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文的传统
【一】
我感觉自己并不能从宋末的脸上捕捉到他考的好或不好的讯息,仿佛他一直都这样,波澜不惊,我想起他写的那句话,心胸若大海,海亦能平静无波澜。
能让他气到跳脚的事,能让他开心到转圈圈的事,我一时竟想不起来。
反而我很清晰的知道唐一白喜怒哀乐时的表现,生气时会毫不遮拦的说脏话,开心时会嘿嘿一笑,挑挑眉毛。
我觉得等到时机合适时,一定要问问宋末他最开心的事是什么,他最生气的事又是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真。
关于宋末考得好不好,我也不好意思开口问,好几次都张开了嘴又把话硬生生吞进肚子。
"你居然没有问我考的怎么样。"宋末倒是对我沉默寡言的状态很是诧异。
"因为我知道你会回答什么。"我笃定,朝着空气中的阳光咧开嘴笑。
他肯定会说,考试嘛,顺其自然就行了,结果不重要。
就像往常一样,他并不是虚情假意觉得自己成绩厉害就说一些别人做不到的话,而是真的这么觉得,从他的表情和口气中就能看出不是假话。
"不过..."我有感而发,故意拖延了语调,"不过你们坐车出校门的那一刻特别气派。"
宋末从我手上拿过我新买的散文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认真的看,总之翻页的速度很慢,连同他说话的语速也慢了下来,他说,在车上的时候可是睡倒了一大片。
宋末翻到的那页刚好是这样的一句话,忧思在我的心里平静下去,正如暮色降临在寂静的山林之中。
我突然想到自己比较特殊的爱好,我很喜欢听雨声,尤其是夹杂着轰轰雷声的倾盆大雨,感觉那一刻我整个人都是静下来的,古人所说的,"鸟鸣山更幽"是对的。
我常常在想自己以后一定要生活在一个多雨的城市,每天可以呼吸新鲜泥土的芬芳,聆听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
而老唐却是个会因为天气不好而影响心情的人,所以他不懂我为什么会喜欢恶劣的天气,我也不懂他为什么会被天气左右心情。
我适时的仰起头,远处的太阳洒下它的金光,"要是能下场雨就好了。"
我小声嘟囔,引来宋末的轻笑,他反问我一句,"怎么?又想着用雨水洗头发了?"
小时候谁还没做过几件扯淡的事,我当时天真的以为雨水是最滋养的,再加上我很喜欢雨落在身上的感觉,所以有好几次都偷偷瞒着我爸妈跑下楼,盘腿坐在健身器材上,闭着眼让雨水尽情的浇到我身上,说不定多浇几次,我就会变得肤若凝脂,长发飘飘赛贞子。
几乎每次不到五分钟,就会被小区的大爷拎回我家,"小靛儿,你这孩子玩疯了吧,下雨了也不回家,要是生病了怎么办。"
"大爷,下次啊,您就别往我家拎了,随便找个垃圾桶把她塞进去就行。"唐一白从洗手间拿出一条干毛巾像投篮似的扔到我脸上。
妈的,呛了我一嘴小碎毛。
大爷临走前,我还听见他小声跟我爸妈念叨,"这孩子不会是中邪了吧,你们俩上点心,别耽误了孩子。"
我爸妈很无奈的回答,这孩子打娘胎出来就这样。
我能中什么邪?黄老邪?
我摆摆手对宋末说,都是过去的事了,提它干嘛。
但说实话,如果现在允许的话,我说不定还会坐在健身器材上酣畅淋漓的淋一场雨,前提是大爷别发现我。
我俩话没聊几句,宋末的手机响了响,他接听的时候,我听见他叫了一声,学长,然后问什么事。
我鬼使神差地想要捕捉到几丝他们对话的信息,结果不小心趔趄了一下,差点栽个跟头,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撩撩头发,假装没看到宋末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电话那端的学长说,我待会就带着同学一起过去。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口中的同学应该就是我了,毕竟挂完电话后宋末朝我干干一笑,笑容明媚灿烂,在我看来却是阴森森的。
"说吧,要我干嘛?"我自觉地把自己的书和册子收拾好,抱在怀里。
"你怎么知道?"
你他妈就差把字写脸上了好吗,我指了指自己的脑瓜,说,没办法,太聪明。
"高二的姚一尧学长有事求救咱们。"
姚一尧学长,这名字还真是够不倒翁的,不过他的名字我不是第一次听了,一般闻名全校的有两种学生,一种是学生成绩逆天的,一种是公然挑衅校规的。
姚一尧学长处于中间,不过在接下来这件事发生之前,我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高二理科大神上。
令我改观的这件事就是,他让宋末帮忙写文科老师发的会考模拟卷。
会考,大概是文科老师在理科班最有存在感的时候了。
恨不得把曾经失去的重视一下子堆到会考上,所以试卷一波接着一波,你学会考就能过,你不学就别怪连"c"都得不了。
高二教学楼的气氛介于高一和高三之间,既没有高一那股胆小怕事的氛围,也没有高三紧张寂静的感觉。
走廊里戏耍打闹的人很多,像是一群被散养的动物,天不怕地不怕的,按说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午休的时间,可高二的学长学姐们丝毫没有要午休的意思,老师们估计也适应了这种环境,动不动就从办公室探出身来叫课代表发卷子,10分钟后收。
姚一尧学长趴在教室外面的橱柜上,嘴里叼着一根笔,时不时的会用笔对着试卷丈量一下,头发有点乱糟糟的。
我突然想到物理书上的科学家投入科研时都是这种状态。
忘我,对。
这个学长长得很像万全年轻时候的样子,虽然我没见过万全年轻长啥样,但从现在的轮廓不难脑补,我甚至都能想象出将来他可能会像万全一样站在讲台上,从弥漫的白色粉笔烟雾中传递对物理的热爱,激情四射地向同学讲解,动力与阻力,伏特和欧姆。
"以后找工作,前提一定要热爱它。"万全曾说过的至理名言,用在姚一尧学长身上也十分契合。
学长先看到了宋末,率先挥了挥手,然后就去班里拿出一大厚沓练习册,"帮帮我把历史政治和地理做一下,我们老师逼的急,但我早就忘了文科学的那点知识了。"说话途中,学长还朝我点头示意了一下,出于上级对下级的压迫感,我急忙礼貌地回礼。
"基本上已经写了百分之八十,老师把答案没收之后我就没写了。"姚一尧学长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明天中午请你俩吃饭。"
然后学长又问了问宋末奥数比赛的事,两个巨人开始攀谈一场我压根插不上嘴的会话,我抱着几本书,望着窗外的天,比刚才阴了些,说不定真的会下雨。
那多好,冲刷掉成绩,冲刷掉现实,像海的女儿一样,我是雨的女儿,在阳光出来的那一刻,蒸发成空气。
我矫情的一刻幸好只有自己知道。
要是被我妈知道估计会想打死我,"你是我怀胎十月生的,什么雨的女儿。"
【二】
我当时不太好意思说其实别看我是高一的,但学的那些文科知识也忘的差不多了。
过了饭点的食堂人员稀少,我和宋末拿着练习册找了一个干净的桌子坐下了。
我们学校的食堂没有很浓重的油烟味,到处摆满了绿植,食堂阿姨拿着超级大的拖把把地板砖擦得锃光瓦亮。
"姚一尧学长不怕会考过不了吗?"我被一道地理题难住了,飞机从北半球西经60度,飞往南半球的东经45度,最近的飞行路线是什么。
我记得我当时还背了公式来着,现在却一头雾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听说地理在大学属于理科,从它的时区和地球飞行路线来看,的确合理。
"他曾经还为上一届的学长写过会考题呢,总之也算一个不成文的传统吧。"宋末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小崇拜,是对这个传统开创者和继承者的崇拜,我有预感他会是下一个,下一个让别人帮忙写会考题的巨人。
唐一白,宋末他们两个的学习方式是我一介草民学习不来了,我适合规规矩矩的学,再规规矩矩的学不好,仿佛永远都跳不出一个框框,我只能待在简单的方格里看着他们把自己的领域变化图形,甚至搭起立体几何。
不过,我的方格也不错,至少可以漏雨。
总之,他们的境界我不懂,但会很羡慕,羡慕他们有一方领域允许自己发光发亮,我还寻摸着某个几何图形能展开怀抱接纳我,对我说,欢迎你,唐小靛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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