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大内紫宸殿。■>
这是朝政荒废许久之后、赵佶好不容易从修仙炼丹事业中抽空出席会议处理事情。
道君皇帝赵佶,身着道袍、手捧拂尘坐在御座,就这样以一副世外高人的修真道士形象与众位中央朝廷常 萎、哦不、是与肱骨重臣们商议军国大事。
赵佶在位已经快二十年,臣子们倒是早就习惯了他的轻佻浪荡;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主子的轻佻浪荡,那下面这几位也没有机会高升到常 *萎这个级别坐在紫宸殿里参与国政。
说实在的,赵佶算是一个好人。在整个古代皇帝之中,他杀的人是最少的;很多次有人惹他生气了,他至少站起身来气呼呼的走开,很少下命令惩罚那些‘大不敬的罪人’。
他还挺重感情,他身边的常年玩伴、内侍阉人、棋友······全都被他照顾的很好,个个身居高位。
而且这些老朋友无论犯了多么严重的错误、甚至大罪,赵佶都会力保他们,轻拿轻放。
作为朋友来说,赵佶是个特别靠谱的挚友。
只可惜,上苍把他安排在帝王之家、安排在不适合他的岗位上班······
作为四十多岁的青年皇帝(从爱踢足球爱运动的他来说,非常年轻健康),赵佶的身体依然壮健、服用国师炼制‘仙丹’的他床上依然生猛、在宫内夜御十女之外还要外出玩李师师;岁月几乎在赵佶身上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但他心理上的空虚、无聊、烦闷却是与日俱增。
赵佶很怀念老丞相(权知中书门下平章事)蔡京,是蔡京这个王安石门徒搞活了经济、聚敛财富提出了‘丰、亨、豫、大’的大宋梦!我赵佶才得以成为太祖以来最奢侈享乐、随心所欲的神仙皇帝,大建延福宫、垦岳,大练仙丹大修道观;再也不用像赵氏祖宗们那样‘苦哈哈的当皇帝’挤在自古以来最小的皇宫里面、整天操心着收复幽云十六州和防御西夏的军费、省吃俭用皇后自己缝补衣服;再也不用担心朝廷那些反对者呱噪、因为蔡京把司马光旧党的徒子徒孙一网打尽·······
我的老丞相啊,你真是个有能力的好臣子、我交代你的事你都办得妥妥当当、我没交代的事你也都主动给安排的明明白白!
我也曾担心你功高震主、几次趁有人上书攻击你把你贬斥回家,可马上就发现朝廷没有你就像‘破屋遭暴雨’、处处漏水。
我贬你几次,又不得不召回你几次;这次你终于卧床不起,朝廷里竟然找不出一个能顶得上你一半才能的人······烦躁!
看看今日紫宸殿里坐着的这几位赵宋朝廷核心(没错,唐宋以前大臣是和皇帝坐着聊天的,并不是像螨清那样个个口称奴才跪着回话):
坐得笔直的那位长须大帅哥,就是蔡攸蔡居安,蔡京的长子;他第一次有资格参加最高级别的会议,非常激动自豪,所以状态最投入。
他父亲蔡京已经老的起不来床了,这位大书法家随时会咽气;宋徽宗赵佶想着蔡攸再差劲,那也是经过老蔡京精心扶植培育的书法人才、而且长得也顺眼,看在蔡京的面子上赏给蔡攸一个参知政事头衔(相当于国 务委员)。
——
“童太尉,这河北宣抚使王安中和幽州常胜军总管郭药师发来的急报;称金国在宋、金边境的兵力调动异常,似有大举入侵之意······以您多年戎马生涯和与金国交涉过的经验,能确定金国是要进犯我大宋吗?”
蔡攸积极发言,这番话是替皇帝问出了他最想问的核心内容,可以说是相当会揣摩朕意了。皇帝本人想问,但又不好让臣子们觉得自己害怕金国人,太掉价!
果然赵佶在御座上就露出‘甚得我心’的笑容,大伙又都看向童贯。
童贯:“这,嗯;仅仅从这两封急报来看,讯息有限,我还无法判断。我想听听诸位同僚的意见,希望能给童贯我一些启发。”
蔡攸微微一笑,对童贯亲切的点点头,像是很感谢他的回答似的;内心里,却是极度鄙视童贯这种推卸责任的‘老滑头’作风。
他也只是表面对童贯这个现今‘资历最深、年级最大’的阉人王爷制度性的尊重,童贯自己也处于衰老等死的状态,能少说话就尽量不说。
蔡攸看看浪子宰相李邦彦下首的两位新面孔,那是赵佶刚刚提拔起来的张邦昌、欧阳珣这两个‘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副总 *理)。他仗着父亲是蔡京,就想确立自己在朝廷中的地位,对张邦昌和欧阳珣也主动进攻:“张相公和欧阳相公对此事怎么看?对北方边境形势可有了解?”
蔡攸这个提问很有针对性、也很坏,听上去好像没毛病、就是顺着这两封边境急报来问的,但‘对北方边境形势可有了解?’这句问话却很不好回答。
试想着两个新面孔文官,哪里会知道北方边境形势?可你作为最高层的领导,‘我不懂、我不知道’这种话是不能当着皇帝和同僚的面说出来的,何况你是第一次参与核心机密会议?
“圣上,微臣认为金国以微小部落偶然得势,且颠覆辽国不久现、残辽反抗势力并未彻底清除;金国并无多余国力进犯我大宋。”
张邦昌没有理会蔡攸的‘控场’,直接向作揖行了一个儒礼、讲出自己的见解:“另外我大宋与金国盟约并未解除,女贞人对中原物资亦多有依赖,短时间内应该无需顾忌燕北安全。就算金国对我中原有所图谋,恐怕也得积蓄十年国力之后了。”
张邦昌根本没把蔡攸放在眼里:在这个场合,你我都是新人、而且都是正二品;皇帝能提拔我到这个位置,自然是对我有所看重。你一个狗仗父势的衙内、二世祖竟然也敢大言不惭在这里指手画脚?
他对宋徽宗回禀的这番话,基本反映了全体文官对国际形势的看法。儒生的世界观只能达到这个水平,至于‘国际视野’这种东西:不存在的!
张邦昌后来在靖康之变大事件中的所作所为,造成了大宋的惨痛损失;他也无颜面对家乡父老,索性破罐子破摔向女贞人投诚了。
事实证明,能混到最高层的人物,都不是吃素的!
蔡攸在张邦昌这里碰了个软钉子,皇帝面前,却也发作不得,他只好厚着脸皮称赞:“张相公好见识!”
——
“圣上,微臣附议!”
这个发话的欧阳珣与唐朝楷书名家欧阳询读音都一样,也是一个艺术家。没办法,宋徽宗赵佶的用人思路是一贯的、是务虚而不讲究实干的。
“张相公讲的非常好,但微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防’!即使金国在边境的调动是在清剿残辽反抗军、不是针对我大宋,但我国新复燕地尚未彻底掌控,有必要加强河北边镇武备。我愿替圣上巡视燕地一探虚实,顺便也可督察幽云诸州民情、军纪。”
从欧阳珣这番话来看,他虽然也和儒生群体一样迂腐、以为蛮族女贞威胁不到中原;但他不肯舒舒服服的待在京都享福、却主动要求不辞劳苦的去巡视燕山,这绝对算得上是个心怀江山社稷的忠臣赤子!
在原历史上,靖康之变后,欧阳珣和李纲并肩作战;最后被投降派陷害,死于女贞人的酷刑。
如果赵佶能听取欧阳珣的建议,让他走一趟幽云十六州,那大宋的结局很可能完全不一样。
“陛下、万万不可!”
一听称呼陛下的,就知道这个人是老臣;因为只有张邦昌和欧阳珣这两个新人京官才会称呼赵佶为‘圣上’,像蔡京、童贯、高俅这一辈的元老都是正式场合称陛下、私下里称皇帝赵佶为‘官家’。不过称呼皇帝‘圣上’和‘陛下’都是正确的、符合礼仪的。
副相王黼的发言总是急切而抓人眼球:“陛下,本来我大宋与金国还相安无事;可您要是准了欧阳翰林(欧阳珣担任尚书省右丞兼翰林学士承旨)去燕地巡查,必定引起金国的疑虑、造成外事纠纷!”
他是和蔡京、高俅、童贯一届的常*萎,本来以为蔡京隐退之后自己这个副相自然扶正,没想到皇帝却提拔上来好几个新人,他实在忍不了。
现在王黼就是要‘为了反对而反对’,必须让你欧阳珣不能如愿!
要达成这个目的,王黼还得想办法说出点道理:“陛下您想想,我大宋朝廷是极少会派正二品的京官巡视边地的;以前的为数不多的几次,几乎都是要与邻国开战才派遣去的。所以,我们决不能作这种让盟友误会的举动啊!而且京官不得随意出巡地方、虽然并非法规制度但却已是惯例,这也是祖宗为了防止内外勾结反叛的教训,微臣就算出言得罪了欧阳翰林、遭同僚排挤也在所不惜!如果陛下答应欧阳翰林的巡边动议,微臣就死谏不止!”
紫宸殿众人:······
——
欧阳珣气的手脚冰凉、嘴角直哆嗦,他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你你你,唉!”
欧阳珣本来要破口大骂的,但立刻想到要在皇帝面前顾及形象,只得降低姿态:“王相公你怎的就扯到什么内外勾结造反上去了、我欧阳珣只不过是想为国出力而已,你你、你,唉!我不去巡边了还不成吗?!”
他满腔报国热情,第一天参加最高机密会议就碰到王黼这种‘搅屎棍’,很受打击。负气的缩头坐着,决心今日不再发言。
赵佶在御座上冷眼旁观。
他对副相王黼的能力还是很清楚的,此人口条出众,但没有什么真才实学,只是更擅长阿谀谄媚。早年因为协助蔡京重新恢复宰相一职有功,便被蔡京力推、升官至御史中丞,之后更是连超八阶担任代理宰相一职;如此升迁速度乃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人,也只有赵佶这个轻佻皇帝才作的出来。
“京官出巡的事,确实不合时宜,此事不必再提。”
赵佶发话了。
他虽然明白王黼是个不顾大局、自私自利的超级‘搅屎棍’,但王黼这孙子就是懂得抓住领导的核心诉求,那就是时时刻刻防止下属造反!
虽然很明显王黼这个烂货的话就是胡乱撕咬、上纲上线,但这个事只要是被提出来,就会在皇帝心里扎下一根刺······你们都能看出来我王黼是一个小人,那又怎样?最终我就是能达到我想要结果,你们能耐我何?
——
“圣上,夷洲琉球经略使程池、夷洲琉球防御使高宠联名上奏折子。”
赵佶新提拔的枢密副使(军 委副主 席)何灌提请第二个议题。
“二人恳请两浙路、福建路、广南东路等各沿海州府,强制无业游民和人烟稠密的乡村向夷洲岛、琉球群岛迁移农户。奏折中附有详实地图,力述夷洲岛(台湾岛)之广阔富饶;还附送来当地特有果干蜜饯以及金银铜铁等原矿石,以证夷洲实乃珍奇宝岛。”
何灌被同僚所熟知的,就是他‘天下第一神箭手’的名号,连当年辽国使节来访都想约见他。
赵佶对生命富饶土地、种田出粮这些完全不上心,耳朵里只听到有金银矿,马上来了精神:“即是如此宝岛,迁移无地游民上岛以驯蛮夷也是正理;朱勔,朱勔?”
此时‘好了伤疤忘了疼’的赵佶已将极度宠爱的朱勔官复原职,且更进一步的加以褒奖,罕见的对‘东南王’朱勔加以殊荣:“进见不避宫嫔”!
也就是说,朱勔可以随时到皇宫大内找皇帝赵佶玩,随便走动都行;完全不用顾忌看到后妃走光啊、**场合这些,就算撞见皇帝的女人,也不用回避······这,似乎宋徽宗是个双向插头?
“磐固侯啊,你累了还是······”赵佶和颜悦色对走神的朱勔问道。
“啊,微臣、微臣只是在思虑迁移民众的船舶筹造之事,还请陛下恕罪!”
朱勔的反应多快?
他可对赵佶的心思太了解了,赵佶热心投入的事,不是修仙就是搞钱。既然皇帝有心把这个光荣任务交给咱,那咱就给你来个举一反三:你问我?我都已经想着怎么造大船运送移民了,这样忠心又急智的好臣子,只有我朱勔啊!
“陛下,我觉得有必要多多招募工匠;夷洲岛上生活用具这些总是从大陆运送成本奇高,还是在岛上就近采矿打造的好。”
“嗯,甚好!准奏。”
赵佶大乐。这个朱勔,一点就透啊!
移民种田?最重要当然是采金银矿啦、哈哈!
对副贪财的人就得这么干才行,夷洲琉球经略使程池的计策奏效了。
不过要想大规模的向夷洲岛移民,还真绕不过朱勔这道坎。
东南一带州府官员,大半出于‘东南王’朱勔门下。《宋史》记载:朱勔不用发话,只要“颐指目摄,皆奔走听命”,时人谓之“东南小朝廷”!
——
“陛下,讨逆军折军侯已报轻取安南海阳,催促钱粮。”
李邦彦说到这里,就不言语了。
蔡京卧床,浪子宰相李邦彦终于有机会分管三司:盐铁﹑户部﹑度支。折彦直催促的钱粮自然是由他负责,可他接手这财政大权之后才知道······大宋现在就是个空壳啊!
赵佶看李邦彦面有难色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一个个的,没一点用!离了老蔡京朝廷都玩不转啦?
唉!这个李邦彦,全靠阿谀奉承、钻营取巧,没有一点宰相才能。
可有什么办法呢?他是我一手力捧的好玩伴啊······
“前方将士流了血汗、打了胜仗,为我华夏开疆拓土,不奖励可不合适!圣上,微臣以为可以命令广南东路、广南西路的税赋不必押解进京,直接转交讨逆军即可。”
尚书省右丞欧阳珣倒也善解人意,帮皇帝主子解忧。
赵佶点头:“两广驻军的粮草可以先调拨给讨逆军,余下如有不足,就地筹集吧。”
皇帝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紫宸殿里的诸位臣子听到这个‘就地筹集’却感受到了腥风血雨!
哪有什么‘筹集’?其实就是“烧杀抢掠”、以战养战!
您作为皇帝,竟然公开鼓励这种野蛮行径?这不合圣人之道啊!
——
其实,从历史的长河来看,赵佶因为财政紧张、及时‘甩锅’叫大宋远征军自己就地解决粮草,却是最合理的做法。
虽然赵佶起因是自私、不肯拿自己内府的钱出来补贴公众利益。
一千年后,文明的英吉利成为‘日不落帝国’的时候,都是从万里迢迢本土往殖民地运送粮草辎重?
怎么可能?还不是就地筹集、以战养战!
中原王朝总是搞不定安南这块地方、搞不定辽东、搞不定西域、搞不定······任何地方,都是因为“又想贪图这块地盘,又想装体面人!”总怕人家说闲话,怕吃相不文明······
一个国度,即使面积再大,也有力所不及的时候。
天朝上国要想报复安南之前对广西的大屠杀、最终占领那块沃土,从中原长途跋涉运送物资太难了,特别是在古代。
那里的十万大山、密林、雨季泥泞,十袋粮食运过去、成功抵达的可能不到两袋;即使运到的粮食也可能霉烂不能吃了,还怎么打仗?
要想全靠自己解决后勤、当文明之师,即使后世的超级大国美帝也打不赢、供应不起。
本来就算你是去报复原先对方犯下的罪过,但只要你去打他们,他们并不会觉得自己曾经理亏、只会把你当仇人!
别再自己骗自己了!
你是去灭对方的、是想打赢战争的,双方积累了太多仇怨,是不可能争取到对方地支持的。
就是打赢就对了。
你要是打输了、惨败退走,当地人会称赞你这个‘文明之师’、更加的与你友好?反而会得到对方的尊重?
开什么玩笑!
只要你输了、败退了,即使你当时对他们再文明,你留下的也全是丑闻!
只有你打赢了、将他们彻底打残了、打服了,世世代代的占领洗脑,他们才会忘了仇恨、还会感激你、赞扬你给他们带来了文明、天天唱‘上帝保佑女王’——这就是‘日不落帝国’的成功经验!
——
宋徽宗赵佶的这个脑残决定,反而成全了讨逆军,让他们放开了手脚。
从就地筹集(抢夺)粮草开始,造成粮食稀缺,让抵抗军没有粮食可吃;再到摧毁抵抗军的根据地迁走所有农户、断绝他们的兵力来源,再‘进化’到驱赶逼迫当地百姓‘蚁附攻城’自己人打自己人、再到每家男子‘逢二减一’的减丁之策······
从那以后,安南逐渐彻底并入华夏,再也没有能力、也没有人力可以用来脱离。
因为,敢于反抗的人全部消失了······跟螨清当年入关之后的做法一模一样,结果也是一样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