷起来,在她怀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撒娇哦……”夏浅枝被他磨蹭的心里甜软,想起昨夜高大又让人捉摸不透的红衣,心里奇怪。明明是这么小小的一个,吃的也和自己几乎一样多,怎么长出那么高的个子来的。

    陈一弘的呼吸间还带着微微的烫,他偎着夏浅枝哼唧了两声,似乎有什么非常难以启齿的话想要与她说。

    夏浅枝觉得有点儿新鲜,她家这个小宝宝一向话少,她跟他说话,他才应,别人说话一概不理的,主动说话更是没有,小病一场,居然还变了脾性了。

    陈一弘自己别扭了一会儿之后,小声问:“姐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一顿能吃两碗饭,姐姐还养我吗?”

    夏浅枝不明所以:“养啊,为什么不养。”

    陈一弘低着头,手指紧紧捏住她一片衣角,磨磨蹭蹭的解释:“以前见过,有孩子吃得多,家里养不起,就扔掉了。”

    “那都是穷人家,姐姐有钱,尽够养你了。每顿吃三碗饭也可以。”夏浅枝听懂了,他是怕他吃得太多,自己养不起他。她摸摸他的小肚子,瘪瘪的,她还道自己把他照顾得很好,比初见时胖了好些,还长高了,原来他竟是一直饿肚子的么。

    “两碗,两碗就够了,好吃的给姐姐。”陈一弘连忙摇头,生怕他小姐姐觉得他太能吃。

    夏浅枝的眼眶有点儿酸了,她支起身子从床头翻出一个小匣子,打开摆在陈一弘面前:“喏,你看,这是皇后娘娘赏你的金瓜子,有这个,足够我们小一弘一辈子都吃饱饱啦。”

    “不要,给姐姐。”陈一弘把匣子推回她怀里。

    夏浅枝不容他拒绝,喊来庄嬷嬷,让嬷嬷给她的屋子里搬来一个小柜子,以后专门放独属于陈一弘的东西。第一件摆进去的,自然就是这个小匣子。

    陈一弘盯着柜子瞅了半天,又上下打量夏浅枝一番,犹豫道:“能把小姐姐放进去吗?”

    夏浅枝一巴掌打在他屁股上:“睡觉!”

    一场滴血验亲,验出来夏浅枝确实是奉国侯的女儿,奉国侯由此对她态度大变,夏浅枝只把自己当成一个局外人,他来了就陪他坐下,最多一杯茶的时间,就找各种借口赶他走。

    久而久之,奉国侯对她的态度便再次淡了下来,只是比着夏清荷那里,还是胜过一筹。

    滴血验亲不止验明了她的身份,还验出了夏清荷不是她的亲姐姐,这件事在侯府却像没发生过一样,再也没人提起过,只被有心的人深深记了起来。

    夏浅枝有些凉薄的想,也许当年长公主的事情也是如此,不是没有疑点,不是没有漏洞,只是人们习惯了旁观看戏,没侵犯到自身利益,或者本就有利可图的时候,一点真真假假的疑点和漏洞又算得了什么。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没了奉国侯的冷嘲热讽与找麻烦,夏浅枝在东风苑里的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陈一弘也过上了每顿能吃两碗饭的日子,他的个头窜得很快,蜜色的小脸儿被他小姐姐养得肉乎乎,红扑扑,特别招人喜欢。

    夏浅枝最终也没有请到女夫子,七岁的时候,她被皇后选入宫里做公主伴读,连带着她的弟弟一起,做了小皇子的玩伴。

    说是这样说,宫里人都心知肚明的很,帝后对唯一的外甥女疼宠极了,这是找借口把乐安郡主从奉国侯府中独立出来,养在宫里呢。

    相比于侯府,夏浅枝自然更愿意住在宫里,乐呵呵的收拾包袱带着弟弟挥别父亲。金伽罗望着她的马车扬起一路烟尘,阴沉着一张脸,十分可怖。

    “爹爹,陪女儿玩嘛。”夏清荷拉住金伽罗的袖子,歪了歪头,“昨日女夫子表扬女儿的诗写的好呢。”

    金伽罗不动声色拂开夏清荷的手,将她推到白氏身边:“爹爹有事要忙,让你娘和丫头们陪你吧。”

    夏清荷对着金伽罗的背影狠狠跺了跺脚,少不得又哭又闹,白氏强行拉着她回院子,母女二人相对而坐,满心忧虑。

    同样忧虑的还有陈一弘,他挡在夏浅枝面前,一脸防备的看着在皇后怀里不断扑腾着的奶团子,大声宣布主权:“这是我的小姐姐!你别碰!”

    皇后性子柔婉宽和,自然不会苛责小孩子童言稚语,只笑着替自己儿子争取盟友:“可是苗苗想抱抱小表弟,一弘也不许吗?”

    一周岁半的小皇子李少仲非常配合的“啊”了一声,继续努力朝夏浅枝伸手要她抱。

    夏浅枝不顾陈一弘哀怨的目光,把奶团子接了过来。李少仲兴奋的踢着小腿,夏浅枝差点儿抱不住他,多亏陈一弘在旁帮忙,托了这个不老实的奶团子一把。

    李少仲不知刚刚惊险,继续兴奋的趴在香香的表姐身上流口水。

    皇后怕夏浅枝爱洁不喜,赶紧帮自己小儿子擦掉口水。陈一弘可是拣着了机会,伸出一根手指对着婴儿刮刮自己的脸:“羞羞,小姐姐的衣服都被你弄脏了。”

    婴儿不懂他的嘲笑,揪着夏浅枝一缕头发,摇头晃脑不知道乐什么。

    一个大人三个孩子正玩着,一道清朗的少年嗓音从外面传来:“母后,苗苗,你们笑什么呢?”

    夏浅枝回身看去,立刻睁大了眼。

    这、这、这……这眉清目秀恍如玉树临风的翩翩少年郎,该不会是她那个小胖子太子表哥吧?</P></T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