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班吉的小表舅
【一】
不知道是根据哪次的成绩排名,我的考场是在二班前半拉位置,在门口与宋末他们挥泪告别后,我孤身一人迈进了教室,本来想像平日一样脱掉羽绒服搭在暖气上,转念一想毕竟不是在自家地盘还是拘谨点好。
时不时有二班的同学从别的考场回班找人唠会磕,我还看见了那天在网吧遇到的尖子生,他的位置靠着窗,低着头翻看着很厚的书,我猜以他的成绩肯定是在一班考试,只不过不到最后一刻是不会离开座位的。
他忽然抬头看向我的方向,我在想要不要打声招呼,可说什么好,难不成硬聊一句,自网吧一别后,咱俩又见面了。
在我犹豫之际,人家径直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丝毫没有要跟我冠冕堂皇寒暄几句的意思。
不过后来倒有个女生主动问我,是不是二十五中的。
她一笑眼睛就弯成月牙形状,头发不短不长刚刚过肩膀,看起来十分友善。
我急忙点点头,“你也是二十五的?”
她脸一红摇摇头,声音像糍粑似的,糯糯的。
“我不是,不过我在我小表舅的毕业照上见过你。”
小表舅?她这么一说,让我有种自己初中毕业已经有二十多个年头的错觉,不过我恍然记起,初中的时候,我们班的确有个男生留了好几次级,因为我和他没有太多交集,以至于现在我对他的印象只有,个子高,总在睡觉,不参加考试这几个关键词。
估计是看我怔了太长时间,她善意提醒到,我小表舅叫班吉。
果然,对上号了。
我长哦了一声,想着既然她提起了小表舅这个话题,估计是想和我聊聊那些峥嵘岁月。
我知趣的打开话匣子,问了句,你表舅最近还好吧。
这称呼怎么怪怪的,而且画风倍儿像我是去慰问病入膏肓的长辈。
这个女生突然一惊,不可思议地反问一句,你居然不知道?
她这么一说反倒让我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了,我该知道吗。
我脸上茫然的表情让她很震惊,她干脆不继续引导我猜出正确答案,叹了口气说,我小表舅也在市一中啊。
这种喜闻乐见的事干嘛要配一副瞠目结舌的表情,搞得我很紧张。
我干干一笑,挺好挺好,你表舅终于熬出头了,功夫不负有心人。
“不过他又退学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又不能把刚才的话收回来,只好圆滑的转个弯,尴尬地说,挺好挺好,这么多年依旧保持本性,放荡不羁爱自由。
对于她来找我真的只是聊聊小表舅这件事我表示很尴尬,毕竟短暂的话题结束后,我俩陷入一番沉默,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鞋。
“哦,对了,我叫李白灿,2班的。”她突然一问,我突然一接。
“我叫唐小靛,1班的。”
“1班的?那你学习肯定特好。”她的口气中不是羡慕,但让我很舒服,哪怕我跟她坦白自己并非如此,她估计也是淡淡然然的点点头。
为了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秉持着诚实守信的良好作风,我摆摆手。
“我学习才不好呢,我在一班是倒数。”
叫李白灿的女生激动的压低嗓子,握了握我的手。
“我也是二班倒数。”
得,两个倒数志同道合到一块了。
【二】
前门有个男生探着头,不知在寻摸什么,他长的细皮嫩肉的,戴着一副眼镜,斯文乖顺。
我本来想和李白灿借机畅谈一下市一中男生的类型,比如以门口那个小男生为例,我的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见她朝着那个男生走过去,小声的抱怨,你又忘记拿什么了?
男生腼腆一笑,说,借我根涂卡笔。
李白灿掐了掐腰明显表示自己的不满,却还是转身走到座位上去拿了一根笔,还在纸上试了试。
她路过我身边时,侧身对我说,这是我同桌,别看他成绩好,整个人不长记性,丢三落四的,幸好有我在,要不然他估计都要用血书写卷子了。
那句“幸好有我在”听得我耳朵痒痒的。
在青葱岁月的缝隙中,窥探到少男少女的心事,不敢明目张胆的情思中隐着当玩笑说的真心话。
监考我们的老师都是别的学校的,拿着未拆封的试卷像某个神秘组织似的走进班里。
我们这群学生无处可逃,只好被灌下“药丸”,一觉醒来身体变小,浮在一根碳素笔上飘荡在题海中,海浪一波一波席卷而来,a、b、c、d是阻挡航程的冰山,一个不留神就被撞个天翻地覆,只能眼巴巴的看着那群优等生乘风破浪,抵达彼岸。
“大家看一下,试卷没有拆封过,如有问题可以拨打黑板上的举报电话。”这我倒挺好奇会不会有人真的打电话说自己还没看清,老师就把封皮撕了。
就像我们初一时周六周日补课,总会有那么几个勇士给教育局打电话举报补课行为,然而局里的工作人员会温柔的回一句,初一不在管辖范围内。
先考的是语文,我习惯性的先瞅了瞅作文题目,默读了两遍愣是没搞明白最佳立意到底是什么,顿时我心尖一凉,默念几句完了完了完了,失去了作文这半壁江山也就基本告别了及格线。
等待铃声响时我们才能开始做卷子,所以这个短暂的空白期我净琢磨作文的事了。
周围有翻页声,坐在我隔壁的那个男生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不对仿佛大家都没有被难倒,除了我挣扎在岌岌可危的处境。
我心里不免咯噔一下。
或许他们已经找到了最佳立意,大脑飞速思考着怎么样能不把字数写超。
而我好像突然坠到一片荒芜的沙漠里,眼前白的不真实,拼命想踩出800个脚印,却在第一步时就深陷沙里,不可自拔。
两个半小时在纸张的翻来覆去声中过去了,等待监考老师收完卷子后,我趴在桌子上弹着笔帽放空,一种奇妙的想法在我脑袋里晃动---我该晒晒阳光了,抓住一丝美好。
我伸展着身体踱步走出了二班,虽然生怕听到他们讨论题的丝毫声响,但耳朵还是不受控制的悄咪咪的打探消息。
门口站在两个男生一惊一乍的。
“作文你写的是什么信啊?”
“我擦?作文让写信?!”
我们这次的作文不像以往那样的议论文,而是针对某一现象写封信给主人公,从这哥们的口气和表情来看,我估摸着他可能是写成议论文的模式了。
我只能替他庆幸一句幸亏不是高考。
触碰到“高考”二字时,突然冒出一身冷汗,我们十几年的学习生涯在短短的两天要被它审判,站在上帝视角,没有上帝仁慈。
【三】
我灵魂出窍的转过头结结实实的撞在了一个软踏踏的衣服上,是一中的校服颜色,正当我准备弹开向对方道歉时,一种钻心的痛震慑我整个头皮,我的刘海与对方的拉锁缠在一起了。
那个男生见我脑袋抵着他胸膛一动不动,估计是怕惹上桃花绯闻,把双手伸得直直的,一脸惊慌的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位同学,你干嘛?”他下意识后退了几步,我头发跟着扯了过去,吃痛一生急忙制止他:“我头发!!疼!你能不能别动。”
他这才注意到拉链缠着我头发的事,哀嚎一声,那咋办啊。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耳边一阵清脆的嬉笑声。
“小表舅,你怎么回来上课了?”我微微侧头就看见了李白灿怪异的眼神打量着我和她表舅。
“快快快,来帮帮我。”我胡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几乎是带着哭腔了。
什么表舅不舅的,救头发丝最关键啊现在。
李白灿解了半天也没啥效果,那个叫班吉的男生干脆从兜里掏出了一把小型的剪刀和我商量,要不剪了吧。
我始终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脖颈都酸出了柠檬味,破罐破摔的说:“剪吧剪吧,你给我剪好点啊,班吉。”
“放心,我退学那段时间可是在理发厅学了手艺的,江湖人称辣手摧花小班哥。”
“行行行,您最厉害,快剪吧。”我不走心的捧场,顺道问了句:“为什么不在理发厅继续干下去了?”
我清晰的听到剪刀摩擦我刘海的声音。
“我给客人把头发剪秃了,被辞退了。”这哥们语气格外的云淡风轻,吓得我虎躯一震,火速伸手去阻止他。
却发现一切都晚了,他一剪子下去了,我的头发丝在阳光的照耀下缓缓飘落,像枯败的树枝绝望的入土为安,我也终于能站直身体与班吉直视了。
然后就见他又一次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圆圆的小镜子,挑着眉得意洋洋的问:
“客人,感觉怎么样?”
班吉的口袋一度让我怀疑是不是装下了整个理发厅的工具,比如在我崩溃我的刘海被剪的如此短时,他就会从口袋里掏出生发剂一样。
结果他不仅没有生发剂反而还想给我再修剪修剪,我跟脚底抹了油一样飞快跑回教室,从来没有这么期盼监考老师快快来。
我的刘海是完了,从别人看我的眼神中可以清晰并惨痛的得知。
通过这次经历我发现一个可以让人暂时忘记伤心事的办法,那就是做数学题,因为草稿纸上大片大片的算式会让你失去对尘世的一切杂念,达到“忘我”的道家境界。
总之,数学题拥有让人看淡生死的魔力。
短短两个小时的答题时间,足以让空气中都弥漫上数字的味道,那些数学从每个同学的脑袋纵飘出,我们仿佛是新时代机器人,只不过有的配置高有点配置低。
我是极地的机器人,输入一个算式就会死机卡壳。
(6月开更~感谢支持。)