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逝水心里很清楚,也看得很明白。
其实离堂在答应唐天羽要求的那一刻开始,便已经开始布局。
年纪有此心机,果然是浮萍带出来的孩子。
不可否认,剑雨山庄经过这次重阳大比,已经元气大伤。
十大家老已经分崩离析,他们曾是剑雨山庄三代家主以来鼎立江湖的中流砥柱和根基。
现在,这个根基已经毁去一半。
二庄主离万宗身死,四绝叛出宗门,可以一度令江湖胆寒的晓月斋毁于一旦,这把高悬于江湖之上的利刃终于被自己折断。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些蠢蠢欲动的江湖仇怨,那些曾经被剑雨山庄果断杀伐所震慑的势力,应该暗地里在想,现在,是不是可以挑战一下那个剑宗第一的宗门呢?
十年了,自名花门一役威慑天下之后,已经很长时间无人敢公然挑战剑雨山庄的实力,晓月斋的存在,便是保持威慑。
明天,不,现在,晓月斋覆灭的消息已经传出,挑战剑雨山庄的狂潮一旦掀起,后果不堪设想!
眼中阴翳渐起,离逝水心沉如水,他转身踱步,看向远处一座屹立的山峰。
北微山,有三峰。
那是尘绝峰的阴冷轮廓。
慕容荻花似乎有所察觉,“逝水……”
离逝水一摆手,打断慕容荻花。
他在思考,在度量,那个东西必定是要交出去的,剑雨山庄如今已然式微,但自己却不能亲自下场,因为他不动,最后一层窗户纸便没有捅破,便还能维持相对稳定的局面。
只有将那里交给离堂,之后,剑雨山庄的命运是就此陨落,还是重新大出天下,就看他的作为了。
灭天罗宗,是一个机会,是存的机会,也是,亡的机会。
苟延残喘,莫如一朝灿烂!
离逝水伟岸的身躯一凝,转身看着众人,道:“尘绝峰,听雨楼,离堂。”
*
入夜,离逝水独自一人出了宗门,来到山下的云来镇。
北微山下的云来镇经过几日的嘈杂,如今终于又恢复了平静,重阳大比后,各江湖门派对那日镇中发生的事情心有余悸,生怕又有什么莫名其妙的不测,各自交了房钱酒账,便带着麾下弟子急匆匆出了镇门,如退却的潮水般散去得无影无踪。
镇子一处僻静街道的最深处,是座倒还算雅致的庭院,柴石稳坐房中,旁边可以望见一轮明月的窗棱边,正倚着怔怔发呆的柴颖。
一个长须美髯的紫袍身影缓步走来,接近庭院大门时,数个白王门弟子正要围上去,却连兵刃都没来得及拔出,便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
紫袍客闲庭信步般走进庭院,绕过影壁,变有一个白发老者碎步走来。
“离庄主,我家少主等候多时了,前面那些弟子就让他们睡片刻吧,不打紧。”
离逝水微微一笑,在老者引倒下穿过内院长廊,进入靠着水榭的一处房中。
柴颖瞟了他一眼,便兀自出门去。
柴石端坐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中一柄的羊脂玉如意,道:“不是我硬要,你不想交出来,我也不勉强。”
离逝水掏出黄龙金牌,将其放在柴石面前,道:“一块牌子,让他寝食难安这么多年,很不好意思,其实早,我交出来就是。”
“这块牌子,剑宗第一,嘿嘿,可是当年离云涯用命换来的,让剑雨山庄交出来,心里不舒服,也难免。”
“为了这块牌子,我剑雨山庄放弃太多,今日交出,反倒让我一身轻松。”
柴石从容拿起黄龙金牌,用玉如意敲击几下,发出沉闷声响。
“没了这块牌子,你不怕?”
离逝水笑道:“后辈代有人才出,无非又是几场腥风血雨,剑宗第一的名号既然刻在黄金上都这般不妥,那便杀一个江湖,将这名号刻在人心之中,岂不更好?”
“你倒是豁达,就这么有把握?”
“江湖任侠,十步杀一人,如今宇内安宁,那一位估计又觉得‘安内’是首要大事了。”
柴石表情一阴,显然有些不快,“离云涯还压在寒潭之底,有些东西,你们这些人只管行江湖之事,却不要问得太清楚,太明白。”
“天都万载寒潭,”离逝水轻蔑一笑,“改日我倒要去潭中泛舟一番,即使我去不了,还有人替我去。”
“离堂?那也要看看他的路,能通达到什么地步。”
离逝水不再答话,哈哈大笑着走出庭院,最后只留一句“儿辈,他日翻江倒海,未可知也”。
此时,剑雨山庄,剑堂。
“诸位姐姐,这里是我平时秘密练功的地方,不会有人来,今晚只能委屈你们在此休息一宿。”离堂将空灵四秀领进屋内,燃起数支烛火。
四秀道:“不要紧,到了这里,我们便觉得安定了。”
烛光灯影之中,空灵四秀的容貌越发好看,只是脸形似乎比上次见到的时候清瘦了许多,离堂问道:“上次一别,四位姐姐回到北方剑宗了么?可还好么?重阳大比的时候我见到北方剑宗的旗号,可就是没看到你们。”
听到这话,空灵四秀眼中顿失神采,三秀更是第一个落下泪来,其他三人忙将她揽过,替她擦去泪珠。
只听七秀道:“我们千里迢迢,将大秀她们的骨灰带回宗门,并将申不害和李青之事,前前后后都详细禀明宗主,却没想宗主万剑霜反而以擅杀同门的罪名把我们降格,竟分配给剑宗左使史翔做剑奴,我们心中虽有不服,但既然是宗主决定,也就只能接受,可那史翔是奸邪之徒,又更是猥琐好色,平日里极尽刁难不,还几次欲对三秀施暴,均被我等拦下。”
离堂心中冷笑,果然不出所料,北方剑宗既然能让申不害、李青这中恶人潜入剑雨山庄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他们的宗主就不可能是什么正人君子,日后,定要给空灵四秀要个法!
四秀接着道:“我看那万剑霜分明是记恨我们没有将申不害和李青带回宗门受审,故意为难我们,只是觉得寒心,于是留书一封,退出北方剑宗,在江湖上转圜了数日,没有去处,这才想起你曾经所言,前来投奔,只是……不知你是否会看不起我们。”
“哪里会,见到诸位姐姐,我是在太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