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说得两人都愣了愣,气氛瞬时变得尴尬不已。楚霏莹握着手中杯子,许久才收回视线,往茶几那边走,声音缓慢:“有的没的,别胡说。”
“我的意思是,你楚家小姐愿不愿意嫁给我这近来有些聒噪之人?”吴毅航被她的态度搞得有些心急,手撑着上半身就要起身,“若是你允了,我即刻回府向老太太禀明。”
“你不是还有戚家小姐吗?”楚霏莹心里微微一跳,忽想起前几日吴毅航提起的关于提亲之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休养才是正理。”
“你这人······”见她背着自己,又说着这些嘴硬的话,他叹气一声,抛下两字后又重新躺下,“固执!”
楚霏莹转头看了眼闭上眼睛的人,抿抿嘴,开门去请大夫。
吴毅航伤势并不是很重,在盛华堂修养几天便回了吴府。楚霏莹则是早些天便回转了。吴老太太念及她刚刚受了惊吓,嘱咐她回洛溪阁好生休息,请安之类的就免了。刺激过度的百卉却是迎来了她的好事,吉妈妈以“百卉护主不利”的由头将她调回熹鑫堂。按照吴老太太的意思,既然百卉回去了,合该再遣个丫头去洛溪阁。楚霏莹回说府中正是用人之际,她一个小人儿也用不上这许多的丫头。吴老太太听得有理,便吩咐百卉时常去洛溪阁走动走动。如此一来,百卉领了两分差事。
吴毅航回府的那天,府中人都去一一问候,包括嘉翘、嘉钰。楚霏莹却是没去,她正愁着那日曦亲王在马车上说的那番话。
四人躲避着箭支,趁着弥音与百卉都没把注意力放在楚霏莹这边时,曦亲王悄声耳语:“切莫要忘了皇祖奶奶的话,本王还会找你。”
他口中的皇祖奶奶自然是太皇太后,那么太皇太后所说的话只能是似命令般要求楚霏莹帮忙那件事。楚霏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曦亲王既是知道太皇太后说过什么话,很显然的表明了太皇太后口中多次出现的“他”就是曦亲王云宇琛。帮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势王爷,太皇太后是不是太看得起她了?
“玖诺,把那日进宫带回的赏赐拿过来。”
玖诺回应一声,从一个藏得十分严密的地方捧出一个盒子,解释:“奴婢怕出了什么意外,一直小心的藏着。”
盒子打开,连着几颗小珠的银钗静静的躺在里面。楚霏莹拿在手上,细细查看银钗,还是如以前一样,只看见钗子底部刻着的那行小字:敬荣元年。
“到底是何意思?”楚霏莹陷入沉思。太皇太后既然要外人帮助她的重孙,定然还有其他之物交予那个外人。可是,楚霏莹接到的关于太皇太后的东西就只有这根银钗。或者,太皇太后根本没想要她做什么,当时只是脑子发糊。毕竟,不只喜公公,连郦嬷嬷都不止一遍的说“老人家她糊着呢”。大概真的只是太皇太后分不清东西,扯着人随意说的。
但是,想起太皇太后当时使劲握着自己的手,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楚霏莹又觉得太皇太后那时神智清明的很。她的生父楚龄临走前也是神智很清,并不混沌。
“放好。”重新放回银钗,楚霏莹吩咐玖诺藏好。玖诺点头表示明白,随后道:“小姐,奴婢前儿个看见老太太进了嘉澜居。”
嘉澜居是楚霏莹母亲吴心澜未出嫁时的旧闺。府中小姐们名字上的“嘉”字就是取于“嘉澜居”门匾上的,据说是吴老太太挂念女儿的缘故。嘉澜居与洛溪阁隔的不远,当初吴老太□□排楚霏莹住宿时便直接提到了嘉澜居旁边的洛溪阁,其中缘由自是希望楚霏莹能与她的娘亲吴心澜有些儿个挂念。
只是可惜,楚霏莹对于生母吴心澜一点儿印象也没有,所能记得的也就是那大堂正中正襟危坐的着一身淡紫衣裙的模糊身影,甚至记不起来吴心澜的脸是什么样子的。因此,初到吴府的楚霏莹的确很希望能够通过近距离接触生母在世时所接触的物件来联系自己与吴府那点儿血脉亲情。不过,每每当吴老太太说着什么“外人”时,她又只能独自伤神,如此反复,一年又一年的,倒让楚霏莹完全不再去在乎与吴老太太的那点儿纠葛了。
嘉澜居因着是吴心澜的旧闺,吴老太太又宠女儿,因此上每日都有一个婆子进去打扫。进进出出的,却是无人能进那园子,吴老太太布下命令:任何人禁止出入嘉澜居!楚霏莹也就只是在外头转转看看的份,那打扫的徐妈妈不止一次将楚霏莹拦在外头。年少的楚霏莹还曾哭着去向吴老太太告状,记得那时吴老太太揉着楚霏莹的秀发哭哭啼啼喊着吴心澜的名字,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自此,楚霏莹聪明的不再去嘉澜居找麻烦。
日升日落,潮涨潮落,日子一年接着一年,随着年龄的递增,府中时有老人说表小姐与姑太太长得相似。就连吴老太太也常常感慨,出落得和你娘一模一样。可惜,就连弥音与玖诺这两个从楚府过来的丫头也不知自家当家主母夫人到底是何样子。
“大约又是想起母亲了。”楚霏莹淡淡回应一句,打开窗户,视线往嘉澜居方向看。那儿,徐婆子正捧着暖炉推门进入嘉澜居。
“奴婢多嘴了。”玖诺立刻跪地。楚霏莹叹气一声,唤她起来:“没事,你起来吧。等会儿随我去看看嘉钰。”
入冬了,天渐渐冷下来。嘉钰因为幼年隆冬时节掉进水池落下病根,每每一到冬日,稍稍过了冷气便咳个不停。吴毅航回府养伤,嘉钰作为妹子自是要去问候,结果稍一疏忽搞得自己病了。二夫人赵氏懒得搭理,只闲闲让服侍嘉钰的丫头按着往年的药方抓几副药吃吃就得了。嘉钰一直不受重视,得了信回去的丫头只能这么回禀。
楚霏莹进去时,嘉钰正盖着厚厚的毯子坐在软榻上烤火,嘴里还咳个不停。一旁的奶娘邯妈妈正端着一碗浓药过来,丫头冉琳冉莉一个拨着火盆,一个去拿蜜汁。嘉钰抱歉的对楚霏莹笑笑:“见笑了。”
“身子重要。”楚霏莹也围着火盆落座。
听闻,当年陪着嘉钰一起落水的还有她龙凤胎哥哥,等到丫头婆子们扑腾进水捞起两人时,龙凤胎哥哥已窒息而亡,只妹妹“哇哇哇”大哭。匆匆赶来的吴老太太与赵氏心凉了半截,一边训斥尾随公子小姐们的丫头婆子,一边安排人厚葬。特别是赵氏,每每听到嘉钰的声音就想起那个可怜的儿子,不想嘉钰靠近,一来二去的,嘉钰便被冷淡下来。时至今日,赵氏依然恨着嘉钰,到她这个年纪已经不能再生出个公子来,只能哑巴吃黄连的愣由二老爷一个接一个的纳妾。
苦着脸喝完苦药,嘉钰赶紧吃下一大把蜜汁,又拿水漱了口,才渐渐将口中的苦味消除。她呼出一口气,道:“这几年,也不知怎么的,这药越来越苦。”
邯妈妈摇头劝道:“小姐,这苦药方能利病。曲先生不是······”听到邯妈妈说到不该牵扯之人,嘉钰赶紧咳嗽一声打断:“妈妈,你去外头看看。”
嘉钰有意的打断被楚霏莹察觉到,她也就笑笑道:“曲先生,还有来往?”
“也没有。”嘉钰躲避着楚霏莹的视线,扭头看向别处,“只是那日随他出门,他说了什么‘良药苦口’之类的,被妈妈记下了。”
也是,在楚霏莹犹如关禁闭免了请安的那段日子里,嘉钰曾跟着曲文出门画画去。提到这个,楚霏莹忽然问:“曲先生只带你学生,还是还有其他人?”
“当然还有其他人。”嘉钰快速回答,瞥见楚霏莹带笑的眼睛,“嗯”了半天才道,“就是去画画枫叶,随行的还有另外几位小姐,不过后来她们中途都不去了,嗯,就是这样。”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瞧你。”楚霏莹笑笑,说起其他事。
嘉钰的画画先生自开始学起便接连着换了好几位,不是吴老太太嫌弃先生教的不好,就是赵氏嫌弃先生太高明。嘉钰便断断续续的学,断断续续的理解一些事情,直到遇上曲文。曲文是个白衣,考了几次试都没有夺得功名,厌弃下便做了私塾先生。曲文能来将军府教嘉钰画画也是凑巧,酒店遇上了借酒消愁的吴府二公子吴毅衡,闲聊之下,吴毅衡便将人带回了府。为此事,吴老太太还关了吴毅衡几天紧闭,得知曲文是私塾先生又会画画,嘉钰又刚好遣退了一位,便以暂时的名义让他教嘉钰,结果一教便留了下来。
“我就说表小姐在这里呢。”嘉翘的声音由外传来,人也进了屋子,见到楚霏莹笑着道,“果不其然的。”她一身过分得体的衣裙,肩上搭着红色的大袄子,与屋子里的朴素格格不入。
“四姐姐怎么过来了?冉琳给四姐姐上茶。”嘉钰坐在榻子上没动,吩咐丫头上茶。嘉翘站在火盆外,摇手道:“不用了,我找表姐呢。”
“找我?”楚霏莹微微一愣,站起身,狐疑的看着嘉翘。
嘉翘与楚霏莹相差两个多月,生在八月十五的中秋节,生母生下她便断了气,被抱到赵氏那儿教养,与宫里的娘娘嘉媃时常一块处着。故而,有些物件方面,她这个庶女比嘉钰这位嫡女还要好上一些。
“是呀,宫里来了人,老太太传话表姐,赶巧我在,就自作主张的来跑一趟。”嘉翘说着就催楚霏莹前去熹鑫堂,“表姐快随我去吧。”
宫里?听到这个字眼,楚霏莹一下子想到了那日曦亲王之事。他这是真找上门来了?
“好好休息,下次再来瞧你。”想着,她与嘉钰作别。
门外飘飘洒洒的飘起雪花,玖诺撑了伞,扶着楚霏莹缓步往熹鑫堂走去。前面,一身火红的嘉翘犹如小鸟般蹦蹦跳跳着,留着丫头妈妈们在身后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