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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7 天龙寺大和尚的心酸往事

    “你,你很像我女儿段玉······”

    本尘大和尚(段正明)一见到玉萝姗就脱口而出,又立刻警觉此举不妥,赶忙吟诵佛号‘阿弥陀佛’:“贫僧失礼了,还请各位施主见谅!”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头背诵起了佛经,不再理会众人。☆>

    几十年的苟且偷生,竟然让一代君王活得如此卑微抑郁。

    程洲心说:好嘛,大和尚您这么搞法就没意思了!

    大伙儿脑子里还想象着各种曲折离奇的剧情呢,您老一句话就揭了底,等于直接宣布剧终了啊喂!

    玉萝姗看段正明不言语了、只顾诵经礼佛,她急的不行。

    您突然冒出一句‘像我女儿段玉’就没音了,这不是吊人胃口吗、那哪行呢?

    “本尘大师,您看我们万里迢迢从西域到中原、再到大理城;为进天龙寺里寻访,可是费了很大的周折才被准许进来一个时辰。您既然开了头,请您把当年的情形都告诉我吧,我只是想为那些忠于您的反抗军遗孤们讨个真相。他们,她们几代人活得冤屈啊!”

    玉萝姗这番‘血泪控诉’,端的是让人难以招架;于情于理,段正明都不应该冷漠以对。

    可是,段正严除了微微皱了一下眉,仍然是虔诚肃穆的端坐如磐石;只是嘴巴在微微蠕动着,佛经一串串的往外飘······

    折彦璋作为好姐妹也是气的不行,她握紧拳头呼吐吭哧的,恨不得上去给大和尚脑门上捶几下,让他清醒清醒。

    “我说大和尚,你······唉!”

    “玉萝姗,要不咱们抓紧时间问问其他高僧去?”

    ——

    程洲大概想到是怎么回事了。

    一切症结,来自于‘信息不对称’。

    程洲是不信什么自愿退位当和尚的笑话的,整个天龙寺前后出家的十多名国王、土司,全都是被属下造反‘要么死、要么进庙’给送进来。

    很明显的,程洲以大宋使节的身份要求到天龙寺上香,都被大理国鸿胪寺各种推诿。直到程洲发了脾气、以两国绝交相威胁才争取到一张戒帖,且只准许在天龙寺逗留一个时辰。

    天龙寺从来就不是平民可以去烧香拜佛的地方,此地外有侍卫巡逻、内有暗哨站岗,戒备森严。

    段正明这边当年被高升泰逼迫退位,被‘礼送’进天龙寺‘修行’;作为智慧生物来说,想活命的心情是无可厚非的。

    可长时间的苟延残喘,会让一个人习惯于自闭,‘一切只为了活下去’成为了下意识的反应。

    直到后来高升泰死了高家把王位还给弟弟段正淳,‘帝王之家无亲情’!段正淳也不希望哥哥联络旧部,还加强了对大和尚的监视;任何人来看望他,都会被他认为是敌人的试探、是个圈套。

    这么多年下来,段正明哪里敢相信别人呢?

    “这样吧,你们听我试着把整个故事推理一下,你们就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程洲作为后世受过马列主义逻辑理论和辩证法熏陶的好同志,把各方面信息汇总、整理了一下逻辑链条,已经有把握得出结论了。

    玉萝姗、折彦璋,甚至大和尚段正明的罪业不动了,众人都想听他能有何高见。

    “以前有个国王叫段正明,他当国王的时候还很年轻,大概二十岁。他当时只有个一个女儿,叫段玉;之后,他位置还没坐热呢,就被权臣高升泰给逼迫退位、强行送进天龙寺。段正明措手不及,猛然之间就失去了家人的下落。高升泰的突然发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就把一切变成既成事实,让段正明的支持者来不及反应。

    程洲尽量用古人能理解的话语把这些历史片段串联起来:“高升泰当了国王之后,很快将段氏的属下各个击破、扫平了反对者。这些反对势力只能带着段正明唯一的孩子段玉、往北一路溃逃,最后逃到成都才稳定下来。当然,这也可能是当时的大宋哲宗皇帝特意关照的缘故;因为咱们天朝上国最讨厌高升泰这种‘以下犯上’的夺权行为,肯定会对这位大理公主加以保护。”

    “啊!?”

    玉萝姗惊呼了一声,她听到这也明白程洲的意思了。

    原来我母亲‘玉儿’不是什么反抗军的遗孤,根本就是段正明大和尚的女儿‘段玉’!

    ——

    “那,段玉既然有咱大宋官府的保护,怎么又会给大食(阿拉伯)行商给掳走卖到回鹘人哪里了呢?”

    折彦璋觉得不通。

    “莫急。”

    程洲用指头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因为,哲宗皇帝很快就驾崩了啊!之后大宋朝廷陷入各方角力,储君的位置迟迟定不下来,哪里还顾得上远在成都的一个番邦公主的死活?”

    “于是,益州本地的官员也懈怠了,也许下拨的保护经费都被贪污亏空。生存越来越艰难的小段玉就被大食行商给拐走了,先是就近贩卖给西夏梁太后作婢女,后来梁太后又把她当礼物嫁给西州回鹘土皇帝‘仆固觉鲁思’,以示笼络。”

    程洲今天才确定,原来大理段氏真的是有个叫段玉(誉)的王族,金庸老爷子写出‘段誉’也是考证过、有根据的。

    “仆固觉鲁思和段玉生下一个孩儿,叫仆固玉萝姗;就是你面前这个和你女儿很像的人,她是你在世间唯一的外孙女呢、大和尚!?”

    程洲把玉萝姗往段正明面前推近两步。

    大和尚段正明终于绷不住了,他从极静的打坐状态突然爆发,把佛珠一丢、佛经一扔(程洲心说:暴露了、暴露了,演了三十几年的假和尚,哈哈!);段正明抓住玉萝姗的手嚎啕大哭:“呜啊啊啊······我这么多年像行尸走肉一样活着,就是想再见你母亲一面啊!呃嗬嗬,玉儿她,她还好吗?呜呜······”

    玉萝姗也是哭成了泪人:“嗯呜呜······翁翁(宋代对外公的称呼)啊,我母亲她生下我没几年就得病故去了。兴许是不适应西域的寒冷吧,翁翁;母亲她好想你啊,她提起小时候说只记得故乡的茶花、不记得翁翁您的长相了······啊嗬嗬,母亲她,她经常晚上一个人对着南方默默流泪啊、翁翁!”

    段正明听得揪心,举起手握拳使劲捶自己的头:“玉儿、玉儿啊!”

    “我好恨啦——”

    他咬牙切齿怒火万丈,花白胡子都抖动起来了:“好孙女,你母亲被掳走不是意外、是高升泰那贼子叫那大食行商作的孽啊!”

    玉萝姗、程洲、折彦璋都听愣了······

    “高升泰在年老病重之后,迫于大宋的压力和大理国内各部族的反对,他只好嘱咐儿子高泰明在他死后从新还政给段氏。可他害怕我的报复,不愿意直接还给我,就刻意扶持平时跟我关系不好的弟弟段正淳。高升泰把一切安排好了之后,对我还是不放心;他叫下人抬着来到天龙寺,亲口对我说‘你唯一的孩子让我派人买通大食行商拐走了,还卖到夏国作了雏 妓!’。我当时一听就气得大口吐血,高升泰哈哈大笑的刺激我;我一头栽倒在台阶上、翻滚下去,高升泰似乎以为达成了最后的心愿,竟然也当场安详的死去了······”

    静。

    静的吓人。

    众人听到这一段惊心动魄的当年政治密辛,简直难以想象。

    特别是程洲脑子里又乱了:金庸老爷子你也太不讲究了,就算大和尚段正明说的这段秘密谈话你不知情,但高升泰这种以下犯上、大逆不道夺了段氏王位的人,你竟然也能把他写成段氏的大忠臣?

    ——

    “翁翁您看这边,我是您的好孙女婿程洲。”

    程洲第一次称呼古代外祖父‘翁翁’,感觉很怪异。

    “您的好侄儿、现任国王段正严和丞相高泰明去腾冲视察前线战况了,我才有机会和您见面。这次本来只是代表大宋对大理上贡的回访,不过看目前的形势,我还得在大理待一段时间。翁翁您对现在的局面有什么看法?”

    段正明沉默了一会儿,抹干了眼泪、整理好衣装,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呼呵······我明白贤孙婿你的意思。没想到你还看得起我这个老朽,那,我也不能让你失望啊!”

    他长身而起,走到程洲身边低声说道:“他们都以为我老了、不中用了,嘿嘿!我现在是成不了事,但我能坏他们的事。段正严这个好侄儿,登基之后一次都不来探望,还消减了天龙寺的费用。没想到,他还真敢去进攻蒲甘缅甸;这确实是个好时机,你就等着败亡吧!”

    段正明说到此时,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一股帝王的威严气势在他身上逐渐升腾······

    他冷笑一声,说出了自己的底牌:“玉儿的母亲是摆夷(傣族)女酋长,嫁给我也算是政治联姻吧;她临死的时候把摆夷神符留给我、说是给我的保命符······”

    说到这里,段正明又想起这个好妻子的感人往事,眼圈一红又要哭了······

    程洲赶紧接话:“翁翁,您看啊,现在时间紧急;咱们是不是先想办法用神符去调摆夷兵马过来,待解救你之后,您到王宫广场振臂一呼,大理就顷刻逆转乾坤啦!”

    “嗯,我明白。”

    段正明眼神闪缩的看了程洲一眼,支支吾吾的说道:“我这个神符却不是什么物件,不然早就被高升泰抢走了。这神符啊,是一句摆夷密语;要学会说和写,去到南方摆夷丛林里才能赢得他们十二个头领的信任。”

    程洲听着有道理:“嗯,符语确实比物件保险,那您赶紧告诉玉萝姗吧,我和折彦璋先出去透透气。”

    他那意思程洲还看不明白吗,就是只想告诉玉萝姗一个人呗!

    这是段正明最后的底牌,对保密最重视的程洲当然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