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放得很轻,轻得可以比喻为踏雪无痕,枪口却自始自终对准志强的脑袋。
尽管她走得轻手轻脚,但紧张还是让她全身颤抖。当她走到离对方只有一米时,她刹时停下了脚步,就在她想把盖在枪上面的衣服掀掉时,志强突兀地睁开了眼睛,“嗳哟,何美女,你怎么不睡呢?”
她做梦都没想到他会突然睁开眼睛。就像走夜路前方忽然有一个像鬼的东西一闪,令她全身一抖,随即涌起一层鸡皮疙瘩。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吓得嘴巴张开得能塞进一粒冬桃,不由自主地“啊”出了声。此时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如果仓促开枪,不一定能打到他,因为他是中国最优秀的特种兵,听说他能飞檐走壁,能躲开子弹。一旦暴露了目标,自已就死定了。再说,如果真把他打死了,没有人引见,往后怎么去中国找自已唯一的亲人——爸爸呢?如果不开枪,过了这个村可能就没有这个店了。怎么办呢?她的心乱得像一团麻。
留得青山在,岂怕无柴烧,这是闺蜜信田美子常常挂在口边的经验之谈。坚决不打无准备之仗,这是首长经常训的口头禅。她的脑海突兀地闪过储藏在脑汁的细胞因子。
当她冷静下来后,决定先收起手枪,不要做不必要的牺牲。当她暗暗地抽回枪,并且把枪掖回到腰间时,回答道,“是呀我的哥哥,我睡不着所以来看看你,你不会不喜欢吧。”“对了,把衣服还给你。中国人真的太了不起了,自已宁愿受冻,却把仅有一件外衣给人家御寒,谢谢你舍已救我了。”说完把衣服递过去。
志强看她已经穿了一套新衣,而自已确实感觉有点冷,因而不客气地把衣服接了过来,“谢就不必了,那是我应该做的事。”
当志强把衣服接过来时,何仙姑的左手还直挺挺地握着一把匕首,匕首尖直接对着志强。
其实,志强睁开眼睛的瞬间,就看到了对方有一支枪口对准了自已,因而知道对方想干吗,为了不打草惊蛇,志强没有当场揭露她,仍装着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对方已经原形毕露,如果再不说显然说不过去,因而不解地问道,“何美女,刀尖对着我,你这是要干吗?”
她是太紧张了,才忘了左手还紧紧地握了一把直接对准对方的匕首没有收起来。不过,她的反应还算快,天衣无缝地接口说,“你对我这么好,我没有东西送你,就把这美国制造的军用匕首送给你作留念,不知肯不肯赏脸。”
“谢谢,又送匕首,又送手枪,你太大方客气了。”志强没有收她的匕首,说了句话中有话的话。
她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盯了对方一个凤眼,“我只说把匕首送给你呀,没说把手枪也送给你呀。”
“你刚才不是也把手枪紧紧的地握在手中,枪口始终没离开过我的头部,这不明显要送给我吗,后来干吗又收回去了呢?”志强讽刺道。
她惊悚得无地自容,“这么说,你什么都知道了吗?”
志强压着她的匕首,指着自已身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块,“匕首留给自已作留念吧。坐,我们慢慢谈好吗?”
她先把匕首插入自已腰间的牛皮套里,像泄了气的皮球坐了下去,依然不依不饶地追问,“老实说,我手上的匕首和手枪,都被衣服盖得密不透风,我的破绽在哪里,你是怎么看出的。”
“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由于你心中有鬼,全身颤抖,本来衣服确实把匕首和手枪盖得密不透风,但是,由于你的手在颤抖,振动中,枪的形状和枪口就凸现出来。而我是个枪痴,对枪特别敏感,对枪的内部结构和各种形状能倒背如流,只要有一点枪的模型,就知道枪口朝向何方。所以就知道你的枪口对准了我的头部。”志强说得头头是道。
她领教过了对方的口才很好,接口追问道,“我知道你的口才很好,我说不过你,手枪的事就算你说对了。但是,我的匕首是藏得很深的,你怎么看出破绽的?”
志强哈哈哈一阵小笑,“你是一个很聪明伶俐的美女,这一点毋庸讳言。但是,当你心怀鬼胎时,你灵巧的手就变成僵硬了。本来,当你决定收起手枪并把手枪插入皮套时,肯定也决定把匕首也收起来插入皮套里。可是,由于太紧张,竟然忘了。不单把匕首还握得这么紧,要命的是刀尖直指着我,还要我说下去吗?”
她真是个出色的特工,虽然被驳得哑口无言,但还能以守为攻,话锋一转,“没错,刀尖和枪口确实对准了你。因为你不是男人,所以我想杀了你。”
志强知道她骂自已不是男人的意思,“我是不是男人,我自已心中有数,不是你说了算。我说过,我是一个有道德底线的人,我再爱你,在没有和你领结婚证书之前,都不可能随便和你乱上床……”
她打断他的话,“你是不是男人至此为止,我不想再强人所难说下去了。我最后问你一句,你曾经说爱我,你真的爱我吗?”
志强想起之前自已确实说过爱她的话,但那是为了策反她才说的话,自已和李茜茜已经在洞里那个了,怎么还有资格说爱她呢?
志强是个很灵活的人,知道此时此刻反正是逢场作戏,因而一本正经地说,“我是堂堂的男子汉,说一不二,所以爱你在心口难开。”
“谢谢,你是单身吗”她渴望地问。
“当然单身。按目前中国的兵役法规定,我这个级别是不能结婚的。再说,中国是一夫一妻制,如果我不是单身,哪有资格说爱你的话。”志强回答得像打了草稿一样快。
她把头靠了上去,“我本来早就可以一枪打破你的脑袋,为何最后没有杀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志强想起她曾被自已口若悬河的话,说得哑口无言,肯定地说,“这还用问吗,你爱我呀,舍不得我呀。还有,我前面不是给你分析过了吗,如果我死了,没有人给你作证是谁打死了这么多越南人,特别是吕布的死,如果她的岳父要怪罪于你,你死定了。因为你怕死,所以就没有杀我呀。”
“不,你错了,而且大错特错。爱不爱你我就不说了,说了会让我伤心。如果我把你杀了,我不单没有一丝一毫的危险,一定还可以立功受奖,而且一夜之间还会成为越南的女中大英雄。”
“岂如此,干吗不一枪毙了我呢?毙了我赶快去领奖呀。”志强鄙夷地说。
“我之所以手下留情,完全是另有私事,而且是我人生中最大的一件事。”她忧心忡忡,面无表情。
“这么说你的事跟我有很大的关系,什么事能跟我说吗?”志强忽然亢奋起来。
“我的爸爸去了中国,希望你把我带回中国去,我一定要找到他。”
“你爸爸是中国人吗?”
她摇头“我不知道。”
“在越南妈妈身边多好,干吗要去中国找爸爸呢?”志强疑惑地问。
“我二岁就成了个孤儿,所有的亲戚都被美国的飞机炸死了,唯一的亲人就是亲生我的爸爸,我不去找他,还能找谁去?”
“你爸爸姓什么,名字是什么,为什么要去中国,家住哪里,知道吗?”
她愣了一下,“我跟爸爸姓,所以知道他姓何,至于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干吗要去中国,却一无所知。”
“何姓在中国是个大姓,百家姓中大概排在第十七位左右,你连爸爸叫名字都不知道,家住那里又不知道,中国这么广袤、辽阔,你从哪里去找他?能说说你的家世吗?”
“越南战争中,战斗打得异常的惨烈,美国出动了几十万架次的飞机,狂轰乱炸,虽然被我们越南人民军击落敌机五千多架飞机,但我们到处被炸得残垣断壁,一片焦土,损失惨重,我的村庄都被炸平了,所有家人和亲戚被炸炸弹炸死和汽油弹烧死。唯一幸运没死的就是我的妈妈,那时她刚好十六岁,在部队的医院当一名护士,和一个在医院疗伤姓何的少校营长偷偷相爱,当年生下了我,第二年我二岁那年冬天,妈妈在前线一次救护伤员中,被美国人的轰炸机炸死,时年仅十七虚岁。由于战争混乱,没人知道那位姓何的少校营长是中国人还是越南人,只知道越南战争(19611975)结束后,他去了中国,至于住在哪里一无所知。”
“你二岁成了个孤儿,后来是谁把你养大的呢?”
“当时我的妈妈有一位朋友也在医院当护士,她是一个孤苦伶仃的老阿姨,膝下无儿无女,是她一手把我带大的。1978那年,老阿姨死了,我把她埋葬后去当了兵,那年刚好十六岁,一个姓崔哥的人认我干妹妹,从此,无依无靠的我终于有了一个靠山。”
一听到崔哥两个字,志强像打了一针兴奋剂,心里非常激动。她说的崔哥就是自已要找的高平那个人吗?如果真是他,通过何仙姑的关系,要找到自已的表妹何仙姑和另一个被俘虏的人,不就易如反掌了吗?对,不能问得太急,为了不被对方引起怀疑,他强作镇定,从很远的地方问起,“你在哪里入的伍。”
她自豪地说,“我是谅山市人,在谅山入的伍,被分配到于莱州省平卢地区316A师当一名文艺兵。越南的316A师也是一个曾经令美国兵头痛,大名鼎鼎的一个师,你知道它的情况吗?”
志强哼地一声轻蔑,“该师于1951年5月1日在谅山地区正式举行成立仪式,师长黎广波,政委朱辉珉。下辖步兵174团、98团、176团和师直属兵种分队,总人数7000余人。所属部队曾进入中国广西休整,中国军事顾问团派出原188师参谋长徐成功担任该师“拳头”,移防前即排除了所有华侨、华裔官兵,移防后即以我军为假想敌进行军事演习。在中越战争发生前夕,志强曾经对越南316A师的情况作了详细研究,因为该师离中国的云南省很近,通过一段时间的反复侦察,可以说对它的人员配备了如指掌。中越战争开始后,该师首当其冲,被中国的炮火摧毁得差不多了,死伤过半,要不是逃得快,肯定全师覆灭。噢,对了,你既然在其中,怎么能安然无恙呢?”
“1978年底,有一次一个叫崔哥的来部队视察,看了我的表演后当场认我当干妹妹,于第二天就把我调走了,调入河内市军区当一名文艺兵。所以,我当然能安然无恙啦。”
听她说调入河内市军区当一名文艺兵,志强像泄了气的皮球,因为自已要找的崔哥在高平,而她说她在河内,牛头不对马嘴。不过,志强没有气馁,继续问道,“你一直在河内吗?”
“不,去河内只是一个愰子而已,过了一段时间我就被调到高平去了。”
“崔哥是什么职务,是崔哥把你调走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