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不知道,这女人汤,我一定能赚钱。”
“赚钱,猴年还是马月,那地方要能赚钱,山上的石头都变成钱了。”父亲气啊,又大声说:“咱们村芹菜嫂的女儿秋月,去年我已经跟芹菜嫂说好了,她也答应将秋月许给你。”
张光明一听就急,双手乱摆。什么秋月的那个姑娘,跟他读过书,小学毕业就没再读了,长大一点也出外打工。好家伙,一回来又是抹口红,头发还染成跟番鬼佬似的红成一片。曾经听大春偷偷说过,她到城市的酒店当服务员,也经常陪人家睡觉。
父亲睁起眼睛:“秋月有钱,你小子要跟她结婚,这间房子她还可能出钱给你盖。”
“行了爸,我是男人,拿她当鸡的钱……”张光明不说了,难听。
这小子反了,父亲两口黑豆酒下肚,一张脸涨得黑里透红。又看着一直与世无争,默默吃饭的女儿:“金英也不要读书了,跟我到省城去。”
“啪”!金英将筷子往桌子放,眼眶一红,擦起眼泪。小嘴巴翘了起来,看着哥哥。
别的事情,要说起来,张光明还能平心静气地说,唯独不让妹妹读书的这件事上,他敢跟谁都急。提高声调说:“爸,金英的成绩,在她们班里是前三名的,不读可惜。”
“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嘛?别人家跟她一样大的女孩,都出外赚钱了,就是读大学,我们养得起她吗?”
妈听着老伴的话,也帮腔了:“哎,金英,听你爸的话,就跟你哥一样,读了以后,不管考什么大学,有用吗?”
“不,我要读书!”金英一听妈也说出这样的话,哭得更凶,干脆离开饭桌,坐在竹椅子上面哭。
张光明脖子开始歪了,还站了起来,大声说:“你们没钱供她读书,我供,我一定要让她读大学!”
“你,凭什么,当乞丐啊?”父亲板着脸,儿子要再敢乱嚷嚷,准备给他一巴掌。
“我卖肾,行了吧?一个不够,我两个都卖了!”
“哥,你别说了!”金英急忙站起来,抽泣着说:“我跟爸到省城去。”
张光明也站起来,冲着妹妹就喊:“你要敢不读书,跑那里我都将你拉回来!”
麻烦了,本来一家人团团圆圆吃顿饭,却变成团团圆圆吵架。父母立场一致,张光明一人独撑,妹妹呢,只能谁占上风,谁就能决定她要不要读书,甚至是她一生的命运。
这下好,吵得太凶了,几个邻居都跑了过来。父子却不管,还在吵,妈也气,拿着一根竹子,就是往儿子的脚上打。
乱了,吴雪花也来了,她是给他们家拿猪肉来的,那头猪杀完了,每家也就分了十多斤。却不想还没进他们的门,就听到今年最后一场吵架。
“吵什么吵,金英会读书,就让她读呗,我们村里要能出个大学生,不好吗?”吴雪花很有理,因为张光明要他妹妹读书呗。
不吵了,张光明感觉太郁闷,想到外面走走,这个年还没过,就弄成这样,还不如不过。
“反了,你小子!”
父亲朝着儿子的背影骂,他容易吗?家里就两间破房子,他这一家之主,还得为儿子找个老婆操心,这小子倒好,歪脖子瞪眼睛了。
一大早和杨春花的老公旺才挤上客车,五六百公里的路,到了中平市还得转车,回到家里已经下午,才吃几口饭就吵架,让他不气得想揍儿子几下才怪。
也可能是吴雪花刚才的话,起了作用吧,邱月霞叹了一口气说:“金英读高二了,要不就让她读完高中吧。”
“读什么书,读完高中还要一年半,这一年半能赚多少钱?”父亲说着也瞪了女儿一眼,这女孩不管读了多少书,嫁出来就是别人家的,他才不当那个傻子。
张金英却还在哭,其实她也懂,村里跟她一样大的姑娘,都跑到外面赚钱去了。她们有办法吗?跟她一起读过书的两三位,刚辍学的时候,也是哭得昏天暗地,结果怎样?还不是得春节才能回来一次。
这一家子都乱了,父亲还在大发脾气,邱月霞却坐在吃饭的桌子边叹气,让抱着孩子走进来的张锦绣,也吃了一惊。
“月霞婶,你们这是?”张锦绣小声问,她是来找张光明的,这一进门,碰到人家吵架,那是最为尴尬的事。走也不是,劝几句还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
邱月霞苦着脸,算是挤出一个笑脸:“锦绣,他到外面了。”
张锦绣也好不到那里去,只能先傻笑,然后胡乱劝两句。都是有事好好说嘛,商量商量了,这些不痛不痒的话,反正她也不知道他们是痛还是痒。然后就可以溜了,想要知道什么情况,那就只能问张光明了。
好好的一个过年,就惹出这样的郁闷,张光明几乎什么事情都不想理。明天还有应节的两车菜,本来他还想到张锦绣那里,看看合作社有多少收入,几个负责人要补贴多少,剩下的钱要怎样分?这些他都没有心情了。
“砰砰砰”!村里响起几声炮声,这是那些小孩子,要过年了高兴放的。
傍晚时分,漫无目的往菜地走的张光明,眼睛朝向进村的那条路望。已经陆续有人在回家了,几个身影,身后都背着编织袋,看起来,就好像一群逃慌的人似的。
张光明站在菜地前面的水沟边,本来应该跟刚刚回来的人打个招呼,没有心情,想说话也懒,干脆往水沟边坐,看着进村的那条路出神。
那几个人影,向着村里走。张光明看不清他们的脸,估计现在他们脸在笑,心在激动地跳。每一年都有这样的场面,来了是心怀激动,过几天要走了,却是满腹苦闷。
好像是命运一样,命运决定了碧水村的男人,每年只能从这条小路上,走一个来回。
张光明看着那几个认不出什么人的身影,自己却深深陷入深思:这样的命运,难道就不能改变?村里的女孩,难道就摆不脱不让她们读书的命运?
入神了,因为心里郁闷,还在想改变什么的事,想得张锦绣抱着孩子,走到离他几米远的地方,他还没感觉。
夜幕已现,张锦绣也还能看清楚他入神想心事的表情,也禁不住放轻了脚步。看他的表情,两眼呆呆望着进村的路,紧闭嘴巴,一双浓眉微蹙,好像在想着什么重大的事情一样。
“啊啊——!”孩子的突然叫声,吓了张光明一跳。转脸一看,张锦绣抱着孩子,站在一边,正对着他笑呢。
张锦绣也是要来找他,关于合作社存留的资金怎样处理的事。要是不碰到他们家那样,也不会到这里找他了。现在也跟他一起,坐在水沟边。
“为什么跑到这里?”
张光明伸手接过向他张开双手的孩子,逗他一笑,才说:“没事!”
张锦绣嘴巴微翘一下,心想这家伙将她当什么了,小声问:“你刚才发呆成那样了,还说没事?”
“你瞧瞧,出外打工的人都回来了,过几天又要走了,这样的场面,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张锦绣听了,捂着嘴巴“吃吃吃”笑:“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
“你又不是干部,就是干部也管不了,你操什么心?”张锦绣说着又笑,想不到他还挺会想。
这回轮到张光明不满了,睁大眼睛就说:“不是干部,就不能操心了?要是我们合作社能够让村里富起来,大家还想跑嘛?也不会让全村的女人都变成寡!妇。”
张锦绣马上嘴巴往上翘,说到寡!妇两字,也怪不得她很有想法,张光明却还不知道。那孩子在他怀里乱钻,然后小手又他妈妈伸。
将孩子还给张锦绣的时候,却见她低着头,然后手往眼睛擦一下,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没!”张锦绣接过孩子,那孩子的脸老往她双!峰拱,一定是要吃了。
“嗯,咱们回家去。”张锦绣说着站起来,对着张光明又说:“要不要算一下存款呀?”
张光明也站起来,跟她说一会话,让他心里的郁闷,多少消了点。合作社的存款今晚不结,明晚也得结,那就结了呗。
热闹,一进村里,跑出来的人倒不多,但好多屋子里都传出欢笑声。今晚,村里不少的家庭都是一个团圆之夜,难怪这样热闹了。
一进屋里,张锦绣还不忙拿出账本,其实也不算是账本,就一本小学生用的工作笔记而已,先泡茶再说。
“你自己泡了。”张锦绣说着转过身子,那孩子已经在哭了。撩起衣服,那孩子自己张开口就吸。
“喂,你们吵什么?”张锦绣半转身子,再转过脸问。
不问起还好,问起这事,张光明就觉得特别郁闷。本来他连再提起都懒,她一提起,这哥们一阵滔滔不绝,然后就喝茶。
“嗨,我呀,要是父母不跟你爸妈一样,说不定,现在还在读大学呢。”张锦绣深有同感,说到这,也又暗自感叹起她的命运,眼睛重重地眨起来,她都想哭。
“你说,我们总不能老是这样吧,最少,也应该出一个有钱人吧?”张光明不喝茶了,感觉胆子太饿,晚饭他一口也没吃喝,只跟父亲喝了两口黑豆酒,让后就吵起来了。
张锦绣“吃吃”地笑,一笑之下,又将身子转过一点,拿起茶边喝边笑着说:“你的意思,就是你要成为有钱人了?”
“当然!”张光明这下爽了,好像已经成了一个土财主一样,想往椅子后面靠。却不想这椅子是没有靠背的,这下好,急忙双手向下,“啪”一声,屁股坐在地上了。
“哎呀!”张锦绣急忙站起来,那还顾得了在给孩子喂,身体的正面转向张光明。
屁股摔一下,那有什么事,张光明抬起脸也笑。好好好,他笑她也笑,但张锦绣突然脸一红,又急忙转过身子。
这家伙,是不是故意的呀?张锦绣暗自还这样想,不然为什么这样巧,她的上面往下直至腰间,全都露白了。
转过身子好一会,脸上的烧还没退,张光明却还没有站起来。张锦绣又转头看,这下子真的吓着了,他就坐在地上,脸色不但发青,额头上还都是汗。
“喂,你怎了?”张锦绣慌了,从来都没有看到他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